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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泡在寒潭中的人 ...

  •   隔日,四皇子果然来了,苏嬷嬷担忧不已,玉辞倒是一副来得正好的模样,不管不顾得冲了出去。

      宫外面的空地被大雪覆盖,只见几个小太监赤.裸着上身仰面倒在雪地里,胸前抱着一块大冰块,仿佛翻了壳的乌龟一般滑稽,脸痛苦得扭曲成一团,嘴里不停嚷着“四殿下饶命”这样的话。

      仔细一看,这几个小太监分明都是昨晚梅树旁的几个绯衣太监。

      玉辞皱眉看着一旁一身华服,面黄肌瘦,看上比玉小侯爷大不少的男人,冷声道:“四皇表兄,你这是何意。”

      周宇文背着玉辞,踩着一个奴才的手,头也不回得道:“玉辞表弟,听说昨晚我手底下的人不懂事,冲撞了表弟你,表兄我今日一早特意带着他们来向你赔罪。”

      说着,狠狠踢了一脚腿旁的小太监。

      “给本殿抱紧了,要是敢偷懒,本殿扒了你的皮!”

      那小太监已经被冻得几乎没有了知觉,又经四皇子这么一踢,顿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惹得四皇子嫌脏了自己的鞋,又给了他一脚。

      “够了,四皇表兄你要教训你的奴才请你回自己的宫殿去教训,别脏了我的宫殿。”

      周宇文听到声音,这才回过头去看他,这一看便愣住了。

      只见身后的少年锦袄缎靴,下巴尖尖,杏仁眸水中含润,五官较之英朗多几分未长成的精致,较之娇嫩又多几分朗朗的英气,竟像一个精雕玉成的瓷娃娃,比从前不知好看多少。

      周宇文看愣住了,脱口道:“玉辞表弟,你怎么长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这么好看。”

      虽然玉辞很自豪自己的长相,但那是相对于女子来说,夸他长得好看的话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还是一个盯着自己一副流口水的样子的男人嘴里说出,玉辞只觉得一阵恶寒。

      “四皇表兄,你要没什么事的话,就带着自己的奴才回宫,我还要去给太后祖母请安。”

      见玉辞冷了脸,周宇文收了收自己的色心,哈哈笑道:“玉辞表弟,表兄我特意带了这几个奴才来给你赔罪,表弟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啊。”

      “玉辞表弟,你说你想怎么出气,这几个奴才的命就是你的了。”

      玉辞虽然也不喜欢那几个太监,但对于周宇文这样草菅人命的做法也是厌恶。

      “既然这几个奴才的命是我的了,那我想放了他们,不知道四皇表兄肯不肯。”

      玉辞冷冷道。

      周宇文仿佛没有听见玉辞的话一般,自顾自道:“玉辞表弟,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玉辞正要说他不想玩,那四皇子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拿手里的黑鞭指着地上几个冻得全身发青的太监,笑道:“我们就来赌一赌哪一个奴才先把冰块融化,取出冰块里的宝物。”

      那几个太监手里抱着的大冰块里隐隐透出些晶亮,果然冰块中间藏着些什么。

      这样残忍的事情却被他当成是游戏,玉辞只觉得这个人果然可恶,将头偏到一旁,冷冷道:“我没兴趣。”

      “玉辞表弟,你这样可就没意思,听说你昨晚从我这里带走了一个奴才,既然那个奴才冲撞了玉辞表弟,那交由你来教训他也是应当。”

      周宇文要去拉玉辞的手,被玉辞嫌弃的避过,倒也不介意,继续笑,那张纵.欲过多以至瘦黄的脸泛起恶毒的笑。

      “不过我却听说那奴才今天一早好好得回到了司掖监,想来是玉辞表弟你贵人多忘事,忘记了教训他。没关系,表兄愿意代劳。”

      声音突然便狠,“来啊,押上来。”

      很快,一个绿袍太监服饰的人被押了上来。

      玉辞看到那个一如既往的沉默,一缕散下来的墨法遮去了半边容颜的人,眯起了眼睛,冷声道:“四皇表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宇文嘻嘻笑道:“当然是为了给玉辞表弟你出气。”

      “就让这个狗奴才来同地上这些奴才比一比,看谁先能融冰得宝。”

      玉辞不舒服得皱眉,“不劳四皇表兄动手,这个奴才昨晚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所以,你可以放他走了。”

      “玉辞表弟,你的气是出了,表兄我的气可还没有出。”

      玉辞看着笑嘻嘻的周宇文,“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宇文狞笑,“这个贱奴冲撞了本殿,本殿自然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四皇表兄不是已经教训过他了。”

      “光是那点教训,怎么能出本殿心中的气。”

      玉辞皱着眉头看了眼一旁低头沉默无言的人,又看向一脸狠色的周宇文,“据我所知,这个奴才不过是不小心撞见了四皇表兄你,四皇表兄又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地。”

      听到这里,周宇文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情,脸上的狠辣变成了厌恶。

      “这个贱奴身上一股子夜香味不说,长得还那么丑,足足倒了我一天的胃口,玉辞表弟,你说我该不该好好教训他。”

      见玉辞抿唇沉默,周宇文尖细的嗓音又响起。

      “玉辞表弟,你放心,表兄我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只要这个狗奴才能赢了这个游戏,表兄我保证不会再找他的麻烦,而且冰块里的珍珠也一并赏给他。怎么样,是不是极宽待了他。”

      尖细的声音狠了下来。

      “来人,去给本殿剥了那个贱奴的衣服。”

      一想到那个人会像地上几个太监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身裸体,像翻了壳的乌龟一样,滑稽而又可笑的抱着冰块,玉辞便觉得一股怒气往上涌。

      “放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要上去剥那个人衣裳的奴才踹倒在地,抱着自己的胸口“哎呦,哎呦”的叫疼。

      “玉辞表弟,你这是做什么。”

      周宇文脸上没有笑意了,瘦黄的脸沉了下来。

      周围的人愣愣的看着突然发难的玉小侯爷,而玉辞自己也是一愣。

      他虽然讨厌周宇文,但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奴才和他结下梁子,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带走他要教训的奴才和当着他的面打他的人,事情的严重性完全不一样。

      可眼下他做都做了,这个时候要是服软,岂不是叫人笑话。

      玉辞在心里懊恼不已。

      无意中发现,那个说不了话,一直在一旁低头沉默,一动不动,安静得仿佛在聆听别人命运一般的人在看着自己。

      玉辞一怔。

      那双如深渊般漆黑幽静的眼眸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没有哀求,没有殷切,没有期望。

      仅仅是沉默得看着他。

      玉辞忽然想起来梅树下这个人任人百般折辱,始终不屈的背影。

      不知怎的,便情不自禁得脱口道:“这个奴才是本侯爷的人,谁敢动他,就是和我玉亲王府过不去!”

      周宇文变了脸色。

      见玉辞高傲得扬起下巴,心里犯了为难。

      事实上周宇文变脸倒不是真怕了他玉辞,而是玉辞已经将玉亲王府搬了出来,他要是继续不依不饶,就是不给玉亲王府面子,可要是他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岂不是太丢面子。

      那边周宇文在犹豫不决,这边玉小侯爷身后护着的人也是神色一震,自听到“玉亲王府”那四个字后,那双一向漆黑沉静的眼眸变化激烈,似惊似诧得看着胸口前的少年,看着他神色坚定得维护自己的模样,淡如梅花的唇终于无声得抿了抿。

      就在双方对峙不下的时候,一道银铃般的女子笑声传了过来。

      玉辞和周宇文同时抬头看去,只见长廊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一袭白色襦裙,外批了苏缎狐围绣梅章的披风,那披风上的点点洒落梅花映衬着雪白裙底,仿佛从雪空飘落下来,风采动人。只是梅花傲而不屈,那少女却是宜娇宜俏,穿着这么一身雪梅裙,非但穿不出梅花的清骨,雪的清冷,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玉辞见到她,脸色一喜,“婳妤姐姐.........”

      连忙上去,将人迎了下来。

      周宇文一见来人,也顾不得和玉辞斗气,笑吟吟得迎上去,“六皇妹,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六公主,周婳妤。

      她与四皇子周宇文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故而无论周宇文对其他人如何残忍,对自己这个亲妹妹倒是爱护有加。

      而周婳妤虽与周宇文同为皇后所出,却偏偏一个是面黄肌瘦,毫无贵胄之气,一个是娇俏怜人,容貌出众。

      周婳妤浅笑着走过去,看着周宇文道:“皇兄,父皇正找你那。他说要考考你的功课。”

      周宇文一听,顿时面如土色,再也顾不得其他,匆匆忙忙得走了。

      他这一走,那些地上卧冰的小太监被玉辞叫人抬走了,送回了四皇子的宫中。

      等四皇子的人都走后,玉辞忍不住笑开眉,“婳妤姐姐,其实皇舅舅根本就没有传唤四皇表兄对不对,你是特意来帮我的。”

      周婳妤巧笑着捏了捏身旁少年的鼻尖,“你啊,还是和从前一样机灵。不过你明知道我皇兄最好面子,你又何必当众和他过不去。”

      “还是为了一个奴才。”

      说到这里,周婳妤看了一眼一旁一直沉默的人,就算是在距离那个人很远的地方站着,也仿佛闻到了他身上的夜香味一般,厌恶的捂了鼻子道:“这就是让你得罪我皇兄的那个奴才?”

      “这奴才令你和皇兄失和,我看倒要好好的惩处他一番。”

      周婳妤这样说,也是给玉辞一个主动和四皇子修缮关系的机会。玉辞却仿佛没有听出她的话外之意一般,只笑道:“婳妤姐姐,这不关他的事,我就是不喜欢四皇表兄霸道的行事,想将他一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以后我都不会和四皇表兄作对了。”

      转头对那个沉默的人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周婳妤嫣然笑道:“玉辞弟弟,你对这些奴才,就是太心软了。”

      玉辞只嘿嘿笑着。

      那个人在离开前,看了一眼玉辞,彼时少年的目光满心满眼得落在他身旁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娇俏少女身上,偶尔被打趣得耳根微红,那双流光溢彩的杏仁眸始终一眨不眨得望着他身旁的梅裙少女。

      两个人并肩往宫里走,一个娇俏可人,一个精雕玉琢,真真是一对璧人。

      少年撒娇般的语气从风中传来。

      “婳妤姐姐,我好久没有见你了,我好想你.............”

      接下来几天,玉辞天天往六公主所在的蝶灵宫跑,两个人形影不离,饶是谁见了都不免赞他二人之间的好情谊,一次家宴周帝打趣说要将六公主许配给玉辞,玉辞羞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众所周知,一年前玉小侯爷玉辞在蝶灵宫里对六公主周婳妤一见倾心。

      周婳妤听到周帝的话后,缴紧了手里的绢帕,咬着发白的唇不说话。旁人便只当她是在害羞,越发起哄得厉害。

      便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周婳妤突然起身说身体不适,想要先回宫。得了周帝的允许后,匆忙离去。

      玉辞放心不下,告了辞,追了出去。

      等玉辞追上周婳妤的时候,周婳妤看着一脸关怀的玉辞,只勉强笑道自己只是身体有些不适,回宫休息一会儿就会没事。

      玉辞又忙提出送她回宫,被周婳妤婉言拒绝。

      看着周婳妤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玉辞垂了脑袋,怏怏不乐。

      此时天色漆黑一片,宫道上阒无人声,玉辞被周婳妤拒绝后,便在宫道上垂头丧气得踱步,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传来一阵异响,玉辞好奇起来,往声音来源的地方走去。

      越往前走那声音反而越小了,到最后什么异闻都没有,反倒是玉辞将自己绕进了一片梅林。

      “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

      玉辞奇怪得搔了搔头,往前走去,梅林中暗香阵阵,月光铺路,尽头是一条幽静的御河,河岸上落了不少梅枝以及凌乱的梅花。

      “你在干什么。”

      少年清亮的声音在幽谧的夜色中响起。

      玉辞奇怪得看着将身体泡在冰冷刺骨的御水中央的人。

      熠熠星空下,那个人大半身体都沉在河底,不知在这寒水中一个人泡了多久,背对着玉辞的身躯有些发僵,容颜被漆黑的乌发遮住,叫人看不清模样。

      寒水中央的人身体一震,缓缓回过头,幽冷的星光映亮他半边容颜,苍白如纸,水影粼粼,脸上布满了扭曲的伤疤,加之一身黑衣黑发,恍如出水鬼魅。

      玉辞吓了一跳,“原来是你啊,你泡在水里做什么。”

      只一眼,玉辞便认出了水中的人。这倒也难怪,饶是任何人也很难对那样一张脸印象不深刻。

      水中的人只抿紧发青的唇,一双幽深的眸沉默得看着岸上锦衣华袍的少年。

      “你、你.............”

      玉辞并非胆怯之人,也不免被眼前骇人的场景吓住,那个人身上的黑衣与幽沉的御水融为一体,只露出成年人宽阔坚毅的肩,一张布满伤痕的脸更是惨白,瞧上去鬼气森森,仿佛水中恶鬼,那一双乌沉的眼更是古怪得盯着自己。

      玉辞拍着自己胸口压了压砰砰直跳的心,“喂,你大半夜泡在冷水里干嘛,不要命了吗。”继而似想到了什么似得,道:“是不是那些人又欺负你了。”见水中的人一怔,玉辞自以为猜对了,不免生气道:“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真是可恶,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寒水中央的人看着河岸上气鼓鼓的少年,缓缓垂眸。

      “你怎么还不上来,莫非你是怕他们来找你的麻烦吗?你放心,有我玉小侯爷在,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你快上来吧,再泡下去,你可就真的成这水里的鬼了。”

      寒水中央的人抬眸,看着岸上少年关切的容颜,默了一瞬,却是“哗”得一声从水里起身,缓缓往岸上走。

      临到岸边的时候,玉辞好心得伸手去拉他一把,那个人看着上方伸过来的手,垂下眸,回握住那只手。

      一握住,寒气袭来,玉辞便忍不住冷得打了个哆嗦。

      这人的手好冷,简直没有一点人的温度。

      “你的手好冰,你没事吧。”

      将人拉上岸后,玉辞看着对面浑身湿透,黑衣黑发,脸色异常苍白,沉默得像鬼影一样的人。

      玉辞等不到那个人的回应,正要问,突然想起来他是个哑巴,便也作罢,只道:“你快点回房换件衣服吧。”

      玉辞光是见他一身水气加寒气的站在那里,便觉得身上冷得慌。

      见他始终沉默得站在那里,皱眉道:“你听不懂本侯爷说得话吗,本侯爷可记得你不是个聋子。”

      那个人这才动了动,向玉辞行了礼后,转身往后走。

      “等等。”

      那个人背影一僵。

      玉辞从后面追了上去,梅岸边落了一地梅花,前日下得雪尚未完全融化,雪地淡梅,煞是动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雪的清冷以及梅的清悠的冷香。

      旁边的御水里落满了璀璨的星光,水波粼粼,熠熠发光。

      岸上一片黑暗,星光只勉强照亮了玉辞脚下的石子,那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玉辞叫住他本来是想问他怎么会穿着一身黑衣,可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僵硬的背脊,漆黑带着湿气的黑发,露出来的格外苍白的脖颈,以及脖颈边鞭打痕迹的红痕,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道:“以后本侯爷教你武功如何,这样你就不会再被别人欺负了。”

      那个人转过头来,怔怔得看着他。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本侯爷可告诉你,本侯爷的武功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本侯爷肯教你武功,那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玉辞越说,越恨不得在他面前耍几下,好证明自己“天下数一数二”的武功,只是可惜手里没有剑,只好作罢。

      那个人看看眼前英朗漂亮的少年一会儿眉飞色舞,一会儿脸色懊恼,一旁御水粼粼发光的水影倒映在他脸上,更衬得少年人的神色说不出的神采飞扬,英气逼人。

      最后高扬起了下巴,在熠熠的星空下,一双流光溢彩的杏仁眸倨傲得看着他,神色中又隐隐透出些期待的味道,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沉默得向玉辞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在旁人看不见的夜色中,轻轻抿了抿薄唇。

      玉辞看着那个人行礼后离开,心想他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转念一想,自己堂堂玉亲侯爷,都肯屈尊降贵教他武功,他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不过..........

      玉辞看着前方消失在夜色中的人。

      他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泡在寒潭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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