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山神，打钱》尚且而扉

1、你不是人

　　江水奔腾而至，掀起的波浪似有欱野喷山之势，令人震耳欲聋，岸边淤泥不断受江水拍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其吞噬殆尽。
　　岸上的人不得不频频后退。
　　一汗巾裹头，身穿泛黄粗布衣，呲着毛边的袖口被在大臂上挽起，裤脚则塞进下面那双布满泥渍、令人看不清它原本颜色的水靴中的男子手持鱼叉，屏息凝神盯着江水，他这身装扮配着江滩浪涌，波涛卷泥，到也应景。
　　如此就更显一旁怀中抱着萨摩耶，身着休闲西装的江枫格格不入。
　　“退后。”李子夜厉声道。
　　因嫌泥脏而距离李子夜一百米远的江枫神情冷淡，对他的提醒置若罔闻，显然如此激荡人心的壮阔景观都没有让他心底掀起一丝热切，他轻抚下手中萨摩耶的绒毛，道:“需要我做什么。”
　　“一边看着。”李子夜嘴上不停，眼睛却始终紧盯着江面。他将手中泛着银芒的鱼叉掂量了两下，像是在适应其手感，然后单手持叉，咬破另一只手指在空中左移右挥，血液像是被什么凝固在空气中，离了他手指就不再流动。一副看似杂乱肆意却又慎密至极的符文逐步浮于半空之中，最后一笔自上而下贯穿纹路，凝气符成。
　　这一笔似是划破虚空禁锢，血液再度流动，李子夜将鱼叉举过头顶兜了几圈，蓦地将其向符文刺去。鱼叉在刺穿符文的瞬间被血迹紧紧包裹，银上镀了层红，在阳光金芒下更显妖冶。
　　在鱼叉顺势刺入水面的那一瞬，江水被巨大力量撕裂开来，势如破竹欲通天，破开一道一人高的水壁沟渠，水雾弥天，遮的人看不真切。
　　待水幕重新落回江道，李子夜的鱼叉上多了一只四五米长的大鱼。
　　李子夜将鱼往旁边一掷，然后鱼就像是被戳破了气门芯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最终恢复成普通鱼大小。

　　至始至终，江枫就像一个不称职的看客般，不发言也不鼓掌，只在一边静静看着这一切。
　　李子夜不知从哪抽出一条银色长线，他扒掉钢叉，握住正在挣扎的鱼的尾巴，熟练的将它脑袋往石头上一磕，一看就是经常出入厨房的人的手笔，江枫甚至都觉着他下一秒就要将其去鳞掏腮，现场烹饪——看来是一档夸张且接地气的美食节目。
　　这一切都不像是仅凭一人之力所为，这使他联想到“怪力乱神”，然而江枫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无神论者。
　　“没想问的吗。”李子夜走到江枫身边，揉了揉萨摩耶的脑袋，萨摩耶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然后作势要从江枫怀里蹦出，李子夜接住了他。
　　“你会回答吗。”
　　李子夜毫无迟疑，点头，“坦诚相见会好很多。”

　　答案对江枫来说可有可无，根据这几天的经验来看，他知道就算会有回应，很大一部分也有可能是用来糊弄他的。但他秉着求实的信念，还是将其问出口:“一，江中是否有炸/药。二，鱼是否为道具。三，附近是否有摄影组。四，方才那个纹路是不是投影。”他顿了顿，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以及，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你失忆了。”李子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言简意赅的回复了四个字。
　　“我是失忆，不是失智。”江枫面无表情道。
　　前几日他被同学不小心从楼梯上推下，造成轻微脑震荡，伴随片段失忆。就在出院后不久，领导神秘的将他推到李子夜车上，并慷慨的给他放了个大假，美名其曰让他跟自己的“亲戚”去游山玩水。
　　到达第一站，他才知道李子夜是“有关部门”的人，而这游山玩水，就是在一些穷山恶水之地，抓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动物。
　　更匪夷所思的是，李子夜说江枫也是有关部门的人，并且和他是同伴，隶属于无名司下属“神剑局。”
　　对此，江枫的理解便是:神经系统器质性疾病防控管理局。但随着李子夜的行为，让他越发觉着这“神经”不是“神经”，而是精神。
　　李子夜思考片刻，道:“先上车，回去的路上慢慢说。”
　　“回去？”江枫的语气终于有了些许起伏，显然此刻唯有“回家”二字能够调动他的情绪。
　　“你不是一直很想回家。”李子夜俯身将萨摩耶放到地上，“这是最后一站。”
　　得知终于能回家的江枫心情大好，他甚至毫不吝惜的夸赞了李子夜的宠物:“你家萨摩耶虽然种不纯，但样貌很好看，也很聪明。”
　　“……多谢夸奖。”李子夜望着因这句话而耷拉下耳朵、眼角逐渐聚集起泪珠的灵狐，心中隐隐有些怜悯它。
　　两个沉默寡言的人的尬聊就此终结。

　　李子夜为小狐狸打开前座车门，小狐狸轻车熟路的跳上座位后才看到同样准备坐前座的江枫，它尴尬的想要起身让座，江枫却挥挥手，示意不必，并帮它关上车门。
　　“对了，你听说过闰土刺猹吗？”江枫坐在后座上，看着尚着土著居民服侍的李子夜，突然道。
　　小狐狸看向李子夜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怜悯。
　　“相信我，子夜刺鱼不会被收录进中小学生必读篇目中。”李子夜三两下设好导航，打开车载蓝牙，点开屏幕上的一个号码，“坐标AO4，未发现混沌踪迹。”
　　“嗯，无事，先回来吧。”声音温润似三月初春暖风拂过，江枫虽然不知道李子夜是在和谁通话，但对这个声音，他有一丝淡淡的熟悉感，却在想要仔细追究时消散殆尽。
　　出于礼貌，他戴上耳机，将自己与车内世界隔离开来，以避免听到李子夜的谈话内容。
　　“宋扬灵那边怎么样。”前三个字，李子夜加重了读音，同时他从后视镜中观察着后座江枫，见他对这个名字没有一丝反应，不禁有些失望，小狐狸悄悄从前座上探出头，观察着江枫，神情一如李子夜。
　　对着无动于衷的江枫，一人一狐相视一眼，眼底皆为满满无奈。
　　山神失忆了，以为自己是个人，并忘掉了他的未婚夫。
　　江枫全然不知此刻前方的两位正在为自己操心，他看着窗外飞逝风景，不知不觉竟有些出神。
　　……
　　人潮熙攘之中，男子单膝下跪，路人识趣的退到一旁，围绕着两人形成了个空心圈。
　　“江枫。”男子将手伸进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饰品盒，他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显然是紧张的不轻。
　　江枫亦然，不过千百年沉淀而来的镇静让他面上依旧一副风轻云淡样。他想，这人类的仪式天真至极，一介指环就能锁住对方一生？不过看在男子难得这么认真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好了。
　　男子仰头，望着江枫:“你愿……我日，干嘛呢，站住别跑，别人求婚你还偷东西，有没有职业素养！”说着将盒子往江枫怀里一甩，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警/官/证，一个箭步越过江枫:“来来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好不容易休个假你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江枫回头，只见一个人影慌慌忙忙的挤开人群跑走，男子的身影也随着小偷逐渐远去，夕阳追逐着二人，为他们撒下灿烂余晖。
　　江枫面无表情的把盒子扔进垃圾桶。
　　场景变换，这次是在一处林间小道，金灿落叶飘然而下，积成地面柔软叶垫。
　　走在前面的男子突然转身，握住江枫的手，道:“上次真是对不起，我们继续，你愿不愿意……”
　　对于上次的事，江枫也有点遗憾，他知道面前这个人类被迫与那个叫“神贱局”的地方签了不平等条约，有些事情，他身不由己。
　　是时，只见一辆s/m/art飞驰而来，擦着两人衣服急刹，车门被从内里推开，同时传出的还有一个从容不迫的声音:“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老大。”男子哭丧着脸，“这儿是步道，我在休假。”
　　“为了世界和平……”车里的人斟酌片刻，“我会主动交罚款的。”
　　男子歉意的看着江枫，上了车。
　　呵，人类。
　　江枫抱臂目送骚粉色s/m/art绝尘而去。
　　场景再度变换，人物始终如一，这次两人站在山中林间，破碎的阳光在枝条掩映之下艰难挤出，为幽绿中添了一抹明黄。
　　男子长吁一口气:“这里该没人打扰了吧。”他不敢再拖沓，掏戒指往下跪一气呵成，就连台词都缩了水:“嫁我！”
　　江枫就想看看他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心想事成的，一群小白球滚滚而来，盖一群兔崽子，它们挤到男子身边，不断的拱他撞他，男子手一滑，戒指坠落，他尚来不及抢救一下，一只兔子就蹦起来张开嘴，把戒指吞了下去。
　　吞。了。下。去。
　　巨大的打击之下，男子毫无反应，他呆愣了半晌，才爆发出一声惊天长啸:“我靠，这也可以？！！这婚老子不求了成吗！”他太过生无可恋，以至于忽视了隐匿在林中那大大小小闪着光亮的眼睛——其实他应该庆幸，幸好来的只有兔子。
　　江枫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他附身抱起戒指兔，搔了搔它的下巴，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
　　兔子耀武扬威的斜睨着男子，仿佛在无声嘲讽:在我们的地盘跟我们爱豆求婚，问过我们了吗？兔叽不发威，你当我是红豆馅糯米团啊！
　　……
　　江枫揉揉有些酸疼的肩颈，他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小憩了一会儿，一觉过后，乱七八糟的梦充斥在他脑海中，一时难以消退。
　　江枫回想着梦里的人，心想，自己一定不会认识这种既尬自己又尬别人的活宝，可在当他去仔细回想时，却怎么都想不清梦中人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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