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全是你》雀沉

3、第三章

　　“Ida，过来一下。”
　　“怎么了瑞哥？”

　　领班将一只放着热巧克力和冰水的托盘递给童欢，嘱咐道：“送到十号包厢去。”

　　“十号？”童欢有些好奇：“十号不是不开放吗？”

　　“那是老板专门留给朋友的，”瑞哥笑道：“今儿好像来了。”
　　“好。”童欢乖巧地点点头，端起盘子就往十号走。

　　这是她被称作Ida的第四个月，也是她在11工作的第四个月。

　　走到十号门口，她深呼吸了一下，敲了三下门，推门进去，一进去便看到老板正在和一个漂亮女人聊天。
　　看到女人正脸的刹那，童欢有瞬间的愣怔。

　　夜场里从不缺长得好看的男人和女人，但像她这样美得有侵略性，美得像一团直要烧到你心底的火的，童欢是第一次见。
　　无论是她俯首在老板耳边说悄悄话时的神态，或者是抬手垂眸时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风情，都无可救药般地吸引人。

　　她原本只想安分地将托盘放下，赶紧离开，却没想到会被女人叫住：“把那边的桌子擦干净。”
　　童欢依言照做，去外面拿清洁工具。再回来时，老板已经开始跟女人大大方方地说话：“你这趟回来休息多久？”

　　她一边低头擦桌子，一边将头埋得不能再低——客人说话的时候，她们最好又聋又瞎。

　　“歇不了，”童欢听到黄花梨的椅子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像是端坐其上的人换了个姿势：“杜梨叫我明天就去工作室报道，不出意外的话，《红人》九月份的首封要给我们拍。”

　　这话无异于一道诛雷，快准狠地劈在童欢的心上！
　　九月份！《红人》！首封！

　　九月，夏秋交接之际，对于每个有意进入时尚行业、或者已经在时尚行业里摸爬滚打的人来说，都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各大主流时装品牌都会在九月份举办他们的秋冬发布会，各本时尚杂志都会在九月份发布本年投入最多精力制作的刊物，时尚相关的品牌商会在九月份申请最多的宣传预算，对于模特而言，九月份将是他们一年之中最忙的一个月，连走十几场秀什么的，都只是洒洒水而已。

　　这个人……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哦？”老板的尾音扬了起来：“这才六月初，现在就开始筹备？”
　　“你当这事儿容易？杂志那边光是跟那些个经纪人扯皮就够麻烦了，还要定调交策划交选题，”童欢听见女人柔柔地笑了一声：“不过我只负责拍照，还算轻松。”

　　时尚行业从业者，一个有实力的摄影师，童欢想，不然也不会被《红人》请去执拍首封。
　　国内的出名摄影师，她认识大半，虽然是“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的那种认识，但也够用；可这个女人，她从未在任何渠道中见过。

　　童欢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自己手下的动作已经停了，赶紧一鼓作气擦完，又走到老板面前，浅鞠一躬：“叶总，桌子擦完了。”
　　“没事了，你出去吧。”叶远澄没看她，敷衍地冲门外挥了挥手。

　　她不出声音地将房门合死。门关上三秒钟之后，她才缓缓吐出抑在胸中的闷气。
　　童欢仰起脸，看着头顶上晃得人眼花缭乱的灯，又看了看自己脚下拖出的长影，轻轻抬起胳膊，盖住自己的眼睛。

　　——这是她被称作Ida的第四个月，是她在11工作的第四个月。
　　——这也是，她从京城艺术学院的模特表演专业毕业后的第二年。

　　11的闭店时间是清晨五点钟，五点过后，一切喧嚣便都停了。
　　童欢结束了整晚上的工作，准备跟同事们回更衣室，在路过分岔口的时候，脚步止住了。
　　一个小姐妹有些奇怪：“Ida，你怎么不走？”

　　“我……”童欢随口扯了个谎：“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活没干完，你们不用管我，先走吧。”
　　“哦，那我们走了，你干完活赶紧走吧，拜拜~”
　　“嗯。”

　　她心事重重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迈开了步子。
　　再停下的时候，童欢看着面前挂着的10号门牌，闭上眼，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会发生什么？来了又能怎么样？难道凭着惊鸿一瞥，她能给谁在里面的那位大人物留下什么“非她不可”的印象吗？

　　她茫然地在门口踱了会步，最终抱着膝盖在原地坐下了。
　　她想要的不多，一个机会而已。可，人人都想要机会，凭什么机会就能落到她头上？

　　童欢越想越困，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在视线里慢慢清晰：“醒醒……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刚刚醒来，童欢的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呆愣愣地看着那张美艳的脸，直到大脑发出信号——
　　别看了！这是客人，这么盯着她看像什么样子！
　　光顾11的客人不乏有头有脸的，这些人性情都多变得要命，上一秒笑着下一秒就能怒了，搞得她们这些服务生都噤若寒蝉。童欢一直是其中情绪管理做得比较好的，没想到今天居然如此失态！

　　她连忙看向别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睡着了……打扰您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已经准备好了接受随即而来的尖酸语句和刻薄笑意，唯独没想到对方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还好声安慰自己：“没事。你也注意一点，一个女孩子睡在这里，很危险。”
　　“嗯。”除了这个，童欢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来，掸了掸裙子上的灰，没敢再看那个女人，直接跑了。

　　直到回到自己的小破出租屋后，童欢的心情才算平复下来。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今天的日程安排。

　　下午一点，要去安慕内衣租的棚子试镜。现在是早上八点半，通勤时间需要两个小时，也就是说，能留给她打个盹、洗个澡再挑好搭配、化好妆的时间，只剩下两个半小时。
　　童欢哀嚎一声，一头栽倒在床上。

　　十二点五十五分，童欢提前五分钟到达试镜现场。她去门口的花名册上签了名字，就在旁边席地而坐，翻开自己带的一本小说看。
　　等待的过程十分无聊，如果不给自己找点乐子，便是度日如年。

　　“43号？43号在吗？”
　　她总算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号码，童欢三下五除二将小说塞进旅行包，“腾”地站起身来：“在！”
　　对方上下打量她两眼，朝屋内一撇头：“进来吧。”

　　走进屋内，她将旅行包放到一旁，做了个深呼吸，便走到面试官们面前，浅浅地鞠了个躬。

　　面试官的脸上没什么情绪，简单地说：“先自我介绍一下。”

　　“大家好，我叫童欢，儿童的童，欢乐的欢，身高一百七十六公分，体重五十公斤。”
　　童欢摆出自己最自然的笑容，按捺住心跳，凝神静气地等待面试官的下个指令。

　　面试官简单地在笔记本上写了几笔，就转向摄影师：“开始吧。”

　　摄影师点点头，对童欢笑道：“这样，咱们先来拍一下试镜板照，还有半身全身，四十五度九十度，慢慢来，不着急。”
　　这些都是最为基础的试镜流程，童欢立马进入状态。

　　“哎……好，就这样！不错不错！”
　　摄影师经验丰富，一套照片行云流水地拍下来，竟像是只过了一瞬。

　　童欢抬手整了整头发，就听见面试官说：“去更衣室换衣服吧，出门左拐，换完赶紧回来。”
　　“好的。”

　　童欢钻进更衣室，打开自己带的旅行包，犹豫了一下，挑了一套黑色蕾丝的。
　　她把自己脱得精光，手脚麻利地换上内衣，对着镜子转了个圈，自觉没什么大瑕疵，又返回面试间。

　　谁知，面试官不在了，摄影师的位置上竟也空无一人，相机的镜头也被卸下来了，只留下张着一张空洞大嘴的机体。
　　童欢心里打起小鼓来：这闹的是哪出？

　　就在她心神不定思索的时候，突然有人向相机走来，动作娴熟地换上新镜头，又调试了几项参数，之后再在相机后站好。

　　她抬眼瞧过去——

　　女人将红条纹衬衫的袖子卷起，露出截白嫩如藕的小臂，搭在三脚架的调杆上，一晃一晃，煞是引人注目。

　　“愣着干什么？”从对面传来一道与今天清晨截然不同的冷淡声音：“学校教的，全还给老师了？没学过摆pose还好意思来试镜？”

　　时间倒退回五分钟前。

　　何南北离开小凳，活动了一下已经酸麻的腿，走到Ryan身边：“你休息一会，这个模特我来拍。”
　　Ryan：……

　　他那金贵到不像话的老板、时薪人民币五位数起的老板……
　　居然主动要替自己拍一个二线内衣品牌试镜的不知名模特？

　　他、没、听、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