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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身 世 ...

  •   三娘坐下,咏儿上前给她倒了杯茶水,三娘拿起杯子自顾自的喝了起来,或许是刚刚行完鱼水之欢,她渴极了,转眼饮下三杯。

      墨生坐在对面也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水,不敢去看三娘。咏儿坐在她旁边,左一杯右一杯的倒着水,看着这母女在这里竞相喝水,不禁低头抿着嘴浅笑了下,着实是尴尬,她放下茶壶起身去将屋内的烛台点明。

      待咏儿坐了回来,墨生咽下杯中最后一口水,先开了口,“娘,您有没有什么想跟墨生说的……”

      三娘放下茶杯,看着墨生笑了笑,“这话应该是老娘我问吧,有个把月没过来了吧,你有什么话想问么?”

      “我……那个……”墨生本来是攒了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但经历了刚刚那一幕,又不知从何问起。

      “别磨磨唧唧的,你自小就往这园子里跑,搞的跟自己没见过云雨之事一样。”三娘知道墨生是害了羞,但她觉得无所谓,早晚这孩子也要经历,做娘的也没教过她什么,这次只当言传身授了。

      “我……”听三娘这么说,墨生更不自在,她本来就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浑身无处安放的躁动。

      看她还是说不出个一二来,三娘索性把话匣子打开。“你是来问你爹的事么?”

      墨生点了点头,看向三娘,她此次来的确是为了此事。

      三娘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女儿的情绪,“墨生呀,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你不问,娘也该告诉你了。”

      许靖平的事三娘并没有向许远之那么忌讳,她一直不愿意谈起,是因为那人是刚强的丰三娘内心中唯一的软肋,她知道墨生一直不问也是怕她想起往事来伤心。

      “娘,孩儿时常会觉得迷茫,不知父亲身世,就好像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一样。”墨生皱了眉将心中的不快说出。

      三娘看着墨生陷入了十九年前的回忆。

      那年,许靖平将满弱冠,意气风发,许太守家的大公子,曾经是多少辋山城中少女的如意郎君。偏偏他却被无意间遇到的一位姑娘所打动。那日许靖平在街上抓了一小贼,不料反被那小贼栽赃,当时路人虽不少人看到实情,却无一人做声怕遭人报复。路过而目睹整个过程的丰三娘,上前替他做了人证,同许靖平将那小贼送了官府。

      自此二人结识,许靖平被三娘的勇敢和热情所打动。

      那时正值碧玉年华的丰三娘已是春泽楼里的头牌,她身上那股活泼机灵的劲头,颇受来客的喜欢。

      许靖平对三娘动了心,便成了春泽楼里的常客,一来二去,两人情投意合。热恋中的靖平许诺,今生非她不娶。

      但当许靖平跟家中提起这门婚事时,遭到了在朝为官的许远之的排斥,他无法容忍自己的独子娶一个风尘女子做正房。

      许远之将儿子困于府中,不再让二人往来,企图彻底斩断这段恋情。

      万般阻拦下,许靖平以参军为由提了出府。男儿为国效力乃正道,许远之本就有意让儿子通过入伍走上仕途,继承家业。再者,参军远走他乡,正好自此将许靖平与丰三娘分开。

      接到参军文书后,许远之亲自送许靖平出府离开辋山。但哪料到,许远之走后,儿子竟半路折返回辋山,与三娘再次联络上。面对多方阻拦,情比金坚的二人选择私奔。

      连夜逃出后,二人来到城郊外的栖隐寺留宿,私定了终身。靖平将随身的玉佩赠与三娘作为定情信物,并对神明起誓,不悔此生种深情,宁负苍天不负卿。

      一路相伴来到军营,靖平将三娘安置在附近的村落,自此二人算有了自己的栖身之所。但陪伴的日子没过多久,北方战事告急,前方急需用兵,许靖平所在的编制被全员征用。临上战场前,靖平让无依无靠的三娘先回辋山,等他归来,再正式迎娶她入许府,二人依依惜别。

      “他说过,让我就在城郊找个处所等他,战事一结束,他就回来,我照他说的做了,可是他没有跟我说他会平平安安的回来……”三娘说道动情处,泪水涌了出来,低声抽泣着。

      咏儿见状,赶紧拿手帕给三娘拭泪。“娘……后来爹就……”墨生想安慰三娘,但又说错了话。

      三娘稳了稳情绪继续追忆了起来,“回了辋山,娘就发现自己怀了你。”

      得知自己有了靖平孩子的三娘欣喜万分,她托人给靖平去了几次信,但都没有收到回信。但三娘坚信,不管怎样靖平都一定会回来,一家三口终会团聚于辋山。

      但天违人愿,古来征战几人回,前方一再传来噩耗,阵亡名单一张张的被公示,被俘虏被坑杀,所有人仿佛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只要没看见尸首,阵亡名单上无名,三娘就会一直带着希望等下去。

      那是一个乌云笼罩的夏日,城里传来消息,有几个辋山籍重伤的士兵,已无力应战,被从前线送了回来,三娘那时已经临盆在即,但她还是守在城门外等那着那人回来,哪怕他负伤体残,她都不在乎,她愿意照顾他一辈子,只要他能回来。

      果不其然,等到了半夜,一行人马拉着重伤的士兵回来,那几人衣衫褴褛,被包扎的看不出模样,鲜血淋漓。三娘近乎疯狂的在几人中寻找许靖平,那人满身刀伤,皮开肉绽,但三娘确定他就是靖平。

      她握着昏迷中许靖平的手,不停的跟他说话,让他挺住,让他知道她和孩子在等他。夜里雷声大作,大雨侵盆而下,许府派人来抬靖平回府,三娘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到了许府门外哭声一片,三娘赶了上来拉着靖平的手不放,“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进去,让我陪着靖平。”她跪在许远之面前不停的磕头求他,但那时的许远之已经红了眼,令人将三娘拖走,抬靖平入府后,死死的将府门关上,任由三娘在门外哭喊着砸门。

      “那天的雨下的那么大,大到我什么都看不清,我只记得你爹那常年持剑的手上布满了茧子,他想握住我的手却握不住……”三娘再次哽咽,“我甚至连他最后的模样都瞧不清,地上都是他的血,那雨又将地上的血都冲的干干净净,不给我留一点念想。”她死死咬住牙关。

      一旁的咏儿也听的满眼是泪,她何尝没经历过这一幕,她也曾那样无助的看着昏迷中的墨生被送入许府,感同身受的她拉住了三娘的手,安慰着。

      墨生起身走了过去,将三娘搂入怀中,“娘……”。三娘抱住墨生,仅仅的倚靠在她怀中,仿佛自己还在那个雨夜中一身狼狈的走不出来。

      “还好娘有你,还有你……”三娘泣不成声。

      后来三娘在许府门外昏死了过去,看门的下人见她有孕在身,将她送到了医馆。她醒来后,在痛苦万分中将孩子生下,襁褓中的婴儿还在啼哭,许家传出了丧子的噩耗。

      那几日辋山城仿佛要被乌云压垮,连续几家人送子出殡,白发人送黑发人,场面惨不忍睹,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哭声连绵数日。

      三娘虽日日以泪洗面,但刚毅的她并没有去给丈夫送葬,在许家人眼中她无名无分,她不想再受那屈辱。四下无人时,她抱着孩子来了靖平坟前,她跪在那里和怀中的婴儿一起哭着,“靖平,你看看呀,这是我们的孩子,她眉眼那么像你,你看看呀,你放心靖平,我一定将她抚养成人。”三娘暗自许下诺言。

      室中已无人,惟有乳下孙。许远之平复情绪后,打听到丰三娘产下了靖平的遗腹子,那是许家唯一的血脉,他怎允许将这点血脉交在那青楼女子手上。

      许远之派人去城郊三娘的家中,将那还未断奶的婴儿生生从三娘怀中抢走,无论她怎么挣扎求情,磕破了头,敲烂了手,喊到嗓子失声,许府的大门就那样永远朝她紧闭着。自打那一刻起,她恨许远之入骨,她发誓此生再也不向任何人低头。

      “墨生,娘何尝不想亲手将你带大,疼你,爱你,为你做饭,给你添衣,但那许远之根本不给我机会……娘恨他也恨自己……”三娘在墨生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娘,别说了,墨生都知道……娘为墨生受苦了……”墨生的泪水滴落在三娘的额头。

      将多年的怨气和悲情释放出来,三娘觉得原来说出来并不难,难的是再次面对。

      “那事闹得满城风雨,人们看尽了许家的笑话,许远之就此辞了官,隐姓埋名。我迫于生计,又回了这烟柳之地。再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三娘将往事讲完。

      墨生听完终于明白很多事情,为什么爷爷和娘之间那么的恨,为什么三娘这般的泼辣刚毅,为什么爷爷要隐姓埋名,为什么从小青楼在许家是禁忌,为什么自己的名字叫许墨生,为什么那块玉佩对大家来说那么重要……

      许靖平在她脑海中不再是一个名字,而是有血有肉的父亲。

      三娘让墨生坐下,替她擦了擦眼泪,“墨生呀,这些事我早就应该讲给你听,但娘怕面对它,怕自己在你面前失态。但如果我不讲,那许远之讲出来一定又是另一个版本。我和靖平之间的情只有我俩最明白,娘嫁给你爹今生无悔,无论再怎么选,我那时都只会选靖平。”

      许墨生点点头,她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觉得三娘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深情,她以前不懂三娘,因为她不知道娘经历过什么,从这一刻起三娘和靖平两人在墨生脑海中是叠加在一起的,这一刻起她不再怨三娘什么,只想替爹再多补偿给三娘一些爱。

  • 作者有话要说:  You can view the 34 chapter in WeChat or wei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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