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突然变聪明了》苏鎏

1、开学

　　清晨六点五十，金属闹钟响过一轮。

　　宋真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冲进厕所洗了把冷水脸。

　　洗脸刷牙换衣服，到最后出门，她只花了十分钟。七点一到，宋真准时踩着自行车出门。

　　学校规定七点十分前学生必须到校。她需要一刻不停保持最快的速度，才能赶在打铃前进校门。

　　很多年不骑车了，宋真有点生疏。

　　骑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停下，在熟悉的早点店门口花三十秒买了两块钱锅贴当早餐。

　　真幸福。这个年代一块钱居然还能买到五个锅贴。

　　但幸福只在一刹那，一想到如今的处境，她只剩苦笑。

　　宋真三十岁那年，间接死于肥胖。

　　那时候她们单位组织员工去旅游，车开到高速时一头撞上护栏，瞬间起火。空调车窗户都开不了，一时间逃路无门。

　　宋真坐在最后一排，旁边有一个小窗户能拉开。她试着往外钻，却被过于肥胖的屁股给拖累。

　　几秒钟的生死间，她看到旁边跟她关系最好的大姐正泪流满面。

　　大姐丈夫早逝，家里只有一个年幼的女儿。

　　宋真来不及细想，把机会让给了阿姨。

　　醒来后的宋真曾有过短暂的后悔，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她无论如何也该减肥的。

　　某人曾经开玩笑地说过一句话：“宋真，你迟早得胖死。”

　　居然一语成谶。陆知行这个乌鸦嘴！

　　胖死的宋真重生了，回到了高一那一年。一切似乎都跟从前一样，包括她一直没能下来的体重。

　　唉算了，骑车吧，上学要迟到了。

　　越接近学校大门身边的人就越多，清一色全是身穿校服的校友。远处已传来打铃声，宋真跟小伙伴们憋着一股劲儿，拼命往前冲。

　　值班老师在门口冲他们使劲挥手大喊：“快点快点，要关门了。”

　　宋真是最后一批进校门的。她的自行车后轮刚溜进门，身后电子大门就缓缓合上。被拦在外头的学生鬼哭儿狼嚎，老师却不为所动。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学习态度太不端正。过来把名字班级报给我，回头找你们班主任去。”

　　哀嚎声更大了。

　　校园里不许骑车。宋真推着车一溜儿小跑去到车棚，把车停好手拎着早餐往教学楼冲。上楼梯的时候碰到他们班的三个男同学。

　　其中一个就是陆知行。

　　他真是活得一点儿都没变。宋真想想他长大后的模样，觉得老天爷对他实在是太仁慈了。

　　他有变老过吗？没有吧，最多就是穿衣风格变了一点，从学生时代的运动服变成工作后的衬衫西裤。

　　从小到大都是一股子禁/欲味儿。

　　宋真后来见他的次数不多，每次想得心痒难耐的时候，就拿出两人小时候的合影解谗。仅有的几张照片让她看得皱巴巴的。

　　想想以后的惨况，宋真赶紧趁现在多看几眼。

　　真是不公平，怎么就有人能把那么丑的运动服穿得这么有型呢？

　　陆知行似乎发现有人在看他，回头扫了一眼。宋真低头，假装自己的注意力全在锅贴上。

　　好香啊，后悔买少了。

　　除了陆知行，另两个男生也和她一个班。他们都捧着厚厚的教辅材料，这让宋真有点紧张。

　　地狱般的三年高中居然还要重来一遍。

　　宋真是昨天重生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曾经的房间里。那是她爸没破产前买的别墅，在这座小县城当时最好的地段，最大的一套。人人都知道，宋真家是暴发户。

　　她是家中长女，最得宠，挑房间的时候头一个就由她选。她还算孝顺，把二楼的主卧让给父母，自己挑了三楼的那一间。

　　后来她那个成天只知道吃，胖得跟球一样的弟弟宋诚张着他的大嘴巴道出了实情。

　　“姐，三楼就一个房间，好大好舒服。”

　　宋真白了他一眼，一脚把他踢回妈妈怀里。

　　她就在三楼大大的阁楼里住了下来，直到后来她爸生意出现问题，房子被拿去抵债。他们一家人从几百平米的别墅搬进几十平米的两居室，她被迫跟妈妈挤一张床，而已到青春期发育的弟弟却只能睡在爸爸的床尾时，她才离开那间心爱的房间。

　　再后来宋真毕业工作，每天为生活奔波，也没了从前的那种单纯与快乐。

　　真没想到，死过一回的她能重新回到那里，回到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唯一不好的是，昨天是八月三十一日，开学的前一天。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的大嘴巴弟弟看她没什么胃口的样子，还在那里瞎起哄：“姐，你是想到明天开学了，要见到知行哥哥，心里美的吧。”

　　十个陆知行也抵消不了高考带给她的恐惧和无奈。

　　这会儿再看陆知行，他手里也拿着东西，不过是一手拎一摞卷子，走起路来腰板挺得笔直，有股少年特有的风韵。

　　宋真跑过他们三人身边的时候，听到那两个男生在议论她。

　　“你看她胖的，有没有两百斤。”

　　“上学第一天就迟到，仗着家里有钱吧。”

　　“听说高考要称体重，你说她会不会超重？”

　　两人凑在一起坏笑。

　　宋真顿住脚步回头，考虑要不要把锅贴扔他们脸上。想想舍不得，还是算了。

　　陆知行没说什么，突然把手里的卷子往这两人怀里搁。他们本就拿了不少东西，又各加上一摞试卷，累得脸色都变了。

　　陆知行问：“重吗？”

　　“重。”

　　“那就少说话，节省体力。”

　　两个男生哀嚎：“班长……”

　　陆知行不为所动，空着手往楼上教室走。

　　走过宋真身边时，似乎唇角一扬，露出一丝笑来。宋真眨了两下眼，再看的时候那笑已经没了。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笑起来其实特别好看，有种温暖人心的力气。宋真喜欢陆知行的每一点，但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笑。

　　可惜他不怎么爱笑，严肃的时候居多。别看宋诚每次提到他又是崇拜又是敬仰，但一见到真人总是躲得远远的。

　　太稳重了。

　　他也看到了宋真手里的锅贴，突然道：“减肥吗？”

　　意图被人看破，宋真干笑两声。

　　她确实想减肥来着，万一人生的轨迹还像从前一样，她至少要在起火的大巴上，找到一条逃生之路。

　　两个人一起进教室，班主任正在那儿给大家排身高，准备排座位。宋真个子在班里只能算中等，女生又普遍比男生矮，最后被安排在了第三排。

　　陆知行还是万年不动的最后一排，旁边的位子暂时空着。

　　开学第一天要去操场集合，早操不做改成校长讲话。宋真站在日头下被晒得头晕眼花，这让她再次感受到了肥胖带来的压力。

　　减肥之路刻不容缓。

　　校长讲完是新生代表上台，陆知行入学考试是全校第一，顺理成章成了这个代表。

　　宋真掰着手指头数两人多少年没见，一数竟有些恍如隔世的味道。

　　她有点想不起来两人之间后来发生了什么，是闹了矛盾，还是只是因为彼此走的路不同，所以渐行渐远？

　　算起来，他俩也是青梅竹马。只是她这颗青梅，长得略大只罢了。

　　突然想到那封被扔掉的情书，宋真瞬间跟被冰水浇了一样，一下子收回目光。

　　看看就算了，其他想法不要有。

　　百无聊赖在操场上晒了一个小时，开学典礼总算是结束了。

　　头一节就是班主任的数学课。

　　班主任姓李，是个中年矮个子男人。胖胖的有点娘，偏偏是个烟瘾很大的人。

　　学校里据说禁烟，但这个年头管得并不严格，班主任除了上课，剩下的时间手里永远夹着一根烟。

　　宋真讨厌闻烟味儿，所以从不去问问题，数学自然学得也不怎么样。

　　这么多课程，她现在唯一能勉强应付的，大概就是英语了。

　　她当年高考考得一般，重点大学根本没戏。后来她爸托人找关系走门路，送她进了一所三本院校。

　　宋真别的科目都不行，高中的时候也就英语还凑和，所以大学也念的英语专业。后来大学毕业，她一直从事这方面的工作，这么多年水平一直保持得不错。

　　除此之外，其他课程的水平，她可能还不如上辈子。

　　多少年没碰过书本了。

　　班主任开始讲课，宋真拿出数学书准备认真学习。可激情只维持了三秒钟。书一翻开她就发现，自己还是原来那个学渣。

　　她大概天生跟书犯冲。

　　第一节课讲集合和函数。高中课程紧张，头两年要把三年的内容全部学完，整个高三就复习一整年，所以老师上课内容讲得飞快。

　　宋真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都是学过的内容，但这么多年下来早忘得一干二净。

　　其实她觉得学校与其教这些东西，倒不如开一门实用的课程：如何搞定领导。

　　这才是一门人人都需要的高深学问。

　　李老师在台上讲得激情四射，宋真在下面只顾得上记笔记。她有点后悔昨晚没有提前预习一下，看来今天晚上回去得好好订个学习计划。

　　重活一回，她不想再过得稀哩糊涂。毕竟她心里清楚，她的好日子，没几年了。

　　一节课集中精神听的话，很快就过去了。临近下课，班主任给他们出了道题。

　　已知函数f(x)=3x3+3x，求f(-4)的值。

　　题目很简单，大家都拿出笔和纸开始算答案。

　　宋真也想算，可脑子里瞬间就蹿出一个数字：-204。

　　她愣住了，看了看题目想了想那个数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答案从哪里冒出来的？

　　宋真浑身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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