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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02

      *

      御案上的折子多得让人心烦,以致于一个时辰里我连开了两场廷议。大臣们的引经据典,据理力争使我头昏脑涨,但廷议结束后问题依旧悬而未决,我烦躁地在殿内踱来踱去。

      行走间头越来越痛,于是我唤宫人去请寺月。

      寺月是我的面首之一。

      他性子内敛温柔,善于聆听,我烦躁的时候尤爱找他疏解。

      寺月很快来到我身边,我跨坐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脖子胡乱地亲他,就在我要扯开他的衣襟时,寺月往后退了退,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后,声音低低的,带着些羞赧,“君上,有人……”

      我回过头去,正对上周玙震惊的眸光。

      周玙表情惊诧,大概没料到我白日里竟敢如此孟浪。

      我也不想在别人面前上演活春宫,所以我摸了摸寺月的脸,笑着说,“我们去非常室。”

      *

      寺月在半个时辰后离开。

      彼时我虽然疲倦,但烦躁郁滞一扫而空。我慢悠悠地泡了个澡,然后回到长信殿继续处理政务。

      等解决完棘手问题,天已经黑了。

      我传了舞乐伎,在丝竹管弦声中寻欢作乐。

      今日的长信殿热闹非凡,缘由是我将我所有的面首齐聚一殿,尽管我并不能将每个都宠幸一遍,但花有百态,郎有千面,我只是看着也觉得愉快。

      有胆子大的面首过来投怀送抱,我仰首喝下他们递送到唇边的美酒,又顺手把合眼缘的搂进怀里调戏一番。

      “君上……”面生的面首少年小鸟依人。

      我挑起他的下巴,看他扑闪的眼睫,逐渐绯红的脸,凑到他耳边弯起唇角,轻声道,“今晚留下陪寡人,如何?”

      少年娇羞地点点头。

      宴乐散了以后,我自然而然地把少年带到榻上。

      少年生涩莽撞,急于表现,眼眸湿润得像淋了雨的小狗狗,我觉得些许新鲜,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很快一切又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没多久我披衣下榻,赤脚走出殿门到廊檐下看月。

      月已正中,月光皎白照人。

      我倚着廊柱,对月放空自己,直到感到某种冷锐的视线,我微微偏头。

      周玙的身影隐在宫殿晦暗的角落处,可他比晦暗更深,颀长的身影看起来像一株挺拔的绿植黑影。

      我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入殿。

      *

      沐浴过后,我回到非常室。

      那个少年已经不在。

      非常室被宫人打扫过,空气中漫着淡淡的茶香。

      我在榻上辗转反侧,许久以后终于有睡意,意识即将堕入虚无的刹那,有什么破风而来。

      那东西带着霸道的力度,刺穿床幔,刺入锦被。

      我倏地睁眼,一枚箭镞近在眼前——

      只要再往前一点,便可刺穿我的喉咙。

      我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忽而开始大口呼吸,一冷一热之间,身后忽地冒出一层冷汗。

      殿外有打斗声。

      我慢吞吞地挪到榻边,想要去外面看看时,打斗声忽然停了。

      周玙大步走进来,眸光在我身上以及我旁边破成条状的床幔转了一圈,沉声说,“刺客自杀身亡。”

      我点了点头。

      周玙转身要走,我喊住他,“周玙。”

      周玙看着我。

      我伸手拨了拨床幔,费劲地将那支箭镞拔起,递过去,“拿走。”

      我的手在发抖。

      周玙接过箭镞,欲言又止一瞬,终是问,“可要传李太医进宫?”

      我摇头。

      周玙皱眉。

      我兀自怔了一会儿,回过神时发现周玙竟然还站着,我仰头看他,“你还有事?”

      周玙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忽然生出别的念头,“周玙。”

      周玙转过身来。

      “你过来。”

      周玙依言走到我面前,我取过他手里的箭镞,在周玙疑惑的眼神里,我利落地将箭镞扔掉,然后抓住周玙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带——

      预想中的美人踉跄着撞入我怀的情景并没有发生。

      我再用力——

      周玙纹丝不动,而我开始尴尬。

      “君上意欲何为?”周玙声音很淡。

      我抓着那截手感甚好的手腕,清咳一声,“寡人要安神药。”

      周玙静了静,罕见地顺着问,“君上想要李太医还是……面首?”

      我松开周玙的手,从榻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玙面无波澜地与我对视。

      我忽地一笑,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凑过去,在周玙惊慌失措的刹那,我拽着他往榻上一推,等他跌倒在被子上,我趁机压住他,又将耳朵贴在他心口听他的心声。

      周玙要推开我。

      我伸手缠住他的脖子,压住他更多的身躯,感觉到周玙刹那陷入僵硬,预估他短时间内不会再乱动时,我轻舒一口气,说,“周玙,我刚刚差点死掉了。”

      周玙呼吸急促,心声混乱。

      原来他还有小小的挣扎动作,但在我说出这句话后,他像是被人捏住了致命的七寸,瞬间卸去了所有力气。

      连呼吸都轻了许多,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到。

      我笑,“周玙,你帮我定定惊,我就不追究你先前的护卫不力了。”

      周玙止住呼吸。

      察觉他的异常,我抬头看他一眼,笑出声,“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你这样躺着就挺好。”

      *

      我抱着周玙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醒来时,我感受到了某种久违的睡眠饱足以后的神清气爽。

      周玙与我相反,他唇色苍白,眼里布着血丝,脸色看起来极差,仿佛被某种山野妖魅吸了精气,连行走时动作都带着几分僵硬。

      我传令加强宫中守卫,然后让周玙去休息半天。

      周玙要离开时,我殷勤地叮嘱他记得午时过来长信殿一趟。

      周玙顿住脚步,回眸朝我看来。

      我毫不避讳,笑眯眯地说,“周玙,我要抱着你睡。”

      周玙一怔,眼眸睁大,很快,他脸上的绯红漫到了脖子,“我不……”

      我打断他的话,“我昨晚睡得很好。如果今日午憩睡得不好,这便是最后一次。周玙,可以请你再忍耐一次吗?”

      周玙眸色很沉,但他没有拒绝我,所以自那日我又抱着周玙睡了个安稳的午憩后,周玙在我眼里彻底变了模样——

      从高超的剑客,变成独属于我的安神药。

      *

      那日李幕结束每日例行问诊后,并没有立即离去。

      他看着我,“昨夜君上受惊……”

      李幕眼中的关切,深深浅浅时常教我分不清楚真假,往日我会琢磨,但今日我已不感兴趣,我自顾自地说,“李幕,我好像找到了安神药。”

      李幕神色一僵,“君上的意思是……”

      我懒散地倚着凭几,往无人的角落投去一眼,“多亏了周先生,昨晚以及今天中午我都睡得很好。”

      “是、是吗?”

      李幕脸色微微发白。

      “嗯。”

      *

      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睡眠障碍是什么。

      越国不够强大,我又贪生怕死,即便身为一国之君,但也时刻担惊受怕。

      也许做个昏君会快乐很多,但我不愿意这样。

      我积极地和大臣们一同寻找能让越国变得强大的举措,但是措施的实行需要时间,目前见效不大。

      我努力保证自己的性命平安,如今有周玙在触手可及之处,或是出于对周玙能力的信任,我的睡眠比从前好了许多,性情也跟着平和不少。

      *

      眨眼间,又几个月过去了。

      天气渐热,又到了我最讨厌的夏天。

      某天我午睡醒来,有阵阵凉风拂过我的眼睫。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周玙抓着一把小团扇在给我扇风。

      少年眉目沉静,乌眸暗黑,气质很冷。他手里的小团扇绣着很精致的花,可那片花团锦簇与他冷淡的气质格格不入,由此少年抓着小团扇扇风的动作怎么看怎么诡异。

      刚醒过来我头脑昏沉,全身无力,一时无法离开周玙的怀抱,只好怔怔地看着周玙额头上的细汗发呆。

      周玙继续摇着小团扇。

      而我开始神游。

      回想起这几个月来与周玙的相处,我实在想不起周玙说了什么,我们之间的多数交谈全由我牵头,周玙有的时候会回答我,有的时候只是沉默。不过他的沉默对我没有产生任何影响,毕竟我知晓他的性情如何,毕竟我目的明确,只想抱着他睡个好觉。

      我对周玙没有任何旖旎的绮思。

      或许是因为我养了太多面首,这些年来,某种感情被一再冲淡掩饰,我对我面首以外的男人的看法都相当纯粹,该是什么用途便是什么用途,绝不会混淆。

      大概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我慢吞吞地从榻上坐起。

      头脑仍是昏昏沉沉的,轻轻一晃似乎有什么在里面动来动去,难受得紧。

      我伸手抱住自己的头,眼皮仍是沉重得掀不起来,身子倾斜间我的额头抵在了周玙身前,原以为这一次也像先前那样很快会被周玙扶正,不想这次周玙竟然伸手绕到我身后,轻轻地,抱住我。

      “嗯?”

      忽如其来的改变冲散了午后的昏沉,我仰首看周玙,发现他看着我的眼神与以往竟然有些不同。

      *

      经人事无数,我自然看得懂周玙的眼神。

      不过,我并不打算把我与周玙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

      距离周玙离去的时间还剩两个月左右,我开始寻找可替代周玙的面首。

      因我并非把面首当摆设般养着,我在空闲时间里与面首玩乐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是周玙的变化却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明显,偶尔与他对上视线,我总能看到他一脸阴沉地看着我。

      这样的神色令我感到不适。

      我开始考虑提前终止与周玙的契约。

      不想在我找到合适的面首和合适的契机去终止契约之前,我忽然发现周玙除了剑术以外的优点——周玙对于政事竟然也颇有见解。

      我顺水推舟地给他安排了一个下郡县的官职,一方面可以合理地疏远周玙,另一方面想着让周玙知难而退,重新回归剑客的身份,可是周玙远比我想象的更有能力也更有毅力,他在短短两年内做出了旁人难及的政绩,还笼络了不少臣子的心,最后我迫于十几位大臣联名上书请求为周玙加官进禄的压力,升了周玙的官阶,加了周玙的俸禄,还将周玙调回了都城。

      丞相也对周玙青睐有加,不久后又提拔周玙为长史。

      自此以后,每次召开廷议,我都能看到周玙游刃有余的身影。

      相比过去的沉默冷厉,寡言冷淡,如今的周玙进退有度,风采照人,不可同日而语。

      *

      有能臣如周玙,对越国而言,是一件好事。

      周玙下过基层,提出的建议大多切合实际,行之有效,我逐渐倚重他。又因他视野开阔,目光长远,遇事不决时,我也常会咨询他的看法,一来二去,我与周玙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五年后丞相称病上书致仕,我与丞相长谈,他言辞之中对周玙多有称赞,还极力推举周玙为下一任丞相。

      深思熟虑过后,我采纳了丞相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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