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转轮（乔峰X慕容复）》竹瑶君

14、放浪

　　乔峰将慕容复拥在怀中，单手搭在他手腕处查探脉息，指尖传来的是虚浮无力，凝滞不畅的脉象，显然受了极严重的内伤，且医治不及时，已拖了不少日子，如今又受这番僧一掌，直接伤上加伤。
　　他心中存了疑虑，那日虽在茅屋心绪激荡伤了内息，又吐了血，何至于……就伤成这样！
　　乔峰紧紧拥着慕容复，只觉心疼万分。

　　此时并非叙话的时候，方才被他一掌击中的番僧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乔峰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交给包不同后，面向鸠摩智说道：“不知阁下与慕容有何深仇大恨，竟下此毒手！”

　　鸠摩智哈哈大笑道：“贫僧鸠摩智，素来仰慕中原武林的功夫，也曾听闻‘南慕容，北乔峰’是中原武林顶尖高手，如今一见，果真言不符实，这大名鼎鼎的南慕容竟如此不堪一击，实属浪得虚名。”
　　乔峰见不得他污蔑慕容复，当即摆出一招降龙十八掌的起手式，说道：“慕容不过伤势未愈才让阁下侥幸得逞，就让乔峰来领教阁下高招。”

　　鸠摩智面露喜色：“原来阁下就是北乔峰，贫僧今日有幸齐会两位，实在可喜可贺！”说完，抢先一攻而上，占尽先机。
　　乔峰反应不慢，反身迎向鸠摩智的攻击，一时间又是一番龙争虎斗。
　　然而不过十来招，鸠摩智便不敌乔峰，被他一掌飞龙在天打退几步，强行咽下一口淤血道：“北乔峰果然名不虚传，降龙十八掌的威力贫僧今日领教了！”说完便越墙而出，再不见踪影。

　　见那大冤家鸠摩智终于离开，段誉靠近乔峰身边，惊喜道：“大哥，你怎会来这里！今日若非大哥，我们几人就危险了。”
　　乔峰因记挂着慕容复的伤势，匆匆对段誉点点头：“机缘巧合罢了，你我兄弟稍后再叙。”

　　慕容复那边却是由包不同扶着，王语嫣在一旁泫然欲泣：“表哥，你伤势如何，痛是不痛？”
　　见她这一副敢说痛就哭给你看的架势，慕容复少不得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安慰她道：“放心，表哥无碍的。”他这一笑牵动了胸口伤势，下意识地捂着胸口轻咳起来。

　　乔峰见他虚弱成这样，快步抢上前来握住他的手说道：“你快别讲话了，我为你运功疗伤。”
　　说着，便要将他从包不同怀中接过来。

　　慕容复却轻轻推开了他，淡淡说道：“不用。”
　　乔峰急道：“慕容，你怎么……”纵使心急如焚，可此时有旁人在场，他不能不顾慕容复的意愿，强行动手。

　　慕容复此时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乔峰了，那日茅屋中黑衣蒙面人的一席话，让他醍醐灌顶。
　　分明知道是不对的，他那时怎么就软了心肠，屈从于喷薄而出的感情，任由乔峰为所欲为？

　　更何况，还有孩子的事情，乔峰若是再度问起，他又该怎么办？
　　不成，他不能再靠近乔峰了，一靠近乔峰身边，他就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了，除了感情，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办。

　　于是闭了闭眼，硬起心来，冷声说道：“在下的伤势，不劳乔大侠费心。”
　　见他再度转变了态度，乔峰心里又急又气：“慕容，我弄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包不同因担心着慕容复的伤势，也急忙劝说：“公子爷，您就让乔大侠看看吧。”
　　慕容复却冷笑道：“包三哥，今日蒙乔大侠相救，已是承了情，然我们与乔大侠并不相熟，疗伤这等小事，如何还能继续麻烦人家。”说完，再不看乔峰一眼，只对包不同和王语嫣道：“包三哥、表妹，我们走。”

　　“公子爷……”包不同看看乔峰，心里有些犹豫，公子爷早前因为小少爷夭折之事，伤了根基，如果有乔峰为他运功疗伤，对伤势一定大有助益。
　　“怎么，我如今指挥不动你了么？”慕容复语气冷硬。
　　包不同虽然平时爱拌个嘴唱个反调，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关键时刻也不敢违背慕容复的意思，见他脸色不好，便不再多言，和王语嫣一左一右，搀扶着慕容复缓缓离去。

　　乔峰怔怔地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悲凉，慕容怎么……又变了，茅屋里那段相处，莫非是假的不成？
　　既然连伤势也不愿让他治疗，宁愿拖着病体离开，既然对他厌恶至此，当初又何必救他，给他那样一段时光……
　　乔峰三十年的人生，在感情上的经验尤其欠缺，只要慕容复态度一变，他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撩妹一撩一个准，除了撩不到神仙姐姐的段誉，眼睁睁看着王语嫣离开，心里急得不得了，可见到乔峰此时的状态，他又不能不顾兄弟情义，就这么追随王语嫣而去。
　　想了想，段誉抬手在呆立着的乔峰眼前晃了晃，忧心道：“大哥，你没事罢？”

　　乔峰却恍若充耳不闻，回想起方才的一切，只是自嘲地呢喃着：“并不相熟，他竟说与我并不相熟！”
　　好个并不相熟，那他们在崖底的日子算什么，在英雄大会救他算什么，在茅屋的日子算什么，融了他们两人骨血的孩子，又算什么！

　　乔峰被慕容复的冷言冷语，激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些日子他身上发生了太多事情，自己从来不知晓的所谓真实身世被揭露，爹娘和师傅接连惨死，被江湖中人群起而攻之，如今慕容复这样的态度，好似崩断他心里最后一根弦。

　　到了此时，他还记得身边有一位贤弟在关心他，便交代道：“大哥有些事情，需要静心想一想，这就离开了，你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
　　说完，不等段誉反应，便一跃而起，施展轻功离开了聚贤庄。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往哪里，只是模模糊糊朝着一个方向行去，饿了便找客栈吃饭，没有客栈就自己打猎，渴了便买上十斤好酒喝个大醉，困了便随意在野外睡上一觉，囊中羞涩便潜入县衙在公库盗上些银钱。
　　如此这般放浪形骸，几近不知今夕何夕，乔峰艺高人胆大，一路上又是神鬼难挡之势，竟无人敢对他有任何阻拦。

　　行行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这一日，乔峰来到了雁门关，这个据说是他亲生爹娘被中原武林人士伏击之地。
　　许是潜意识里对自己的身世很是挂怀，竟不知不觉间来到这方关隘要地。

　　乔峰昔年行侠江湖之时，也曾到过这雁门险关，不过那时身有要事，只匆匆而过，未曾细看。
　　古语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之言，乔峰来到这关隘处，但见东西山岩峭拔，中路盘旋崎岖，果真是个绝险所在。
　　放眼四顾，但见繁峙、五台东耸，宁武诸山西带，正阳、石鼓挺于其南，其北则为朔州、马邑，长坡峻阪，茫然无际，寒林漠漠，景象萧索。

　　想起当年过雁门关时，曾听同伴言道，战国时赵国大将军李牧、汉朝大将军郅都，都曾在雁门驻守，抗御匈奴入侵，倘若自己真是匈奴、契丹后裔，那么千余年来侵犯汉地的，便都是自己的祖宗了。

　　乔峰心中越想越是烦躁，一时间竟想把多日来积聚的郁气一泄而空，他面向群山大声号叫：“我不是汉人，我是契丹胡虏！我没有杀父、杀母、杀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最后一句，便是乔峰一直想要询问慕容复的了。

　　这一番大声号不自觉带了内力，一时四下山谷轰隆鸣响，山壁上石屑四溅，乔峰心中却仍是郁怒难伸。
　　他气运丹田，朝着山壁掌掌劈去，到得后来，手掌出血，一个个血手印拍上石壁，他兀自不停。

　　正在此时，乔峰忽听得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声道：“乔大爷，你再打下去，这座山峰也要被你击倒了。”
　　乔峰一怔，回头望来，但见山坡旁一株花树之下，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倚树而立，身穿淡红衫子，嘴边带着浅笑，正是阿朱。

　　那日乔峰性命垂危，被慕容复救走后，便没了阿朱的消息。
　　后来摆脱了黑衣汉子，心急如焚之下只顾四处寻找慕容复，在聚贤庄里发生了那桩事情以后，他便直往雁门关而来，不料她竟也在此地出现。

　　乔峰端着一双鲜血淋淋的手掌，恍然问道：“阿朱，你身子大好了？”
　　阿朱直直凝视乔峰，良久无言，突然纵身扑入他怀中，哭道：“乔大爷，我已在此地等了你五日五夜，我……我只怕你不能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少女娇躯，乔峰一时愣了神，双手僵直顿在原处，疑惑道：“你竟等在此地五日五夜了？你怎知我会来此处？”

　　阿朱并没有注意到乔峰的不自在，兀自哽咽道：“那日杏子林丐帮大会，智光禅师曾说过雁门关石壁上刻了字迹，我猜想你定会来此处看个究竟，伤势一愈就到此地等你了。”

　　乔峰又问道：“你我非亲非故，那日定要请薛神医救你，也不过是我一时蛮劲发作。你既痊愈，又为何不回燕子坞去，却来这里等我？”
　　一提到燕子坞，乔峰便想起那个人，也才反应过来，阿朱此刻仍倚在他怀里，便急忙推开了她。

　　阿朱从乔峰怀里离开，脸上一红，欲语还休，又想起自己适才的情不自禁，一张脸更是艳若红霞，一颗心也怦怦乱跳。

　　见她此状，乔峰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此心此情他也有过，与倾心之人相伴时，他只当自己是这世上快活的人了。
　　然而事到如今，乔峰已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