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演技派》炖糖

33、又一画舫

　　今日受邀前来的人，都是名门闺秀和夫人。沈意容虽是丞相之女，也不过是个庶女。她们不敢得罪她，却也不会帮她。众人皆沉寂，唯眼神透露出好奇之色。

　　宋怀宁坐在懿安公主左侧，两人关系由此可见一斑。她手执一柄团扇，垂眼凝视着几案后的鎏金香炉，对下方之事不置一词。

　　“瞧瞧本宫，竟忘了。”懿安公主噗嗤一笑，招手唤来宫女：“去给这位夫人……”她顿了顿，素手按了按额角，又是一笑：“本宫真是记性不大好了，这人都到齐了，还在这儿做什么呢？”她站起来，往下走：“来吧，我们去船头看看风景，今日来游湖，可不许挤在这儿。”

　　懿安公主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道是。各色鲜艳的裙裳乍眼，沈意容才发现懿安公主竟与自己着了同色的裙，发饰也相似，均是简单的镶金玉簪。
　　难怪她不喜，沈意容额角跳了跳，她就是不想引人注意才着了这身裙子，没想到却成了最显眼的那个。

　　船头就是那个四角亭，懿安公主被众人簇拥着，坐在一方软榻上，轻倚着美人靠，发丝随风摇。亭子四周的卷起的幔布鼓动。
　　沈意容坐在亭子最靠近里面的一处，银朱和桃红站在她身侧。她脑袋还有些晕，刻意不去看下方的水，把目光投向青翠的北山，或是打量少女们的发饰妆容，分散注意力。

　　一层有宫女奏乐，乐声随着风，在湖面上飘荡。今日天气好，湖面偶有水鸟略过，带起一串水珠，漾着湖面的涟漪。

　　懿安公主忽然道：“本宫听闻，丞相大人喜乐，想来你们二位必定很擅长此道，不知今日本宫是否有耳福？”
　　沈意容不知原身会什么，但见银朱面色一白，顿时了悟，颇不在乎道：“这个我不会，得看我妹妹。”她看向沈意槿，对方眼中有得意和奚落之色，看来她是不差的。

　　“意容，这样就是你的不对了，”一黄裙少女笑盈盈道：“公主请你坐，你不坐，现在可不能耍小脾气。”她眉眼弯弯，声若黄鹂。

　　合着她不肯奏乐是因为对公主生气了，沈意容好笑，伸手撩起粘在红唇上的一缕发：“那就来吧，我弹琴。”

　　她是会琴的，甚至可以说极其擅长，但今天远琴并不是为了让人惊艳。

　　沈意槿诧异地望她一眼，她这个姐姐除了这张面皮一无是处，那双手长得再好看，也只会甩鞭子，何时会抚琴了？
　　不过，她不怕丢人选了，那就怪不得自己了，她故作谦虚道：“我就选笛子吧，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好啊。”沈意容想也不想就答应，笑意盎然地看着沈意槿。她面上镇定从容，倒让准备看笑话的沈意槿心中一突，难不成她真会抚琴？
　　不，不可能，她摇摇头，住在同一个府里十多年，沈意容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取琴和笛。”懿安公主吩咐宫女，她右手边摆着一个天蓝釉红斑花瓣式茶盏，她端起来喝了一口，放回去时右手食指绕着茶盏口摩挲了两圈。
　　这动作并不是无意的，沈意容能看见她指甲因微微用力而泛白，显然是刻意为之。

　　宫女很快取了琴笛，分别送到沈意容和沈意槿面前。
　　“姐姐听过春风笑吗？”沈意槿主动说：“状元郎的曲子。”

　　宋怀初对乐曲颇有研究，这曲子是他几年前踏春之时随性而就，竟出奇地好听，也就不意外受众人追捧。
　　沈意容当然听过，曲子还是宋怀宁送到她手里的。

　　“听过，就这个吧。”沈意容挑眉，挑那首都无所谓。

　　不远处有另一画舫靠近，只不过众人都注意着沈家姐妹俩，倒没几人看到。
　　沈意槿先开始，素白的手按在笛孔上甚是好看。悠扬的笛声扬起，她眼底略过得意，这曲子很难，她练过无数遍，才敢在众人面前演奏。既然沈意容不知天高地厚，那就给她留个深刻的印象好了。

　　“宋兄，这是你的曲子吧？”笛声传过来，有人问。
　　他对面的青年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听见他的问话，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笛声中继而添了一阵不和谐的琴音，像有人大力地拉扯琴弦，一声一声，刺耳至极。
　　问话的青年拧起眉：“怎么回事？”接近着原本还成调笛音也被带偏，不成曲调。

　　沈意槿脸色很难看，按着笛孔的纤细手指都在抖，竭力想要回到正常的调子上，然而越这么想，越无力控制。她瞪了弹琴的沈意容一眼，对方悠然自在地在琴弦上挑拨，如果听不见，单看她的表情，还会以为她弹奏出来的是天籁之音。

　　“这什么啊？”有人不耐地捂住耳朵，看看公主，又看看沈意容，前者不发话，后者又没停下来的自觉。
　　“不会弹就别弹嘛！”沈意槿气得放下笛子，她完全控制不住，奇了怪了，明明练地很顺畅，也不知为何，一听见毫无章法的琴音，她脑子里的弦就像断了似的。

　　沈意容挑眉，手下动作倒是不停：“我说过了啊。”她看了一眼黄衫少女，对方别过脸去。
　　好一阵过去，一曲终了，众人没了看笑话的心思，看沈意容厚着脸皮，也不觉得自己丢脸。

　　懿安公主的手一直顺着茶盏口来回打圈，圆润的指甲上不染丹蔻。沈意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鲜红的丹蔻美丽又刺眼。
　　她在夏府时，也从来不染丹蔻。

　　“咦？那不是状元郎吗？”黄衫少女惊喜道。
　　不远处的画舫上，有几个青年。为首的那一个，不是宋怀初还能是谁？
　　沈意容撇到宋怀初右后方的青色身影时，眼神一暗，这呆子怎么跑来了？

　　“表少爷也在呢！”银朱小声嘟囔着，语气中带着不满。沈意容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看到了那只画舫围栏边的元贺。他拿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

　　巧了，他们也来游湖。

　　宫女收走了琴和笛，沈意槿面带不忿，那边画舫上的人均是青年才俊，她也看见了状元郎，却当着人家的面把一首曲子吹走了调，还不知他们怎么想。

　　她看了一眼沈意容，不屑地暗啐，蠢货，自己不会还敢接手。
　　不过等她看见了温祁淮，她又释然了一些。沈意容这回当着自己夫君的面，彻彻底底揭开了自己的草包脑袋，这可怨不得别人。

　　在场的少女们注意到那边画舫上的人时，个个粉面含春，不时用眼瞟懿安公主，期待公主开口，请他们来此一聚。
　　懿安公主只作不晓，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

　　夏季慎也在，沈意容眯了眯眼，又环视四周，见宋怀宁脸上也有惊异之色，想来她事先并不知情。如果不是临时起意，那就是夏季慎没有告诉她。
　　这对夫妻，也许没有那么坦诚。

　　一层有舞乐声传来，一阵一阵，伴随着香风，舞女从楼梯处一路舞过来。

　　“各位请喝茶。”有宫女给在场的人沏茶。然而在给众人沏茶之前，她先提起了另一个茶壶，给懿安公主的茶盏倒上。

　　沈意容不动声色地忘了众人一眼，但见她们面色平静，想来早已知悉。
　　就是不知，懿安公主喝的是什么。

　　“状元郎，”刚刚说话的青年轻轻撞了撞宋怀初的肩膀，笑嘻嘻道：“我看那些姑娘不懂你的曲子，不如你自己弹一曲？”

　　他们是出来游玩的，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船上自然什么都准备了。

　　“赵兄所言甚是。”有人搭腔，一众出来的人身份都不低，若是能结交上自然很好。尤其宋怀初，虽然一向温文有礼，却最难接近，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这些人各怀心思。

　　温祁淮遥遥地忘了那只画舫一眼，风从他面上拂过，似乎还带来了那人的幽香。

　　“班门弄斧无益。”

　　宋怀初沉默了很久，就当那两人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却缓缓道出这么一句。

　　两人莫名其妙，对视一眼，讪讪地闭了嘴。

　　他也无意解释，低头看手边的围栏，朱红色的漆，红得亮眼，难怪他眼睛有些难受。

　　春风笑这曲子，他写出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舒檀。彼时，她尚未出嫁，犹待字闺中。

　　他托了怀宁把曲子送给她，站在一墙之外，听她弹奏。
　　春风笑，笑春风。
　　曲子犹在，佳人已逝。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该等，不该等她慢慢明白，他应该直接告诉她的，就算暂时吓到了她又怎么样，至少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解释。

　　平静的湖面突然溅起了两三圈涟漪，又恢复平静，快地像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