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星球》王的节操

51、五十一章

　　“三次。最近一次复活是四年前。我出舱维修的时候被一颗尘埃穿过了后脑勺。大脑当场气化了，伊西多拉找回了一部分残骸，用小球藻和回收仓里的粘液做了新的我。很幸运，每一次事故，飞船都没有大碍。”

　　Si号缺少物资、维生系统只够一个人生存。而有着充分物资的龙女号无法跨越天堑。

　　看着这个坐在我面前的年轻人，我清楚，眼下我有几种选择，我可以用武力逼迫这个年轻人，让他留下来。我带上40公斤左右的物资——这是燃料能承受的极限，驾驶Si号离开，他留在这里终身吃喝不愁。或者我什么也不给他。让他空着手回到Si，很快，他就会在天堑对面变成一堆垃圾。

　　我转过了身去。

　　Si的出现并没有带来激动人心的消息。家园依然遥遥无期。浩渺的星河，完全将一个范围不到200光年的地区给淹没了。宇宙如此壮丽，然而，一个人，甚至一个种族，终其一生，往往只能探索一个小小的角落。当原始人站在洞穴门口遥望星空的时候，他们不会想到，星星之外，还有这么多星星。伽利略第一次将望远镜对准了月球，就注定了我们人类注定要在这条大河当中徜徉。我只是一颗被大水冲离家园的蝌蚪，一颗蒲公英。或许永远都无法返回家园。我们真的如此可怜吗？

　　经过两天的航行，一路上不断补充燃料，我终于又回到了出发前的原点。那里还有飞船的其他部位，龙女号很快在原地重新完成组装。

　　他看着窗眩外最近的那颗行星。有了维生系统，我们终于能脱掉防护服。现在，我们现在恰好正停靠在星球和太阳之间的格拉朗日点上。又回到了原点了。三十年来，我无处可去，将所有的精力投在了它上面。但是，从太空中看来，它和我第一次见到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遥远的距离消弭了人力的痕迹。依然是冰天雪地，只是多了几处黑烟弥漫的烟囱。那是火山。天空中飘荡着土棕色和灰色的云雾。虽然比我第一次来的时候的淡黄色显得要肮脏了一些，但那是火山灰，下面跑着这个世界自己的生命。

　　一时间，我们两谁也没有说话，一边抽着自制的雪茄。直到π开始警告我们不要再污染空气。我们才熄灭了火，把没抽完的两根烟头放回了木质的香烟匣子里。

　　在路上，我们的晚饭是焗豌豆。一个小时之前，他到我的厨房转了转。我在飞船上并没有储备多少食物。大部分都是种子和已经制备好的营养干燥粉末。是为了防止星球出意外储备的。大部分物资都放在仓库里，少部分放在厨房的食品柜。后来，接到他的消息之后，我也没有再下去补充。我但也没有特意的瞒着他什么。

　　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看看能从我这里弄到多少物资。

　　晚上的时候，我们坐在飞船重新安装好的起居室内。

　　他笑道：“比我的飞船凉爽多了。我飞船的空调坏了。每天温度有28℃，天天就是挥汗如雨。”我没有吭声。

　　他望着窗外的天空。

　　“那是你的星星？”

　　“是。”

　　有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物产很丰富。产物和地球口味也差不多。都是你自己种的吗？”

　　我冷冷的说道：“一个人被困在这里，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干。”

　　他笑了笑：“你干的不错。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能已经自杀了。”

　　“我看出来了，你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军队应该把你治疗好再放出来”

　　他笑了笑，没回答。

　　桌上放着水果盘，他随手从里面捡起一颗。

　　他吃了一整颗才问道：“这是什么？”

　　“葡萄。”那是我一周之前摘得，在飞船上放了一周，已经有些瘪了。

　　“很甜。一股阳光玫瑰的味道。但是带着一点涩味。”他说道。阳光玫瑰是过去市面上一种葡萄汁饮品。我喜欢的品种是巨峰。”

　　“阳光玫瑰的配方就是用的这种葡萄。”我说道。

　　他又拿了一串葡萄。这次把葡萄皮吐掉了，但是种子还是一起吃了下去。

　　吃完葡萄之后，他擦擦嘴巴，也不转弯抹角，直接说道：“我看你把自己的飞船经营的不错。能不能借我一点物资？你看用什么能换？我飞船上你看的上的随便挑。还有两发地狱之鞭，本来准备遇到外星人防身用的。我一并给你。”

　　我很欣赏他依然保留着士兵直接的作风，于是我也非常直接的告诉他：“在你有谈判资格的时候，你选择了逃跑。如今，你没有任何筹码，凭什么和我做这个交易？你的循环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怀疑你甚至能不能拿出下一次复活的资源。我可以放你回去等你死，或者直接在这里杀了你，就可以带着物资接管你的飞船。至于你的地狱之鞭——我要来干嘛？打羊吗？”必须留在这里的是龙女号，不是我。

　　“你是认真的？”他问。

　　我用眼神表达了自己决心。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本来，我没打算回来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是活着，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物资。但是，八年前，我亲眼看见了一场超新星爆发。”

　　超新星爆发的场面无与伦比，往往几百年才能遇见一次，但遇到就得飞快的逃，否则就是一个死。

　　我的心砰砰直跳。

　　他继续说道：“在那里，我死了一次。但是，我抢到了一箱燃料。然后我就转道回来了，现在那箱燃料现在就放在天堑回程的路上。”

　　我霍的站了起来：“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超新星爆发无与伦比的壮丽，其中蕴含的能量也无与伦比。物质在这种压缩程度下提供的能量，是一箱普通核聚变燃料提供的两倍多。离开这个天堑绰绰有余。

　　他摊开了手：“我又不确定你到底想不想离开，也许你根本不想走呢？毕竟这里生活安稳。如果你不回去的话，我又何必浪费那一箱燃料，我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命呢。”

　　我在原地踱了两步。“我要去看看，亲眼确认一下。”

　　我警告他：“如果你准备用虚假数据来欺骗我，我保证你无论你想要什么，你都不可能带回你的Si。”

　　他点了点头，通过龙女号接通了Si，伊西多拉将路上的燃料罐的信息发给了π，包括当时的原始日志。我再三确认这不是伪造的。激动的心情仍然无法平复。

　　既然已经确认了消息了真实性，那么我们也只能凑合着一起进行这趟旅程了。有了燃料，龙女号可以安然无恙的穿越天堑，甚至带上大量材料。这样，两艘飞船都可以离开这艘天堑。既然拿了他的东西，那么我就会把他需要的材料给他。

　　但人类是不值得信赖的，无数历史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我们的契约基于π和伊西多拉。π和伊西多拉之间置换了互信条约，承诺在回到人类社会之前，两位AI以人类的安全为最高原则。彼此之间不能相互攻击、伤害，如果发现自己的主人有背叛另一方的行为的话，必须通报另一方。一旦背叛已经发生，AI可启动互毁程序。

　　作为AI，Π和伊西多拉都不会背弃条约。我们两位船主也只是凭借这一点才能和平共处，彼此才不用担心有一天死在自己的睡眠仓。加布里埃尔也深知这一点，没有异议的同意了伊西多拉签下了这个跳跃。

　　一切尘埃落定，这时候已经很晚了。晚餐我也没有心情做饭，胡乱煮了八个小土豆，把昨天剩下的鸡排，一起热了热。加布里埃尔吃的津津有味。把煮土豆的汤也喝掉了。

　　当天晚上，我睡在睡眠仓，他睡在飞船起居室的地板上。听着他的打呼声，我有些失眠了。家园，遥不可期。本来以为能够在有生之年重返家乡，谁知道，遇到的不过是另外一个流浪者。窗眩外的星光冷而远，照耀在我的床铺上。如果一个人获得永生，那么他能经历所有的一切吗？这样想着，我渐渐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他已经起床了。

　　因为之前的安排，我没有在飞船上储备多少东西。我得从下面的基地里弄一些材料上来。

　　说干就干。我开着穿梭舰，带着加布里埃尔，一起飞往星球。我们直奔基地而去。在我干活的时候，加布里埃尔在外面的花园走了走。远航的话，能量系统必须有一个备用的。所以，这里的能量系统得带走。我把埋在地里的微型反应堆给挖了出来。没有反应堆为整个系统提供能量，没有控制系统，水管的水已经停止流动，今晚，基地的灯光将不再亮起。由于生物圈的自稳定性，会有一段时间仍然能维持原住民基本的生存条件。但是，温度会逐渐降低，空气成分会逐渐失控。外层能动的生物感受到威胁，会尽快往内层迁移。但是，终有一天，这里现存的大部分生物都会灭绝。没有了管理者，基地可能不能躲过下一次风暴和洪水。但是届时基地也没有要保护的生物了。

　　在基地仓库我储存了不少土豆，这部分资源储备全部冷冻处理过，进入了休眠状态，现在我将它们全部都取了出来。还有一些高蛋白的生物，之前腌制好的肉类我带走了大半。小球藻盐在飞船上有不少储备，不需要了。之前收割的蒜头、萝卜和香料之类也带了不少。剩下的就丢弃在基地上。

　　储存的液氧很有用，全部带走。

　　加布里埃尔从第二层摘了一些新鲜的水果回来。帮我将液氮罐搬上了推车。红蜘蛛经过好几次改装已经很大了，不好搬运，于是我们又打开工具箱，将机器人拆成了块。

　　外面现在阳光普照。温和的太阳光穿过冰层，照进了基地当中。在基地最内圈的一层当中，母鸡带着几只小鸡在外面悠闲的踱步，一边发出“咕咕”的叫声，一边在草丛中寻觅草籽和昆虫。我们工具箱整个的推上推车。工具箱旁边是一只我手工做的椅子，三只脚，但是很稳当。第一次风暴之后重新做的鱼竿，我不需要了，丢在这里了。

　　中微子通讯设备也不会有人使用。也拆了下来。核心区域的生态维护系统不再有用。我们穿着防护服，带上呼吸面罩。把空气调节装置给拆了下来。基地的外壳我没有拆除，让它再发挥一段时间的作用吧。

　　这么大的基地，我能带走的东西不过千分之一。我带走的，基本上还是我从飞船上带下来的那些东西。

　　对于这个星球的历史来说，来自地球的生机如同昙花一现般短暂。空中花园关门了，从米底亚移植来的鲜花都会渐渐枯萎，只有这个星球土生土长的生物才能存活下来。但是，鲜花曾经存在过，土生土长的生物也正是建立在它们的基础上。它们的基因留了下来。

　　最后，外面还有四颗卫星，我们将卫星上的遥感和监测设备给拆了下来。没有动力的卫星还会在天上待一段时间。但会渐渐从轨道向下坠落，陆陆续续掉进大气层内烧毁。

　　在离开之前，加布里埃尔对我说道：“当初我只是想要看看你们Nova舰的士兵水平究竟怎么样。有些人会选择当个海盗，但是我不是。后来，我对你的处境袖手旁观是因为那时候在我看来你已经没有救了。在战场上，遇到救不了的战友。你要给他一颗子弹，而不是听他哀嚎到死。”

　　“闭嘴吧。”我说。

　　接着，我们重新收集燃料，对龙女号进行临行前的大检。将从地面弄上来的物资装进龙女的储藏室中，把飞船堆得满满当当。

　　在临走之前，我给这颗星球留下了一个礼物。

　　三天之后，满载的的龙女号再次出发了。飞船启动一刹那，我回头遥望这颗星球。此时正是黎明之前，我的第二基地依然沉在黑暗中，一侧天空是浓重的黑暗，但另一侧已经有万丈光芒在地平线下等待。

　　π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龙女号缓缓启动，离开了星球的同步轨道。向着远方飞驰。那颗白色的星球在我们身后慢慢变小，最后重新变成了太空中的一个小点。

　　再见了，橙吉斯汗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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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个番外就结束了。全文有不少问题，过段时间会做一个大修。谢谢各位，能看到这里。动笔之前对自己估计太高，提笔才发现有太多的东西自己不了解，写的太难受，差点就坑了。还好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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