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巷小户》向陽而生的小雪

9、误会

　　汤小满见他收下东西也跟着笑了，她现在可是想尽办法讨好他。
　　“用这些草煮水泡澡最好，晒干了熏屋子也不错，蛇虫都不能近身的，”她想起他现在是一个人过活，对这些琐事恐不上心，便多说了两句，“对了，林大哥，今年你家包粽子了吗？”
　　林威摇了摇头，不在意地说：“没有。”
　　汤小满“啊”了一声，转了转眼珠子说道：“那我家去给你拿一些，就算一个人住，也得有个过节的样子吧。”
　　她话里讨好的意味太明显，林威犹豫着没有应下，只是不知这话是出于真心还是有意为之。

　　林威想试探一番，却不想顺着她的意思，便改口说道：“我只吃红枣芝麻馅的，不如你去我家包几个。”
　　汤小满本不该放弃这个讨好债主的机会，可想到和冯灯明了约定，只能为难道：“不巧了，林大哥，我今日不得空呢。”
　　这是临阵脱逃了？
　　林威虚了虚眼，眸子里一丝笑意也无。
　　“若是再多加两吊工钱呢？”
　　这确实是一笔丰厚的工钱，两吊钱足够一家子吃喝一个月了，这样的好事也不是每天都有的，汤小满内心不免动摇，可纠结许久，她也不能把冯灯明丢在一边，只能万分不舍道：“真的不行呢，我和冯大哥约好了，要不让我娘去？”
　　他这才想起她和冯灯明有约，当下觉得兴趣缺缺，也不想再继续试探了，只漠然说道：“不必了。”

　　一笔横财眼看就要飞了，汤小满有些着急，突然站起身想拦住他，却因起猛了头晕，摇摇晃晃地要跌倒。
　　慌乱间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猛地被人触碰到肌肤，战争创伤后遗症突然爆发，林威的头发根掠过一阵电流，在大脑作出反应前身体已经抢先做了判断——将人甩了出去。

　　“哎呦！”汤小满跌坐在地上，望着不远处的林威，眼里很快蓄满了泪水。
　　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那些轻浮的女子吗？她竟这般让人厌恶？
　　这是她人生中最屈辱的时刻！

　　林威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他愣了愣后向前走了两步。
　　汤小满却连连后退，抹着眼泪起身跑了。

　　回到家时，汤小满的眼睛红红的，躲到屋里不愿见人，豆宝娘担心她被人欺负了，在屋外一连问了几声。
　　“没事儿，我跌了一跤，摔疼了。”她吸着鼻子，嗡嗡地说。
　　豆宝娘见她身上确实有泥巴印子，当下放回一颗心，也不疑有他，只是数落了两句。
　　等冯灯明来时，汤小满还有些蔫蔫儿的。她把豆宝娘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娘，我不想去了，你替我打个招呼。”
　　豆宝娘气得掐了她一把，“说好的事怎的还反悔呢，要说你自个儿说去，我丢不起这人。”
　　汤小满心里不爽快，她娘还从没逼她做过自己不喜欢的事，这回却是少有的坚持。看到娘的神色，她心中也多少猜到了一些意思。

　　她自小有主意，心思也比一般少女老练些，既然豆宝娘透露了三分意思，她就替自己打算起来。
　　冯家确实比自家富裕的多，家里人口也简单，冯灯明有些奸滑但没大毛病，待自己也算上心。
　　总归是搭伙过日子，他算是不错的了。
　　虽心里还有些不痛快，不过面上倒是应承下来了。
　　重新换了一身衣裳，汤小满难得擦了脂粉，又在鬓边别了一朵小花，娇娇俏俏出门了。

　　他们先去看了舞龙舞狮，跟着痛痛快快叫了几声好，又买了一串雕花的葫芦瓜，只有两指大小，汤小满本打算带回去哄弟弟，因见着上面刻画的图案好看，也给自己腰间戴了一只。
　　冯灯明见了，也笑着来讨要：“小满妹妹，我刚好缺一只装药酒，你也送我一个吧。”
　　这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汤小满很是大方地让他随意挑，他选了一只竹纹的挂上，而后便去酒摊前打了一两雄黄酒，两人边走边往耳朵、手腕上点酒。

　　汤小满这是第一次在城里过节，见到了许多不曾见过的趣事，她最喜欢看老师傅吹糖，和那些小童一道，站在摊子前许久也不肯挪步。
　　冯灯明给她买了一只翘尾巴的狗，是她自己的属相。汤小满拿在手里乐滋滋的，连舔一舔都舍不得。

　　“小满妹妹，咱们去买只盐酥鸡，老顺楼的最好吃，”冯灯明总忍不住想表现一番，恨不得把城里好吃好玩的都带她试一试，以显示自己的本事，“咱们买了鸡，去前头河堤上吃，那里能看赛龙舟的。”
　　逛了大半日，汤小满有些累了，冯灯明让她先去河埂边等着，自己绕道去买吃食。

　　沃河是前朝就挖出来的一条直通南北的大河，年景好的时候，一年能往来几百艘商船。
　　就连在乡下，汤小满也听说过沃河商队的威名，可自打鞑子入侵、北方告急，这条浩浩汤汤的大河就断了脉，如今只能沦落为赛舟消遣的下场。

　　江南几大望族都派出了船队，五艘像细竹叶的龙舟整齐地排成一排，不远处还有一搜雕梁画栋的画舫停泊在河面上。
　　“那是方家的船，听说连船板都包着金呢！”旁边有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汤小满暗暗吃惊，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富贵的景象，不免伸长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画舫上，林威坐在主家左手边，百无聊赖地听众人说客套话。
　　这些大多是从北边逃来的贵族，如今依附于南边的大家族，花钱买个平安，其实骨子里都烂透了。他们中不少人都花钱请他办过事，宅门里的肮脏事他没少见。
　　林威看得通透，本不想与他们为伍，可方家势力不容小觑，他要想在这里过的安生，不得不给方家几分薄面。
　　这还是他暴露身份后第一次出入名门，不过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只知他是方连山请来的贵客。

　　“林兄一身本领，可曾想过入朝封侯拜将？”方连山替他斟了一杯清茶，温和说道，“方某不才，恰巧在朝中有几分薄面，若林兄有意，这庆城都督的位置，或能替您争取一二。”
　　林威低垂下眼皮，摇头失笑，“我无意于此。”
　　“林兄淡泊名利，我等倒是自惭形秽了。”旁边一人立即出来巴结，方连山看中的人物必然是不简单的，而敢拂他面子的，也必定有其底气。
　　其实林威并不清楚这些人的想法，他只凭自己的喜好做事，毕竟于人情上他是最怕麻烦的。

　　龙舟上的鼓声密集响起，比试终于开始，五艘船像箭一般发出。
　　汤小满看得热闹，也跟着挥舞手里的帕子。
　　冯灯明艰难地挤进人群，手里举着油腻腻的鸡肉，正无处安放。汤小满闻见香味，一转头见了他，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冯灯明瞧了，不禁呆了一瞬间。

　　“冯大哥，你吃鸡腿。”汤小满掰下一只腿递给了她，自个儿只拿了一根翅尖送进嘴里。
　　冯灯明把自己的鸡腿让给她吃，汤小满推脱道：“不用，我在家吃惯了这个。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家里也会宰鸡子吃，我爹和大伯是壮劳力，鸡腿鸡心就给他们，我跟我娘就吃些翅膀、脖子，其实味道也挺好的。”
　　冯灯明十分心疼地看着她，小声说道：“小满妹妹，我以后一定让你顿顿吃肉。”

　　正巧这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一艘龙舟抢先触了岸，得到了彩头。
　　冯灯明的话都被掩盖了，汤小满疑惑地问道：“冯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冯灯明脸上一红，摇摇头道：“没什么，小满妹妹，这还是你第一次跟我说你家的事呢。”

　　汤小满嘴巴吃得油亮亮的，红嫣嫣的小唇像兔子嘴似的蠕动，看得冯灯明一阵心痒。
　　“我家里没什么好说的，我祖父祖母死后，就跟大伯分了家，后来大伯一家子去北边谋生，这么些年也渐渐没了音信，现在我们也搬到了城里，往后恐怕更没个亲近了。”
　　还有些担心汤小满没说出口，北边正打的昏天黑地，大伯一家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龙舟比试结束后，方家获得了头彩，当家的一高兴，就给围观的人群每人发一百钱，汤小满羡慕地看着远处的画舫说道：“这得上辈子积攒多少福气，才能投生到这样的人家啊。”
　　冯灯明也望着缓缓靠岸的船舫，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有些人天生就是金胎玉骨，羡慕不来。”
　　汤小满也去领赏钱，她站的地方离码头近，刚好看见停岸的画舫上下来一群人。
　　林威走在方连山身边，不时低头说几句话。汤小满一眼就看到了他，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

　　那边厢，突然前面突然迎面闯来一人，汤小满发现林威的身子微微一僵，握紧了拳头，似乎下一瞬间便要出击。
　　好在那人并没有做出危险之举，只是“噗咚”一声跪下，抱拳对为首的男子说道：“先生，北边……鞑子退败了。”
　　这句话犹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一时击起千层浪。
　　百姓们兴高采烈地奔走相告，还有些人纷纷跪下，三呼万岁。
　　“这么说咱们可以回家了？”一个北方贵族兴奋地欢呼起来，他们几代人的根基都扎在北方，自然还是想回去的。
　　那报信之人颇有些犹豫，看了众人的眼色，继续沉声道：“镇守边关的杨豪将军，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