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巷小户》向陽而生的小雪

21、依靠

　　汤小满脚尖轻颠往前一跃，手握成拳直击林威面部，在他出手之前又虚晃一招改攻下盘，林威膝盖一提轻轻松松挡住了她的力道。
　　汤小满不服气，拼尽全力攻击他的喉、肩、腹，却都被他四两拨千斤化解了。
　　三招还没出完，林威一个扫膛腿就把她绊倒了。
　　汤小满一头栽进了被褥里，顿觉一阵头晕眼花。

　　“我练了这么久，冷天冻手都没偷懒过，竟然连你的身都近不了！”她恨恨捶了自己一下，抱着枕头沮丧地说。
　　林威笑笑，走到炕边坐了下来，把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拍拍她的肩膀问道：“刚刚练了两招，可学到些什么？”
　　汤小满盯着他，将他浑身都打量了一遍才悻悻道：“别的没感觉，只觉得你浑身上下都是手，根本打不赢。”

　　林威听了这句孩子气的抱怨，笑着深吸一口气，指点道：“你下盘不稳，腰上太脆，一个扫腿就把你拔出来了。只练到手足贯通是不够的，肩、跨、膝都很薄弱，再接着练吧。”
　　汤小满转过头来，眼睛亮亮地对他道：“那你再多教我几招，最好是独门秘笈。”
　　“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熟，真正的功夫都在最简单的套路里，武功秘笈都是江湖骗子的把戏，没有捷径走，老实练着吧。”难得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几乎是把自己多年的心得都掏心掏肺说出来了。

　　林威不再理会她，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新被褥铺在地上，和衣躺了下来。
　　汤小满望着他的动作，知道今晚他要睡在这个屋里，心跳渐渐加快了。趁被发现异常之前，她也一咕噜钻进了被子里。
　　汤小满的娇羞没持续多久，很快她就又把心思放到了练武上。林威的话虽不错，可按照她的悟性，恐怕只有等到他七老八十才能过过招了，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林大哥，你今年多大？”
　　“二十七。”
　　“那可比我大一轮呢！”
　　“怎么？”
　　“算算我还得熬多少年……”

　　汤小满侧着身子歪在炕边，望着底下的林威含含糊糊说了一句。
　　林威将手臂枕在头下，嘴角不自觉轻轻翘了翘，过了许久，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一翻过身，刚要再说两句，只见她已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绵长轻柔。
　　朦胧月光下，她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衬得原本就白嫩的肌肤更加晶莹剔透，如染了一层蜜蜡。
　　林威愣愣地望着她的睡颜，一时竟挪不开目光。

　　午夜时，汤小满照常醒了，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处境，回头一望果然看见了闭目沉睡的林威。
　　到了练功的时间，她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因和衣睡的觉，刚出被子时就觉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去煮点姜茶喝了再练功。”林威闭着眼轻柔地嘱咐道。
　　汤小满没想到他这般浅眠，一丝细小的声音都能吵醒了他，乖乖应了一声才下楼去。

　　今夜刮了北风，树枝都被吹得摇摇晃晃，汤小满练功时有些走神，她想起白日里冯灯明的话语。他说逮住自己能领一等功，先前不觉得这话可疑，如今细想来越发觉得古怪了，她不过是个毛丫头，官差大人那么急赤白脸地要抓自己做什么？难道说……爹爹“犯的事儿”不一般？

　　“练武切忌心浮气躁，你这般练下去，永远也没有长进，”林威从身后走来，沉着脸说道，“手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这就是你说的没偷懒？”他伸出手提了提她的胳膊，又用力拍直了她的背。
　　汤小满觉得委屈，她难得走一回神就被逮住了，还没法反驳，况且她此时实在忧心爹爹的处境，也没心思回嘴。

　　“罢了，今日别练了，你的魂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汤小满收了动作，立在一边低头不说话，夜深人静之际，她突然特别想爹娘了。
　　自从他们搬到城里之后，一切都变得不顺利，先前她还心心念念要在城里站稳脚跟，如今想来还不如做个乡下丫头，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也不用操这份心。

　　林威见她心情变得低落，以为是自己的话重了，放柔了声音道：“这几日也确实不宜练武了，这个小院子不安全。”
　　“林大哥，我还得在这儿呆多久？”汤小满不免有些心急问道。
　　“等我的安排。”
　　每次他都不愿解释清楚，只会让人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消磨掉耐心，汤小满已经感到有些腻烦了，忍不住别过头去深吸一口气。

　　她刚准备再多说两句时，林威突然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发出声音。
　　林威侧耳聆听，眉头越皱越紧，汤小满也全神贯注地听着，却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突然，林威松开了手，只丢下一句“别乱跑”，便飞速跑了出去。
　　汤小满站在原地心痒难耐，也想跟着出去看看。可她记得林威的嘱咐，怕自己去了招惹麻烦，等到听见后面传来刀剑打斗的声音，连忙跑回二楼的屋子，推开窗户往外望去。
　　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听声音的方向倒像是在自家的院子里，汤小满顿时一头雾水，她家的院子不是被官府封了么，怎么还会遭贼？值钱的家当都被她和豆宝娘带走了，林威又为何这般紧张？

　　缠斗了足有一刻钟，似乎还没有分出胜负。
　　等到天快黎明时，汤小满的视线也隐隐约约能看清楚了，她发现院子里竟然有四五个身影在打斗。
　　林威以一敌四，竟然也没落入下风。

　　突然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一批人加入战斗，这些人就像变戏法似的从屋顶落下，身形快得几乎看不清楚。
　　汤小满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现在林威是她唯一的依靠，她可不希望他出任何差错。

　　令人欣喜的是这些人看起来都是林威的帮手，不多会儿就将先前的那几个敌手制服了。
　　“这里就交给你们善后了，我先撤。”林威低声对同伴说道，点了点头立即退出战场。

　　他三两步跑到小楼下，不知从何处搭力，竟然几个跳跃翻身就从窗户进了屋里。
　　他二话不说，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包袱，似是早就准备好的，拉过汤小满就往下跑去，“跟我走。”
　　“啊？林大哥，不是说还要救我爹呢？”汤小满扭了扭手，不愿意跟着他瞎跑。
　　“你爹已经救出来了，正送往安全的地方。”
　　“真的？”汤小满欣喜万分，连说话都哆嗦了，“那咱们赶紧跟我娘汇合吧。”
　　“那条路线已经不安全了，找别的机会再见面。”林威拽着她往一处更深的巷子跑去。
　　汤小满听他说的事态严重，更是不敢扯后腿，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跟着跑。

　　跑过了羊肠一般的巷子，面前豁然开朗，入目的是一片极宽广的空地，冬日天冷，地上的泥已经凝结成了硬块，他们一直往前走，来到了一处河堤。
　　船面上停着一艘小小的乌篷船，舱里空无一人。
　　林威打头跳到船上，回过身来朝汤小满伸出了手。

　　汤小满紧张地舔了舔唇，手刚伸出一半却犹豫了，静静地停在半空中。

　　今日他们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如果她跟着他走了，那就意味着自己变成了江洋大盗的同党，这辈子只能东躲西藏的活着，永远都翻不了身了。
　　可是，难道不跟他走就能清白了吗？显然也是不可能的，汤大勺似乎不是被官府释放出来的，他刚刚口中所说“送往安全的地方”，这就意味着他是被劫出来的！
　　这个林威真是胆大妄为，连累的他们全家都犯了杀头的罪过！

　　汤小满还没来得及细想，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力道，把她往前面一拉。
　　汤小满一个踉跄，本能地跳到了船板上。
　　“林大哥……”汤小满欲哭无泪望着他道，“我们全家是不是都坏了事了？”
　　“能活着就行，还管这些？你爹爹原本都要被问斩了。”
　　汤小满打了一个激灵，把心里的那点不满也压下去了。

　　小舟在湖面上荡荡悠悠，汤小满埋头抱着膝盖坐在船舱里，心中一团乱麻。
　　她始终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地步的，他们一家人都是老实本分的市井小户，怎么转眼间就成了江洋大盗了呢，大约真的是自己闯下的祸吧，她不该贪小便宜让爹爹去武库所当差，也不该得罪冯灯明的。

　　林威在船头撑篙，回头望见小丫头一脸落寞地坐在里面，知道她此时定是又惊又怕，难得主动安慰道：“你也不必太忧心，过不了多久你们一家就能团聚了，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过日子。”
　　汤小满还是抱着自己一言不发，对于将来的日子她可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前方似有一道厚厚的迷雾屏障，笼罩着她全然辨不清方向。

　　汤小满晕乎乎地抬起头来，一双大眼闪着泪光，“要不，以后我就跟着你吧……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