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潜伏》澹台孑

47、第十三章：真相（1）

　　折腾了一整晚，江晚余最终在程勋怀里睡着了。她睡得香甜，程勋心思太重，却是一夜未眠。

　　早上，他起床去了公司，刚到办公室，Amy很快敲门进来，把今早收到的信件交给了程勋。

　　程勋没看她，应了一声拿起电话，自顾自地忙着别的事情。

　　以往这个时候，程勋即使再忙也会抽空和Amy说声谢谢，或是抬头和她打个招呼。今天他连正眼都不瞧她，显然是不满Amy把江晚余的事情告诉了丰意。

　　江晚余的出现让她和程勋之间有了隔阂，打破了平日的宁静。Amy满腹委屈，但觉得迟早有一天程勋会明白她的苦衷，她抿唇，没打扰他，默默退出了办公室。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程勋打了几通工作电话，批了几个文件就到了中午。

　　江晚余今天来得比以往要晚，程勋趁着等她的空隙，拆开了Amy刚刚拿进来的信件。

　　众多信件里夹杂了一份没有寄件人信息的信封，信封上也没有邮政系统留下的任何痕迹。程勋觉得奇怪，拆开一看，里边是一个U盘。

　　他把U盘接进电脑，读出了一个视频文件。视频自动开始播放，程勋的眉心随着播放的进度紧锁起来。

　　视频中是一个男人的背影，光线晦暗，拍摄角度刁钻，应该是在男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偷拍的。

　　“这件事我一般人不会说的……”男人压低声音说，“十几年前南风地产的案子，其实不只是简单的收购案，背后是有阴谋的……”

　　男人继续把声音压低，程勋急忙将电脑的声音调高，这才听见了他的话。“程颐浩当时在背后操盘南风地产，他做多，联合我们前海证券大笔买进他们的股票，至使股价一路攀升到了一百多块。本来一切顺风顺水，但临收市的时候，上边突然改了主意，打电话说要卖掉所有南风的股票，同时改为做空操作。我记得那时候南风的股价一下子就跌到了六十不到。程颐浩那时没办法，为了保住南风地产，只能违规下单……”男人摇摇头，“可惜啊，最后他还是被告扰乱市场秩序，涉嫌内幕交易……南风地产也被迫破产了。”

　　画面外，有人问了两句话，声音被处理过，程勋听不清那人问的是什么。

　　前海证券的男人听了笑笑，说，“你想想当年谁和南风地产掐得最凶？没有利益冲突就没有算计。”他感叹，伸手指了一下上边，“国内的股市没有逻辑，一切都得看上边的脸色。”

　　视频至此结束，程勋脑子里很乱，他顾不了细想，直接在电脑上敲下了几个字：南风地产、破产。

　　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网上关于南风地产的新闻也所剩无几了，但蛛丝马迹拼凑在一起，程勋还是找到了一家公司的名字：江华地产。

　　在南风地产破产后，江华地产以低价接手了南风所有的业务，包括他们刚刚拿到的滨海的地皮。

　　看着电脑上四个端正的宋体字，程勋没来由地心如乱麻。

　　按那人所说的逻辑，江华地产觊觎南风地产已久，利用了上边的关系操纵了股市，事成后又反过来诬陷程颐浩内幕交易，让他背了黑锅，锒铛入狱。

　　如果这是真的，那到底是什么人寄来的U盘？这个做派，像极了当年寄来小说的那个人。

　　程勋迫使自己静下心，从抽屉里拿出了那本《基督山伯爵》。书已经被他翻得有些残破了，书脊也经不起考验变得绽裂开来。

　　他小心打开了书，书页里夹了一张马赛的船票，若干张页面上还沾有江晚余的血迹。程勋顺着思绪回忆，记起了那晚在马赛小巷里，江晚余为他挡的那一枪。就是那次，她的血染红了程勋的手，也染红了他的心。

　　如果一切真的如实，江建业可能就是陷害程颐浩的第二个人，那他和程颐浩究竟是什么关系？朋友？同事？还是……

　　程勋突然清醒，一下子想起了魏怀义的话，他一直说程勋和江家沾亲带故，这中间的枢纽显然不是江晚余，那是谁？

　　还有江晚余，她是江建业的女儿，她接近自己之前是不是知道这重关系？就算她一无所知，他又能摆正对她的感情吗？他们以后的路怎么走？

　　如丰意所愿的那样就此结束？还是……

　　程勋凝神想着，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Amy问他：“程总，江小姐来了，让她进来吗？”

　　她比平时迟到了半个小时，程勋应了一声，但转念一想，又说：“不……”他不确定此时能否心平气和地对待江晚余，他转口，“我在开会，让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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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江晚余被程勋欺负得够呛，早上起得晚了，做好饭送过来要比平时晚了整整半个小时。

　　她提着保温饭盒匆忙往程勋办公室里走去，正好碰见Amy在前台找资料。她看见江晚余不高兴，拦住她：“程总还在忙。”

　　江晚余没办法，只好说：“那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

　　Amy睨了她一眼，打通了程勋的电话。她询问程勋，听到了否定的答复便施然放下了电话。

　　江晚余心里笃定程勋是会让她进去的，她没等Amy开口就直接往里走。

　　Amy看了冷哼一声，表面还是微笑待人的样子，她追过去叫江晚余：“江小姐，程总没说让您进去。”

　　江晚余一愣。

　　Amy说，“程总还在开会。”

　　江晚余了然，“那我在外边等他。”

　　Amy拦住她，干脆从她手里拿过了饭盒，“程总说不用您等他了，请您回去。”她说着一抬手，引着江晚余指向电梯的方向，“饭我会送到的，公司重地，闲杂人士不宜久留，您请回吧。”

　　江晚余哑然，Amy把她归为闲杂人士，似乎不无道理。她心里失落，但程勋已经让她回去了，她也无话好说。

　　她又看了眼程勋办公室的方向，抿了一下嘴，离开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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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江晚余越想越觉得不对。程勋很在乎她的感受，以往开会或是有事都会提前知会，就算是临时改了行程，他也会亲自打电话过来通知江晚余，像今天这样隔着Amy传话还是第一次。

　　她越想越奇怪，Amy的那句“闲杂人士不宜久留”也透着浓浓的防备之心。她的戒心或许是来自醋意，又或者是来自其他的什么……

　　江晚余觉得没底，也许程勋已经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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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纠结了一整个下午，复健做得也不顺利。从医院出来，江晚余给程勋打了个电话。

　　电话拨了两次他才接通，声音不冷不热，少了往日的温柔：“我还在开会，什么事？”

　　江晚余一时语塞，她打电话还能有什么事？

　　“晚晚，”程勋见她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说，“我这边忙，今晚……通宵会议，不回去了。”

　　江晚余心情沉到了谷底，但还是笑了笑说：“好，你别太忙，注意休息。”

　　她话说完，程勋便挂断了电话。程勋的电话刚结束，大帅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说：“江小姐，我跟程总去南安，今天没法过去接你回家了，抱歉抱歉！”

　　江晚余一愣：“你们去南安？”程勋明明说要开通宵会议的……

　　大帅察觉到自己多话了，尴尬笑笑：“我也不清楚，程总安排的……我还忙，先挂了。”

　　电话断了，江晚余垂下手机，右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港城的街头，身边是穿梭不绝的车辆和人群，没一辆车是她的归属，也没有一个人和她相熟。

　　从没有这样一刻，她觉得孤独和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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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点钟，程勋从公司出来，他同样是孑然一身，手里只拿了一本程颐浩留下的《基督山伯爵》。

　　大帅给他开门，上了车，不好意思地向他坦白：“程总，刚才我给江小姐打电话，似乎说漏嘴了……”

　　程勋看着窗外，听了大帅的话只是沉默了片刻，继而说：“没事。”

　　或早或晚，总归都有那么一天。

　　大帅不懂程勋的深意，笑着摸了一下头发：“对对，江小姐脾气好，识大体，一看就是家教好，不像我家那个……”

　　大帅边开车边抱怨，说得多了才意识到程勋异常冷漠，坐在后座一言不发。他讪讪缄口，车厢里恢复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程勋轻轻闭眼，脑海中设想着最坏的可能性，以及可行的应对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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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小时后，天色沉了下来，天边的晚霞如血一般映红了南安的天空，显得激烈又恐怖。

　　程勋下车，推门进了院子。

　　这里是程家的祖宅，从程勋的祖辈开始就住在这里，几代更替，宅子在程颐浩和他的手中翻修过许多次，多了几分现代感，少了历史的质朴。

　　程勋进门后，周妈过来迎他：“突然就说回来，我也没准备什么饭菜，你饿不饿？”周妈说着要接过程勋的行李，伸手时才发现他竟如此轻车简从，手里只拿了一本法文小说。周妈看了一愣，“怎么没有行李？”

　　程勋笑笑，揽住老太太的肩膀：“回自己家，要带什么行李？”

　　周妈是跟着方琴到的程家，程勋是被她抱大的，也是吃周妈的饭长大的。程颐浩入狱后，方琴去了法国，周妈本该跟过去，但念及程勋不肯同去，便就留在了程宅照顾他，这一留就是十多年。

　　程勋感激周妈，对她多了几分亲近，“回国之后一直很忙，也没抽空回来看看您。”

　　周妈笑笑，眼角皱纹泛滥，“你呀，天天都在忙，也不知道忙什么。”她苦口婆心劝他，“其实钱够用就好了，何必把自己搞得这样累？”

　　钱不是用的，而是堆砌身份的砖石。

　　他们圈子里的思维，周妈不会懂的。程勋笑笑，没有说话，跟着周妈进了屋。

　　周妈给程勋准备了简单的饭菜，都是家常的口味，平淡适口。

　　程勋吃着她的饭菜，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他笑着感叹了一句：“真是怀念那时候。”

　　周妈坐在他身边陪他吃饭，不时给他夹菜，她也叹气，跟着附和：“是啊，那时候你们一家三口，看着真让人羡慕。”

　　那时程颐浩和方琴夫妻琴瑟和谐，程勋乖觉可爱，自然让人羡慕。然而一转眼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又不觉让人唏嘘。

　　程勋放下了碗筷，问周妈：“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吗？”

　　周妈听了笑容收敛起来：“你怎么问这个？”

　　程勋垂眼：“我这次在法国，子岩被人绑架了……我那时候想，我亲人不多了，一个都不想失去。所以如果有，我想……还是应该多来往。”

　　周妈踟蹰着说：“你父亲出事后，那些亲戚也都散得差不多了，哪有什么可以来往的？”

　　周妈话里多少流露出了抱怨的语气，程勋明白树倒猢狲散的道理。他拍了拍周妈的手，安慰她：“这是人之常情，也没什么可怨的。”

　　周妈摇头：“你和你妈一样，心太软了。”她叹气说，“要说亲戚，她也算不上，只是你爷爷的养女，算是你的干姑姑。”

　　提起那个女人，周妈不住摇头，觉得不满：“没联系也罢，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程勋不曾听大人提起过“干姑姑”这一回事，他觉得蹊跷，追问周妈。

　　周妈不愿细说，“她嫁人之后就没回来过了，就连你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也不见人影。这种人联系什么！”

　　周妈说着开始收拾餐桌，程勋拉住她的手腕，执意追问：“她叫什么名字？”

　　周妈拗不过他，直起腰回想：“他们好像她白什么……”周妈回忆半天，这才想起来，“白桦，程白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