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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八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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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白坐在窗口，凝视着窗外。
“明天就是既定的日子了吧。”
“是啊。”
楚炎走过去，微微弯下腰，搭上他的肩膀。
稍微弯下腰，视线便差不多和玄白在同一水平线了。他这才看明白，玄白看的方向是夜祁那位于顶层的房间的窗户。灯光照亮的窗纸上能够隐约看到两个人影。
“...夜祁今天又跑去找肖为了。”
“嗯。”玄白看起来心不在焉。
“怎么了，你有心事？”
“那小子的眼神，稍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呢。”
楚炎不动声色道：“小孩子总是会长大的。”
“我说的不是魔尊的侄子，是另外一个。”
“肖为？”
这话让楚炎颇感意外。但是很快他想起来了，玄白好像曾经说过“那家伙和以前的我很像”这样的话。那句话从前他不能理解，现在也不能。
玄白好像一直都对肖为有种莫名的执念。
“那个肖为，不是你亲手调教出来的吗。你觉得他怎么样。”
楚炎耸耸肩：
“是个很努力的好孩子，但是他灵根一般，而我又差不多是上个时代的人了...我能教会他的东西很有限呢。”
说罢，他发现玄白在盯着他，仿佛是在审视什么。
“我还是不明白。当初救了他之后，为什么不让他离开，为什么要允许他留下来，为什么你要这样尽心尽力地教导他...魔尊的侄子也就算了，毕竟你现在是魔界的人，给小孩当个教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我真的不懂...肖为到底哪里入了你的眼了？”
“...你见过他，如果让他自己离开，也许会被你灭口吧？”楚炎的语气里带着嘲讽。
“但是那个小孩会照顾他的吧？这也不是你愿意收他为徒的理由...”
“喂，我可没有正式收他们两个为徒。不过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回头我问问他的想法。”
莫名地，楚炎觉得自己好像是挺久没有收过徒弟了，而夜祁和肖为两个人，一个天赋异禀一个很让人省心，想想都挺适合的。
玄白静默了半晌，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楚炎，是不是在你眼里，弱者是有特权的。”
“你在说些什么啊。”
“...难道不是吗？只是为了不让那孩子死掉，就可以收他为徒，就要多加照顾...可是你当年远远地看过了我在学习术法，便断定了我不需要被你教导。只是因为我强所以我不需要被你照顾，对吧，这就是你的逻辑。”
楚炎一时无法反驳，只能与玄白对视。
“如果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你当年甚至没有和我说上一句话，就放弃了我。既然我们谁都没有办法保证明天会发生什么，也无法判断是不是会有人死在这场战斗力...想说什么，就现在说完吧？”
“...玄白？”
“做个了断吧，楚炎？既然彼此折磨了这么久？”
...
楚炎叹了一口气。
比之苍穹的天痕和威压的神明更加令人为之震撼、令人为之哀恸的，某样东西，在他们之间。
那是充满偶然的未知的命运，直至末日将至，才被揭示出的一角。
但是和那样恐怖地悬于巨大天穹的威胁不同，和那命运偶然的悲剧也不同...他们曾经的斗争与妥协，征服和被征服...就算曾经怎么撕心裂肺，最后归结起来却不过是天地之间两个微不足道的个体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往事罢了。
楚炎曾经以为，星阵图曾经预言的灾难，其实是玄白的野心。但是他太高估玄白了。玄白曾经以为自己这样就可以控制楚炎，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登上权力的巅峰...但是他太高估楚炎，也太低估命运了。
到头来彼此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玄白一面恶毒到可以不顾无数凡人的性命，一面懦弱到不能够面对少年时代的自己。
光是想想这样的事情，楚炎就有种极深的悲哀，只是不知道悲的究竟是玄白，还是自己。
...他说得对。到了明天一切都是未知的了。那么好歹今天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吧。
“玄白，我从来没有觉得弱者是有特权的，而且肖为从来也不是弱者。他很强。”
“...肖为还不算弱者？”
“到底什么才算是弱者，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吧。所有强大的人都是从弱小过来的，所有的人都有需要别人的时候。”
“大多数人在不够强的时候，都是被人庇护着的。但是其中一部分人牢记了弱小带来的屈辱，所以拼尽全力向前，哪怕最终达不到，哪怕根本不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道路，但是他们从未放弃过。而另一部分人，却好像认为因为弱小是理所当然的，假装不知道外面的滔天洪水一般，安于被人保护，又或者给自己找了一些作茧自缚的理由，从而刻意不去走本来可以走上的道路。”
玄白总觉得眼皮有点跳跳的。
“你是不是话里有话？”
楚炎勾了勾唇角。
“是。”
“事到如今你还想跟我打字谜吗？”
“肖为不是弱者，你才是。”
...玄白听到了自己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肖为那小子，从来都不是弱者。虽然看起来他一直在被动地卷入各种各样的事件里，但是他从来没有退缩过，命中的契机他都没有错过，而所有的后果，他都默默承受了。”
楚炎对于肖为的了解，其实远没有到可以说“透彻”的地步。
他只知道这个青年，没有灵根的时候需要龙心花，他就去了。和素未谋面的玄白对峙的时候，也没有退缩。想要知道的事情他就亲自去问了，所有的努力，也都默默地付出了。
面对命运的时候不抱怨也不逃避，这本身就是一种坚韧吧。
哪怕他的能力让他无法做到其他人那样好。
“说谎。我明明比他...”
楚炎叹了一口气。
“在夜祁出现之前，你是我见过新一辈的修士中，天赋最高的了，几乎迫近于我当年的状态。”
“明明有着比谁都强的能力，却连自己的心魔都无法战胜。只是一昧地追求强大，却分不清自己追求的强大到底会带给自己什么。强又如何，弱又如何，我当年带你走又怎么样，没带你走你也没有因此而怎样吧？你自己存在的价值，你难道不知道么？”
玄白凝视着他的眼睛，随后默默地垂下了眼睫：
“...你说得倒轻巧。你以为我当年稀罕的是你么...我只是想离开那个地方，仅此而已。”
“‘除非是楚炎的意思，否则在做到令我们满意之前，你别想离开这个院子。’他们是这样说的。”玄白自嘲地笑笑。
“一直都是这样的...因为我比所有人都强，所以我就不得不按照所有人的期望去活...不被允许懈怠，不被允许疑惑，也不被允许迷茫...也不被允许选择。除了成为人界仅次于你的最强修士以外，我没有路可走。”
“但可笑的是，哪怕是这样的期望，也不是为了我而发出的...只是希望用一个家族里百年一见的天才，换来玄氏与在修真界的地位。家族里没有灵根的人我也见过。楚炎，你知道的吧。生于修真世家却没有灵根无法修行的人，还不如一条狗有尊严。”
“...我的父母没有怎么对不起我，从来没有。但我就是永远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家乡沦陷的时候，我不让你说这件事，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为什么居然会感到高兴。他们要求我不要有多余的感情，所以我对他们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仅此而已。”
“你...”
“后来我如他们所愿了。”玄白终于抬起眼睛看了看他，“我如他们所愿了，我达成了所有人的期望。大家都希望依靠我来获取地位和保护对吧？所以我要他们，付出依靠我的代价。”
“牺牲掉任何一个属于十四州的人我都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感情。这个世界上能让我有片刻安宁的只有力量而已。至高无上的力量。”
“既然世界要我为他们献上一切，那么...世人皆为我献出一切，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注：这句话改编自假面骑士铠武，战极凌马教授曾经对吴岛贵虎主任的‘表白’）
——肖为，那孩子啊...
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那孩子的神情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但是眼眸深处忧郁得不像话。
他的眼神里写满了为他人而活的痛苦，和对于获得自我的渴望。我想他大概刚刚从一场自以为是的救赎里挣脱开来吧。
“觉得我无可救药吧？楚炎，这可都是你的责任。当年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可以离开那个地方了。你明明都已经走到我的身后了，为什么连让我看到你都不肯...”
“...你怎么知道，如果你离开了你的家庭就一定不会成长为今天的你呢。”
“...不要戳破嘛，都已经活的这么艰难了是吧？”
“虽然听起来可能很残忍，但是选择了成为如今的样子的人，毕竟是你自己。被带走的你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根本没人知道...而且当年我也未必会选择收你为徒。”
“是啊...根本没人知道。”
——命运中充满了偶然的悲剧。
原本有着的可能和现在不一样的可能，就这样被错过了。
——直至世界末日的到来，才使得你将这样的往事坦率地告诉我。
...玄白啊...
这个世界已经因为你的丧心病狂而付出了代价，而你，也因为你自己的野心付出了代价。
彼此之间不断地产生着算不清的账，这就是人类。
如果末日之后世界还在，你我还在，等待你我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