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虫扑倒龙》湛一墨

2、第一章 吕家家主

　　对于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来说，能在冬日里享受到温暖的阳光浴，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

　　“好舒服——”浅闻竹不禁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感叹道。

　　“食盒里都是些好东西，大家当心点儿！”假山背后传来一声叱喝，她探过头去，只见几个穿得喜气的担夫挑着食盒顺着门廊去了后院。

　　见那紫檀食盒蟠龙雕花，寿山芙蓉，做工很是精致，出于好奇，闻竹便跟了上去。尾随他们进了宅子，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外面风和日丽，楼里却十分昏暗，她小心地跟在他们后面，来到了背阴面的一处偏厅。

　　“今晚詹爷忙得很，要见他的人也多得很，你呆会儿捡重要的说！”廊角下，只听两人窃窃私语。“别紧张，呆会儿进去，你有什么需要詹爷帮忙的就说出来。”“我这次可全听你的，家当全进贡了，要是这事办不成，我可没退路了。”“这位爷可是上海滩的皇帝！你听说过皇帝有什么事情办不到的？若是平日里，就算是送上千金万两，想要詹爷帮个忙，只怕还是比登天还难，今天你运气好，正好是吕老爷子的高寿，想必詹爷今天是有求必应，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出所料，那食盒果然不是简单的食盒，那吕当家的也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闻竹一面暗自思量着，一面四下打量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沿原路退了出来。

　　“浅小姐，你跑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翠芸一脸着急地迎了上来，有些抱怨地说道。“不是给您说了吗？今天是老太爷的大寿，别乱走，宾客们陆续都到了，大家都忙着呢，您就别给我添乱了。”

　　“趟了大半月了，好不容易下得了床，所以走得远了些。”

　　“阿来哥让我过来问您想去参加老太爷的寿宴吗？如果您想去，就让我带您过去。”

　　“我可以去吗？”看着那边张灯结彩，闻竹也颇为心动。

　　“浅小姐想去那就赶紧回房换衣服吧，”翠芸看出她的心思，仰头笑着补充道，“今晚您就能见着我们詹爷了。”

　　翠芸说的不假，她是很想见见这位吕家家主，她们口中的“詹爷”。自那日从吴府逃出，晕倒在街上，幸而被他所救，可醒来也有大半月，却从未见着真身，平日里听下人们把吕詹说得威风八面，但仔细询问，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她一二，越发让她对这位救命恩人充满了好奇。

　　走过一段花园小道，穿过一条暗光长廊，这才来到了正厅之中，眼前霍然一亮，却是一派与刚才阴冷氛围完全不一样的喜气景象。大红的灯笼高高的悬挂在大厅整个上方，行行竖竖一个一个的坠着穗子吊下来，很是壮观，高挂的灯笼里透出来火红的灯光，照得整个厅上一团喜气，顿时，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安宁祥和的氛围之中。

　　大厅很大，一眼望过去竟有遥遥相对之感，厅中已经预备下了一两百桌檀木大圆桌，远远望去，在最前方的一张桌子最为庞大，不论坐椅和桌子都比其它的桌子要大出一大圈，而在那张大桌上中央，已经摆上了一个巨大的寿桃。在大桌背后的墙面上，贴上了一张大大的镶金阳刻楷体大“寿”字，从上至下，竟有整个墙体的三分之二高，所有的大转桌此时均已盖上了在正中央绣着偌大“寿”字的大红真丝桌布。

　　此时接近开席的时辰，前排几桌已经坐满了宾客，个个仪态非凡，举止端庄。环顾左右，熟识的客人相互作揖问好，太太小姐们寒暄着，一颦一笑间都尽显涵养。

　　闻竹坐下来，抬头对顶上的大红灯笼仔细打量，这才发现每一个笼上还写着一个大大的寿字，而且每一个“寿”字还是不同的字体。

　　“小姐您知道有多少个寿字吗？”翠芸一脸神秘的道，“整整六百个！为了老太爷的寿辰，詹爷整整收集了六百种不同的寿字，为了收集到这六百个寿字，他还聘请了专家名人共同查阅古籍字典，甚至还重金悬赏呢！”说着头一仰，露出一脸骄傲的表情。

　　坐了有一段时间，时候差不多了，应该马上能见到吕家老爷子和那早就如雷贯耳的吕家詹爷。吕家家规比较严，纵使大大咧咧的翠芸，也不敢随意议论家主，因此对吕詹也知之甚少。闻竹思量着，吕老爷子今年六十岁，詹爷是他儿子，今年应该四十出头，四十多岁的年纪，能把持着这么大一份家业，在大海滩首屈一指，而且对老父亲也很有孝心，可见这位詹爷的能力和人品都是不错的。

　　正想着，左边的大门缓缓打开，在坐的宾客纷纷起身。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轮椅上，由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推着信步走来，男子身着黑色西服，衣着笔挺，头发短短的，很是利落。远远的看着，虽然相貌不甚清楚，但可以肯定，不像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闻竹凑过翠芸耳边问道：“你家鼎鼎大名詹爷呢？”

　　“推着老爷子的不就是么？”她小声地回答道。

　　闻竹再看过那名男子，只见他面带微笑，向大家颔首致谢，从容稳重，落落大方，举首投足间除了优雅还潜藏着一种让人不得不臣服的威慑力，瞬间让周围的光芒都暗淡下来，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不像四十出头呀！”闻竹纳闷地问道，虽然还是看不清，但是那高挺的身材分明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青人。“谁告诉你詹爷四十出头？”“他是吕老爷子的儿子，吕老爷子今年六十，那他儿子不是应该四十岁左右？”“詹爷是吕老爷子的孙儿，他们是祖孙关系！”她捂嘴偷笑起来，“不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大吃一惊。”闻竹心下嘀咕，二十几岁的人也敢称之为“爷”？难免让人误以为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

　　詹爷推着吕老爷子的轮椅径直朝大厅前面走去，到达上位桌前，吕詹微微向旁边的礼司点了点头，礼司高声说道：“请大家就座，宴席开始——”

　　大家纷纷坐下，衣服间摩擦的窸窣声响起，还有一阵挪动凳子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这时，长长的两队手持精致托盘的男仆女佣鱼贯而入，一名男仆后尾随着一名女佣，男子略高，女子略低，高低齐平，个个相貌端正，身形标准，男的穿着红褂黑袍，女的穿着通红衣裤，衣服正中也用闪光线绣上了一个亮艳的“寿”字，从右边大门上来，他们端着托盘，步子却平稳娴熟。

　　待菜饭酒水上毕，只见詹爷站起身来，向着厅中鞠了一躬，然后高声说道：“诸位，家父早亡，蒙祖父细心呵护，小侄才长大成人，但小侄不孝，没有照顾好老爷子，让老爷子晚年中风以致全身瘫痪，小侄愧对泉下先父，”他顿了顿，环顾了一下四座宾客，朗声说道， “今日是老爷子六十大寿，作为孙儿，不能为老爷子做什么，只能请诸位老爷子的挚交好友来欢聚一堂，这也算是圆了老爷子的一大心愿！”声音犹如磐石敲打着耳膜，坚韧铿锵。

　　厅中瞬时响起阵阵掌声，大家私底下对詹爷都很是赞扬。

　　“在坐的各位，大都是小侄的长辈，年纪稍轻的，也是小侄的同辈中人，都是国之栋梁，社会之精英，蒙各位看得起，亲临舍下，令寒舍蓬荜生辉，小侄见识浅薄，礼数照顾诸多不周，所谓的寿宴，也只不过是几个家常小菜，还望各位海涵见谅！”吕詹说着举起酒杯，“小侄才疏学浅，蒙各位长辈的厚爱照顾，才得以守住家业，帮扶之恩，无力偿还，感激之情，也仅能借着祖父的寿辰举杯酬谢，”说着又向大家行了一礼，“小侄在此先干为敬！”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饮罢，见他将酒杯倒置，以示酒尽显诚意。厅下有人大叫几声“好！”然后大家又举杯同庆，恭祝吕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一场礼节仪式之后，终于得以操筷动嘴。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便知这桌酒席也是极尽心思的。粤菜的“炮豚”，湘菜的“粮莲心”，闽菜“福寿全”佛跳墙和醉糟鸡，川菜中的回锅肉、宫宝鸡丁和麻婆豆腐，鲁菜中的九转大肠和德洲扒鸡，徽菜的“红烧果子狸”和“全家福”，浙菜的西湖醋鱼，苏菜的盐水鸭，八大菜系的招牌菜可算都聚全了。闻竹不禁暗暗称奇，这詹爷考虑得真是细致周全，款待宾客的菜式不仅精致讲究，连所选的菜名也大吉大利，符合气氛，寓意祥和。

　　“这每一道菜都很是讲究，单是这条鱼，要千里迢迢从杭州西湖将这新鲜鲲鱼弄到上海来，想必詹爷在这上面又是花了不少力气。”一位识货的宾客也不禁赞叹道。

　　随后席上的宾客你一言我一句，对此间所见都啧啧称奇。

　　“来来来，大家再来干一杯”说着见他举起杯子邀请大家一同畅饮，“祝吕老爷子福寿安康，也感谢吕当家的对我们的精心款待！”

　　于是大家又是一阵祝福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