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封刃作书

16、还魂人（十五）

　　冷冷清清的古道上，一匹瘦马拉着马车缓缓地前行。那破败的车厢吱呀吱呀的摇晃，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散架似的，赶车的是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短褂子，一手挥着马鞭，一手勒着缰绳。这是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如果实在闹市中，根本就没有人会主意，可偏偏是在这人迹罕至的古道上。路边的草丛中蹲着几个懒散的年轻人，他们一听到声音就立马吐出了口中咬着的草，双目炯炯有神的望着那马车。

　　“咯噔”一声响，车轮子陷在了石块中，任那老马怎么使劲都无法挣脱，这还没完，一枚飞镖打在了马的脖颈上，只见那马扬起了前蹄，疯狂的长嘶了几声后就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而死。车厢一阵剧烈的摇晃，里头的人终于是坐不住了，提着一个粗布包袱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浆洗到了发白的青衫，双眸如同电光般射向那草丛中的年轻人。

　　“老爷，这——”汉子的脸上有些着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谢远就一挥手将他拦在了身后。这位正是那辞去相位告老还乡的谢远，圣上那边还没有批下来，他便自己收拾了行囊离开了。“是启夕秀那个妖女派你们来的？”谢远沉声问道。草丛中站起来的年轻人没有回答，他们笑嘻嘻的将谢远包围住，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谢远的脸上不见丝毫的畏惧，他将粗布包挂在了肩上，手则是按住了长剑的剑柄，自知不能够逃过一劫，他也不愿意做个屈辱的懦夫。

　　“还不动手？”年轻人中一个高个子很散漫地说了一句，他们没有动，反倒是那个站在了谢远的身后面貌淳朴的车夫猛地拔出了一把匕首，刺向了谢远的腰际。鲜红的血染红了青布袍，谢远怒瞪着那群人，又缓慢地转过头瞧着那汉子，满心的不甘。他按在了长剑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整个人倒在了大路中间，死不瞑目。“你做得很好。”高个子拍了拍那汉子的肩，面上浮现了一丝狞笑，他的另一只手已经传过了这汉子的胸膛，剖出一颗血淋淋的心来。

　　蜿蜒的鲜血汇聚到了一块儿，那几个年轻人大笑着离去。乌鸦在树梢呀呀的叫着，原本倒在了地上死去的人，忽然间爬了起来，他的脸色苍白，按了按那受伤的腰际，一手的鲜血。谢远颤抖着手从包袱中取出了一颗药丸来，塞入了口中，他低头看着那没有了心的车夫，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寂静的古道，一辆破败的马车横在了路中间，一旁的石头上还坐在一个沾满了血迹的人，怎么看怎么诡异。回到云州城亦或是归乡，对于谢远来说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了。

　　忽然间路上多了两匹马，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闯入了谢远的眼帘。他见过这两个女人，在离开云州前，包袱里头的药也是其中一个人给的。“多谢二位姑娘的提点，这救命之恩老夫没齿难忘。”谢远站起身来，朝着那从马上滑下的人拱了拱手。

　　“谢大人客气了。”长歌赶忙将他扶了起来，又说道，“如果谢大人要回乡，这儿有匹骏马，如果谢大人要回到云州，还需在此等待一些人。”江湖或者庙堂，教给了谢远自己来选择。谢远的神情变了几变，他捻着胡须长叹了一口气道，“当今天子年幼，朝政为一无知妇人把持，我儿亦是昏昧无知助纣为虐！这偌大的天地间竟然难以容下我清白之躯！我谢远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老夫心中愧疚愈盛！岂敢再做贪生怕死之辈？”一席话已经表明了他的心意。长歌点了点头，翻身上马，两道身影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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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一张信笺捏碎，如同雪片一般散到半空中，启夕秀倚着窗低低地笑着，她很开心，开心到无视了谢朝华的那张冷脸。谢相离开云州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谢朝华的耳中，她的眼皮子狂跳中，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冷冷地瞪着那似癫似狂的启夕秀，她笼在了衣袖中的拳头逐渐地收紧。宫中的人已经被换了一批，就连那些侍卫都变成了生面孔，就算启夕秀不说，谢朝华心中也明白那群人到哪儿去了，心中掠上了一股沉重，她望着启夕秀的神情，也带着几分责备与埋怨。

　　“很快就要结束了，等我找到那个你救了的宫女，就没有人会知道先皇帝的死因了。”启夕秀一眼就看透了谢朝华的心思，她撇了撇嘴，淡笑道，“阿朝，弑君是我做的，你不用有负担，况且不会有人知道这事情，也不会有人来寻你麻烦。我会将那一丝一毫的可能都给扼杀了，我不会让你有丝毫的危险。对了，等到你成为——”

　　“够了！”谢朝华大喝一声，打断了启夕秀的话，她揉了揉眉心道，“难道这一切还不够么？你的手上要沾染多少鲜血？因为这件事情要付出多少人命？”

　　启夕秀一愣，她的面上又笼着一层深深的哀伤，她说道：“那我们要怎么办呢？如果这件事情传了出去，死的就是我们啊！”谢朝华一时间无法回答，她的心中很乱，或许从见到了启夕秀的时候开始，就不能再理清楚了，短短的几个月，她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何会变得如此复杂。最初时候掩藏在了启夕秀眸子中的是一种令她寒彻骨的恨意，而现在则是浓烈的化不开的深情，这两种她都承受不起。“如果一开始就是为了报复，你就不要对我太好，我实在是不明白这一切……”

　　启夕秀低着头，她叹了一声：“再重新见到你的时候，我那压抑了数百年的愤怒与恨意难以遏制，可是我怎么舍得动手呢？那种从墓中刚走出来的浑噩状态必将要被抛弃的，清宁寺的钟声与梵音让我的心境澄澈了下来。”看着谢朝华那满是茫然的情绪，启夕秀忽然间想了起来，因为这段时间的琐事压身，使得她忘记了重现谢朝华的那个完整梦境，她的手上浮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还没有动手，就听见殿外传来了一道喊声。

　　“不好了！不好了！谢相在回乡的路上被人杀害了！”

　　谢朝华的身子一摇晃，险些跌倒，她推开了启夕秀的手，跑着外头跑去，听着宫人描述那副惨状，她的一双眼被逼成了红色，蒙着点点泪意。她咬了咬下唇，猛地转头瞪着那依靠在门边轻慢的笑着的人，怒声问道：“是你做的？”

　　“这古道多贼人，你凭什么认定是我？”启夕秀懒懒一笑，她抠了抠指甲，散漫地说道，“或许这就是命吧，是他执意要离开的，也怨不得谁人。”“如果他不追查先皇帝的死因就好了。”启夕秀留着这么一句话，拂了拂袖子回到了殿中，谢朝华一转身，看到了那通报消息的人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他狠狠地扼着自己的脖颈，直到将自己给掐死。尸体横在了殿前，风吹着枝叶簌簌的响，谢朝华死咬着下唇，直到沁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