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妖》绛尔

4、第 4 章

　　却说幻幻穿过障眼法之后，落在了一处小湖边。透过重重树阵，她看到不远处的庭院里张灯结彩，红光漫天，许多黄鼠狼端着东西走来走去，很是热闹。

　　她一心急于救人，连情况也来不及打听，仗着前两年师父赏给她的法宝，就这样闯了进去。只是进了内里她才发现，原来这庭院很大，房屋密布，几乎是一间挨着一间，而且到处都长得差不多，她转了很久之后终于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循着气息一路摸到了位于庭院中心的地方，这里除了房屋外，还有两棵并肩生长的大树。树木苍翠挺拔，亭亭如盖，茂密的枝叶间，流动着无数浅金色灵气。灵气淡而不散，一直牢牢地围绕着两棵树之间的木屋左右。

　　幻幻布下隐身结界，放出两把金色飞剑护航开路，然后手里还捏了一张爆破符，待所有东西准备完毕后才悄悄地飞了上去。她身轻如燕地落在木屋外面，仗着自己有隐身结界，便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屋内烛火通明却没甚声音发出来，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正准备去推紧闭的窗户时，窗户突然被人从里打开了。

　　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朝幻幻抓去，她弓身一躲，无比迅速地往后面挪了几步。同时，手中一连发了好几颗镇妖铃打过去。如牛眼般大的铃铛带着法术的光华，朝对手飞快袭去。幻幻本以为以镇妖铃定能压他一压，却没想那铃铛到得他那里，竟然变得十分温顺，失去了它们原有的攻击力，无比听话地纷纷落在那人白皙的手掌中。

　　“你分辨得出我的气息，却识不出我人？”萧灵风从里面探出头来，颇为无语地看着她。

　　幻幻心中巨喜，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你怎么也不出个声？吓得我要对你动手了。”

　　他将镇妖铃还给她，伸手把她拉了进来，重新关好窗户，“你怎么跟进来了？我留下的讯息你们没看到吗？”

　　幻幻表情瞬间冷淡了些，她轻哼一声，择了处地方坐下，开口道：“讯息我确实没注意，不过你放心，就算是送死的话，也就我们二人而已。”

　　萧灵风一贯的没甚表情，听闻这话时却不禁皱皱眉头，“你独自一人进来的？”

　　她点点头，冲他豪气地笑道：“别灰心，刀山火海我陪你闯！”

　　萧灵风抬眸看着她，正色道：“本来我在这里多待几天都没事的，如今你这一闯，没事也要变有事了。”

　　被他这么一说，幻幻的心情变得不太好了。她之前执意要进来救他时，一心都在担心他的安危，虽然她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是真叫她袖手旁观她做不到。当然，刀山火海她不怕，最让她心寒的是萧灵风的态度，真是非常欠扁啊！

　　“修道中人若是连自己的同门都救不了，那还修什么道。萧师弟，你别嫌弃我，待出了这地方，我们也没多少时间能碰到一起的。”她颇为冷傲地说了这番话，为的就是挽回颜面，不过事实也确是如此。她是玉鼎门风云人物，而萧灵风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弟子，当他们回到以前的生活后，双方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萧灵风淡淡嗯了一声，问道：“所以你想好办法出去了吗？”

　　幻幻愣了一下，心虚地别开目光，干巴巴回道：“没……这不是正在想嘛。”周围突然平静下来，等了好久都没听到萧灵风说话，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地调转视线，却发现他正在闭眼打坐。

　　“萧师弟，你不是应该和我一起想办法吗？现在修炼也无济于事吧。”

　　萧灵风眼皮子都未开一下，淡淡开口道：“与其空费心思，不如抓紧修炼，兴许还能抵挡上一阵子。”

　　幻幻自恃一直都保持得很好的表情，此刻忽然有了崩溃的迹象。面对萧灵风这种人，她总是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完全不在掌握之中啊。“与其修炼，不如现在一起闯出去。我进来时没费多大力气，出去的话肯定不会太难，想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他没答话，皱了皱眉头，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有修为高强的妖过来了。”

　　幻幻来不及多说，她迅速放出隐身结界，从窗口一跃而下，躲在一处隐秘的树叉间。她虽离得远，上面的情况却刚好能听得清楚。这时，一股浓郁的妖气由远及近，很快就来到了她的附近。

　　幻幻有些紧张起来，连忙闭住了呼吸，生怕被对方察觉出来。那股妖气在树下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突然出现在上头的木屋中，看来那妖已经进去了。

　　幻幻心中一松，小心翼翼地放出气息，连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

　　屋内，萧灵风静静地坐在原地，闭着眼睛，就是不看那个突然闯进来的人一眼。

　　来者是个面容寡淡的年轻女妖，碧绿衣衫，及膝长发，裸露的皮肤上爬满了无数奇异图腾，看上去十分神秘惑人。

　　她的眼珠甚至也是浅绿色的，正毫无波动地盯着对面的俏郎君，粉唇缓缓道：“檀郎，你怎地都不看我一眼？”

　　“妖者多丑陋，怕害双眼。”萧灵风平静地吐出这句话，似乎一点都不怕她发怒。

　　那女妖确实有几分肚量，被这样骂也不气。她反倒走了过去，倚着他的身体坐下，懒懒地靠在他腿边，“你越这样表现我越心仪你，其实我真的不丑，不如你睁眼看看，说不定看着看着你就欢喜我了呢。再不行，我按你中意的模样变化就是。”她一边说，一边对萧灵风动手动脚，一点儿也不安分。

　　“妖人不可同舟，会遭天谴的。”萧灵风不急不躁地避开她的手，眸子依旧闭得牢牢。

　　女妖好像听到了笑话般，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待她笑完后，浅绿的眸子里染上了几丝嘲弄，“檀郎，原来你竟这么好玩！”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唇角勾出一抹弧度，“我看，你是怕大道断绝吧？不过，你既然入了我这里，就别想走了，外面的女孩子也一同留下吧。”

　　正听得起劲的幻幻猛然反应过来，她还来不及祭出飞剑，就听到脚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急忙低头去看，只见无数根手腕粗细的藤条正以极快地速度逼近她。它们十分灵活地绕树而上，每爬一寸藤条便多分出一根来，很快那些藤条就组成了藤林，将她的出路堵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

　　幻幻试着用法术去攻击那些来势汹汹的藤条，却发现一点作用都没有，法术的攻击反而令它们越长越快。

　　她心中焦急，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应对之策，于是将心一横，又再次飞回了木屋中。外面的藤林在她刚刚落地时，便包围住了整座屋子。无数藤条在空中像蛇一般扭动着，仿佛还长着黑亮的眸子，齐刷刷地盯着幻幻和萧灵风二人，伺机待发。

　　女妖咯咯一笑，眼神中充满了得意，“虽然檀郎没来，但是你也不错，好歹也能陪我说说话。”她踩着曼妙的步子坐在了软榻上，媚眼如丝，“留下来如何？我这里可比你的师门好多了，没有那些清规戒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往后日子长了，兴许我还能在修炼一途助你一臂之力呢。”

　　萧灵风睁开眼睛，清亮的眸子看着她，叫她不禁情生意动起来。

　　“师父常常教导我，不能占妖怪的便宜。姑娘的福分，在下怕是无法消受了。”

　　女妖嗔怪地看着他，红唇微撅，模样十分委屈，“你这人好生顽固，我这样的美人送上门来你都不要，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的男人！”

　　萧灵风：“……”

　　眼瞅着他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诡异，安静了好久的幻幻忍不住调侃道：“他不要你我要你啊，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不如跟我们一起回玉鼎门吧，那里的男人比他温柔多了！”

　　“要你多嘴！”女妖看着她的眸子微微一绿，窗外那些静候已久的藤条便动了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先拿你做树肥吧！”

　　话音未落，好几条灵活的树藤已然穿过窗户，朝屋子里的幻幻袭去。虽然她已经意识到了，但是那些藤条的速度太快，她没有时间躲闪，只好唤出飞剑连斩了好几条。幸运的是，藤条被斩断后没有再继续生长，它们软趴趴地掉落在地上，瞬间失去了攻击力。见状，幻幻喜形于色地冲那女妖挑衅道：“你的妖术也不过如此，还有什么招式尽管放出来吧！”

　　女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小心！”萧灵风在她身后急急提醒了一声，她只觉头顶一凉，仰头看去，一条相互纠缠在一起，犹如巨蛇般的树藤从空中向她扑来。幻幻的飞剑十分有灵性地上前护主，却被那条巨物给击飞了出去。

　　眼见她即将身受重创之际，一道人影飞快地瞬移到她的身边，将她带离了那片区域。

　　脱离危险后，萧灵风急忙松开她，将她放到身后，低声嘱咐道：“替我看顾周围的情况，我会寻机会攻击那女妖，届时你要快些逃出去！”

　　幻幻看着他，欲言又止。此时外面的藤条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它们灵活又狡猾，专门攻击他们防备最为薄弱的地方。因为飞剑已经损掉，没了趁手的法器，她应付起来很是吃力。不消一会儿，细嫩的皮肤上就多出了好几道伤口来。

　　幻幻有些慌了，自幼生活在师父师兄保护下的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她的法术不要命一样的纷纷砸出去，逮谁砸谁，显然已经被那些藤条给冲昏了头脑。

　　萧灵风百忙之中瞥了她一眼，脸色阴沉地替她暂时解了围，“你若是再这样下去，离树肥也不远了。”

　　她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看受伤的地方，面色苍白地回道：“那些鬼东西打在身上痛死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妖怪。”

　　“你也不过如此。”萧灵风在对付那些藤条时，还不忘讥讽她。

　　幻幻瞬间气得脸红脖子粗，脸上火辣辣地，好像被人抽了一大耳刮子似的。她压制住内心的怒气与慌乱，连放了好几个火系法术出去。本来蠢蠢欲动的藤条被那些法术一撩，逃也似地退回了屋子外面。

　　“萧灵风，你也莫要得意太早。”她赌气似地放出两张灵符，炸开了阻挡在她面前的树藤。只是由于灵符威力不够，仅仅炸开了她面前的树藤而已。

　　那碧衣女妖站在无数藤条组成的藤墙另一边，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当中的笑意，似乎早已将他们视作了囊中之物。幻幻的心情特别不好，除了萧灵风的那句话外，她更气恼女妖的猖獗。她今天若是收服不了她，玉鼎门也别回去了！

　　想罢，她取出师父送给她的匕首，飞快缠上一道灵符，然后掷向前方的藤墙。灵符在接触到藤条之后便爆发出了它最大的威力，而那把匕首则破开挡路的藤条，泛着幽幽寒光，朝对面的女妖刺去。

　　女妖冷冷一笑，纤指微屈，数道藤条拔地而起，生生缠住了那把气势汹汹的匕首。虽然此物是她师父所赠，其威力不可小觑，但是能够斩开藤墙似乎已是它的极限。这时被那女妖一裹，挣了几下，便不动了。

　　“这就是你们玉鼎门的实力吗？”女妖不禁嘲讽道。她正想扔掉匕首，打算一鼓作气收拾他们两个人时，忽觉一股强大的气势从前方冲了过来。

　　“还没结束。”萧灵风站在她的正对面，神色沉静地望着她。在他们之间，浮起了一把周身浅黑色的飞剑，由于灵气充沛，那剑身上环绕着一圈淡淡地光芒。这把飞剑的出现，令女妖产生了危机感。或者说，是萧灵风的强大实力将她拉入了险境。

　　“雕虫小技，你们以为我会怕……”

　　女妖话还没说完，就见本来浮在半空中的飞剑乍然分离出了好几把，它们迅速列起了剑阵，木屋中的灵气像是受到牵引一般，通通被吸进了剑阵当中，丰沛的灵气霎时间便枯竭了下来。吸够了灵气的剑阵，周身的光芒放大了不止一倍，它们浮在空中蠢蠢欲动。萧灵风心念一动，它们便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朝女妖冲去。

　　在这样压倒性的实力面前，那女妖似乎也失去了还手的能力，她手下的藤条还没靠近剑阵就被碾压成了齑粉。她想逃却逃不了，之前用来围困他们的藤墙此时倒成了她的碍脚石。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萧灵风并没有立刻取下她的性命，那些飞剑悬停在她的四周，锋利的剑刃直直地对着她，只要她一有异动，萧灵风便能轻易杀了她。

　　“杀了我你们有什么好处？何不趁着现在没结仇，大家好聚好散如何？”

　　女妖的恬不知耻倒是叫他俩惊为天人了一把。萧灵风抿着唇没说话，幻幻则冷淡地扫了一眼他，语气不知是讽还是酸：“又被你抢先了一步，这滋味你必定尝惯了，有些上瘾了。”

　　萧灵风勾唇浅笑，声口淡淡：“原来师姐这么记仇。”

　　幻幻杏眼一瞪，心头火气直冒。她本想回骂几句时，看到对面被困在剑阵中，一脸看戏表情的女妖，当即决定等出去再跟他算帐。“说的轻巧，你刚刚下手时也没手软嘛。我们玉鼎门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既然你栽在了我们手里，就别想逃了。”

　　女妖泫然欲泣地看着萧灵风，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你这小郎君好狠的心，难道真要将我交给你门中的那些老头儿吗？比起他们，奴家更喜欢跟着你。你若是将我留下来，我愿永世为奴为婢，一直跟随在你的左右。郎君，你说好不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幻幻在一旁听得都快吐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妖怪撒起娇来这么可怕。但可惜的是，女妖遇见的人是萧灵风，如果换成顾云掲的话，说不定还能有一丝转机。

　　“妖就是妖，说话可真酸。得了，是你乖乖束手就擒还是让我们亲自动手？”她摩拳擦掌，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现在那女妖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罢了。待与师门的人会合，她好歹也有些脸面说话了。

　　女妖弯唇一笑，撩起了一抹诱人的弧度。眸子里光彩流转，隐隐含着讽笑，“你以为，我没有后招了吗？”话音刚落，她的身形便迅速淡去，像是水汽一样消失在原地。

　　那些环绕在她身边的飞剑毫不留情地扎了下去，可是纵使萧灵风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她消失的速度。他急忙放出神识追寻她的踪迹，却发现她的气息隐藏得很好，连他也不知道她躲到哪一边了。

　　幻幻气急败坏地跑上前去找了一圈，在看到本来困住女妖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心情犹如走了条坡道，由上往下地直线滑了下去，“真他娘狡猾！”

　　她情不自禁地爆了句粗口，萧灵风好像没注意似的，他谨慎环顾着周围，心中有种被什么东西压着的感觉。他皱着好看的眉毛，开口与她说道：“小心些，我觉得她没走远。”

　　听他这么一说，幻幻立刻调整了心情，同样严肃起来，“难不成还有回马枪……”枪字的音还没彻底落下，她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原本坚固平稳的地面突然变得松垮起来，地下隐隐传来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涌动的声音。她来不及多想，忙运起灵气准备飞离，而萧灵风也已经催动剑阵过来救她。可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那女妖终究比他们多活了些许年头，论城府，他们到底还是输了一截。

　　地面被一根粗壮的藤条给顶开，它像是有眼睛似的，十分精准地勾住了幻幻的脚踝，扯住她往地底拉。幻幻当然不能叫它轻易得逞，眨眼间几个火系法术便放了出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女妖铁了心要擒她，这几个法术居然没能起到作用，她瞬间就掉进了黑洞洞的地底。危急当中，她匆匆往上看了一眼，却见还在泛着光芒的数把飞剑也迅速跟了下来。她紧张的情绪霎时间安定不少，万幸万幸，萧师弟没她小气。她若是能活着出去，她一定要好好对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