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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竹沥找茬的时候像个无理的村妇,芝麻大的地方都能叫他揪出错儿来。他穿着厚重的木屐,懒洋洋地立在屋檐下,尾指虚点幻幻的额头,言语间颇多挑剔。

      幻幻对他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索性丢下手里的活,目光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笑眯眯道:“所以竹先生说了这么多,是打算赶我走了吗?”

      竹沥抬手摸了摸面具,不置可否,“鄙人一向对事不对人,可从未与幻幻姑娘过不去啊。”

      “装模作样。”她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你且安心,过几日我便会和师弟离开了,承蒙你这数日来的照顾。天涯海角,希望日后还是不要遇见的好。”

      她这一番话说得十分直白,只会叫人听了不舒服,但竹沥恍若未闻般,他啧了一声,微微加重了声音,道:“你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你这半人半妖的身份不打算追查了吗?”

      半人半妖?她勾了勾唇角,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也想过要追查下去,可是查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反正她都准备天涯海角的流浪了。若是萧灵风不嫌弃她,她还会继续跟着他,若是他不愿带着她,那她就只好换一种身份跟着他了,譬如妻子?“不,我要和师弟在一起,他三番五次救了我,这恩情我不能不还。”

      竹沥掩藏在面具下的目光微微一亮,俨然带着计谋得逞后的开心,“还恩不是不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他二人离开这里后,该如何面对外头的风风雨雨?若你真心还恩,就不会继续跟着他,拖累他了。”他声调微扬,像是故意说给谁听似的。

      幻幻听完了他的话之后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一向嘴硬的她此时竟想不出反驳的话语来。她孤零零地坐在原地,目光呆了似,倒叫竹沥看出几分愧疚来。

      他撇撇嘴,喟叹一声,扬着无所谓的语气说道:“我就随便说一说,听不听由你,反正不干我的事。”他甩甩袖子,踩着木屐悠悠走开了。

      幻幻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还在思考他刚刚说的那番话。幻幻坐在台阶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来,最后她决定将选择权交给萧灵风,如果他真的嫌她是个累赘的话,再死皮赖脸缠着也是难堪。

      她磨磨蹭蹭走到他的房门口去,右手抬抬落落,似乎敲不响那扇紧闭的门。不知是不是她在外面待的太久的缘故,没等她进去,萧灵风却从里边出来了。

      他一贯穿着素淡,今日只在外面披了件墨色外衣,三千青丝散懒地垂在背后,用了一根绸缎松松挽着。此时因为受伤,更衬得他面色净白,没有血色,“这么晚了,还在这里晃悠做什么?”

      幻幻向来胆大,到了他这里却变得畏首畏尾,她不敢说找他,只好谎称四处逛逛。

      萧灵风拨了拨身上的外衣,越过她走到木屋外头去,“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你也该离开了,竹沥向来小气,你再不走他就要烦我了。”

      她心微微一沉,脸色很不好看地跟在他后面,“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他顿了顿,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来看她。其实在她过来之前,竹沥才刚走不久,他的确说了一些不着边的话,旁敲侧击地打探他内心的想法。于他来说,他的想法并不重要,喜欢不等于对方也要给予,许多事情是他自愿去做的,至于幻幻如何想如何做都和他无关。

      “你不是也有话对我说吗?”他带着浅淡笑意看着她,眸子里像是盛了星辰一般,吸引她不由自主地往下坠。

      幻幻比他矮了一个头不止,此时正仰头望着他,朱唇微启,娇若芙蓉,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采撷。“师弟,我……”

      萧灵风忍住将唇覆上去的冲动,别开目光,不禁想起白天她沉默时的样子。她对他,大概只是师姐和师弟吧,他从来不敢在别人身上寄予希望,因为他明白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或许师姐不知道,在很久以前我就认识师姐你了。那时我还是后山的洒扫弟子,师姐被关禁闭时,我给师姐送过饭。”

      幻幻很是惊奇地看着他,大叫道:“我怎么不知道以前和你见过?!”若是她知晓他们后面会有这么一番际遇,早些相识未必不是一场好事。

      他勾勾唇,却是没回答她的话,将话头轻飘飘地扯开了,“我救师姐你,不是为了让你报恩,很多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自认与师姐之间的缘分已经终了,为了教你不拖累我,师姐还是请离开吧。”

      “本来我过来也是要辞行的。”她依旧仰着脑袋,不服输地看着他,“可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就很不开心了,不管是不是竹沥的唆使,我都不想被你赶来赶去。你救我是讲缘分,我跟着你是心甘情愿,八竿子打不着!”总之就是一句话,他惹到她了。

      萧灵风看了看她,忽然靠近她,将她往怀里扯了扯,轻声道:“师姐,今晚月色这么好,陪我喝两杯吧。”

      幻幻愣在他怀里还没来得及答应,他便已经放开她率先走开了。她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心头空空的,用来全力一搏的力量像是打在了松软的棉花上,没处卸力,倒是将自己伤得不轻。

      纵使提前知道结果又如何,她连对他要求的资格都没有,再怎么死缠烂打,人家也不过看她可怜而已。

      房间里的小木桌上不知何时放了一壶酒,琥珀色的液体从壶口缓缓顷出,很快就填满了杯子。这酒也不知道是什么酒,入鼻清香,带着淡淡的一股子花味,流进喉咙时如同冰雪滚过,裹挟着沁人心脾的寒凉往五脏六腑而去。

      幻幻只觉这酒难喝得很,她咋咋嘴,怎么这么苦涩呢?“师弟,这酒伤身,你还是少喝为好。”

      萧灵风闻言抬目看着她,其实他喝的并不多,浅尝辄止而已,反倒是她一杯接一杯,仿佛上了瘾似的。见他这般看着她,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酒杯,捧着略红的脸蛋,瓮声瓮气地讲道:“这酒还挺好喝的,不小心贪杯了些……”

      “此酒是竹沥的多年珍藏,今日特地从他那里偷来的。”

      幻幻挑挑眉,听见是竹沥的酒时,脸上不由得笑开了花儿,“既是如此,就该多喝一些,叫那个男人心疼去!”她伸腕便倒,不一会儿又喝了小几杯下肚。纵使这酒不太醉人,也禁不住她当清汤寡水喝,此时她多少有些醉虫上脑了,懒洋洋地靠在桌子上,“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好看啊,圆圆的,大大的,和以前在师门中见过的一样。”

      萧灵风随着她的话语朝外面看了两眼,月亮仍是极其普通的,不圆也不大,灰蒙蒙地挂在天边,像染了一层尘土。“幻幻,你醉了,回房去睡吧。”

      幻幻大力地摇了摇脑袋,搁在旁边的酒杯都被她撞翻了,“我没醉,我就是有点伤心而已,我怕明日一早醒来便看不到你了……”她双手撑住桌沿,忽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直勾勾地望着对面那个风轻云淡的男人,“萧灵风,你真的希望我离开?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不知怎么的,他胆怯去面对她的眼神与质问,他有预感,只要他回应了,就会输得一塌糊涂。

      幻幻见他别开目光不作声,心早冷了一半,气急之下开口便骂:“萧灵风,你别以为你救了我几次,我就会被你耍的团团转,既然你不需要我,那我离开便是了,我还未厚颜无耻到赖着不走的地步!倒是你,真叫我好好认识了你一回,萧木头!”随着她话音落下,一块小银牌被她狠狠拍在桌面上,力道下的颇大,震得她手掌疼,“如果我不拿过来,你要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藏了它这么久,是不是能满足你那些特别的心思?”

      萧灵风冷淡俊秀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他的长睫微微颤动着,心跳如擂鼓似的,一声比一声响。原来她全都知晓的,他的那些心思,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她竟是了若指掌。

      “萧灵风,你看我一眼!”她走过来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逼迫他的视线对上她的,“我的心思都已这么明显了,难道你还不能答应么,非要我离开?”

      “幻幻……”他的手想要抚上她的后背,却又有些顾忌,顿在半空不该如何是好。

      “萧木头,我可以亲亲你吗?”幻幻用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嘴唇,不等他拒绝,她便贴了上去。两种软软的东西靠在一起的感觉很奇妙,她以前从来不知道亲吻是这样的,她小心翼翼地贴着他的唇,初时不敢乱动,后面便觉得无趣了些,悄悄伸出舌尖在他唇上掠过,惊起一片颤栗。

      萧灵风后背绷得笔直,连手都不敢移动一下,他怕他一动,幻幻就会离开了。她的味道很好,有着女子独有的芳香,他们每靠近一些,他便沦陷一些,到得最后,幻幻不知何时已经倚靠在他的胸怀中,双手扣在他的肩头上。他的手同样紧紧抱住她的身子,舍不得放开她一丝一毫,他的唇在她的温柔乡里流连忘返,从被动到主动、初探到深入,每一步都是他的认输,彻彻底底的输了。

      “幻幻,对不起。”他像是猛然清醒了一般,推开她,黑眸里夹杂着淡淡的愁绪。他明白,那些情思无时无刻不在围绕着他,稍有差池他便会陷进去,可是他不能。

      幻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朱唇上还亮晶晶的,“什么对不起?”

      “师姐许是酒喝多有些醉了,叫你产生了错觉。我对师姐从来都只有尊敬而已,如果因为我搭救了师姐几次让你误会,那我就只好说声对不起了。”他苍白的面上化开点点笑意,右手轻挑地抚上她细腻的脸颊,“至于刚才那个吻,大抵是因着师姐的味道太美妙,竟令我忍不住想再来一次呢。”

      幻幻黑着脸打掉他的手,狠狠地擦了擦嘴唇,她何尝不知他说的都是假话呢,可是她都将他逼到此间地步了,他仍旧不肯向她低头,足见他并不珍视她。她牵唇冷笑两声,眉梢眼角尽是失望,算了罢,既然他并不打算留她,那她再继续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是啊,这竟是个错觉,萧师弟也有吗?如果有,你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哈,反正我是看不到了,王八蛋。”她走得极其决然,连告别的话也不留一句,像极了她清傲的性子。

      萧灵风在她离开后,挺拔的身子陡然颓废下来,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茫茫月色中,只有两盏烛火在陪伴着他,那个直爽善良,肯为他舍下自尊的姑娘已经走远了。也罢,走了好,自此他的牵挂便少一份,更不用担忧若是哪天突然死了,她会伤心得厉害。

      一切就在今夜的月色中结束吧。

      竹沥第二天一早过来,就看到萧灵风抱着酒壶,毫无形象地醉倒在地上,他姿势躺得极其肆意,俨然已将那里当作了床榻。竹沥微叹一声,走过去拿过了酒壶放在桌子上,正要扶他起来时,却被他的突然睁眼给吓了一大跳。

      “你没醉装什么死啊,吓到老子了!”竹沥拍了拍胸脯定心,转了个步子,径直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睡醒了就起来,别躺那儿碍事,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子,就这么作。”

      萧灵风动了动干涩的眼眸,询问似地看向他。

      “看什么看啊,人早就走了,你追也追不上,反正是被你亲自赶走的。”他撇撇嘴,拿过桌子上的酒杯把玩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其实吧,之前我是挺不喜欢那丫头的,又倔又不懂事,还烂摊子一大堆。但是如今看看,竟觉得她有些可怜,她这么一走,举目无亲,接下来也不知道去哪里,唉……”

      “随她去吧,死不了。”萧灵风从地上站了起来,抬手掩住嘴隐忍地咳嗽了一阵子,苍白的面孔一度憋得通红。

      “若是死了呢?”

      死了?他牵了牵唇,转过身子,朝里间的床榻缓步走去,没再说话。

      不论死或不死,那都不该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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