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番外三 今生篇 ...
-
前世皆会散尽，只愿这世与你共白头。
——徐子卿
听乳母讲，我刚出生那会儿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别的孩子来到这世上会啼哭，而我则是没有任何反应，虽然因为是幼子，所以脸是皱巴巴的，但看上去却是意外地严肃，就像个老学究。
那时，父母都急坏了，以为长子是个哑巴。直到七个月后，我开始叫人了，他们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在我十五岁那年，太后宴请百官。其实，这宴明摆着是圣上想借着些由头来笼络人心。不过天家都喜欢一句话拐上几个弯，最好说出来的和本意一点儿都不一样才好，所以有些事说穿了也就没意思了。
我拿着帖子进入宴席中，按照规矩于右侧的一个位置上坐下，颇为无趣地瞧着那些门阀们拉拢百官，巩固自己的势力。也许，圣上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本意是想要巩固自己的势力，事实上却全被门阀贵族们拉了去。
宴，正式开始了。圣上说了几句后，便让百官不必拘泥俗礼，尽情享用佳肴。但毕竟天子仍是端坐于高台之上，众人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明面上弄了个宾主尽欢。
越发无趣，借着些许醉意，朦胧着视线随意地扫着宴席上，略微有些突然地停驻在一个女子的身上。她看上去很拘谨，就连品尝糕点的时候都是只咬一小口便停下了。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很喜欢那些精致的吃食，但是仍旧是依着规矩只咬上一口。
莫名觉得她有些小可怜，但似乎也很可爱。
她似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抬头往这边望了过来，正好撞上了我没来得及躲避的视线。当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我突然笑了笑而后向她举了下杯子，却见她面色通红地低下了头，动作略有些急促。
我突然意识到，方才的举动对于官家的小姐来说，未免有些轻薄了。最近忙着在江湖中招拢人才，和他们相处久了有些行为成了习惯，一时间倒是忘记了如今是身处于朝堂之中。
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仰头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临近结束，我以醉酒为由先行一步。在不远处随意走着，觉得站在桥上时，远处的月色衬着湖水颇有几分旖旎的色彩，便看得有些久了。当我回过神来时，有些意外地看到了桥下站着的官家女。
是那位宴席上的小姐。
我往她的身后看了看，发现空荡荡的一片。还真是一点都不设防，哪怕这是在宫里，对于孤身的女子来说也是较为危险的地方。
我向她走了过去，开口时脸上已挂上了往常习惯性的笑容。有些假，但是她似乎对这些不太看得清。
比起以前我见过的那些世族小姐来说，她看上去便像是保护太过的样子。
“不知小姐是哪家的？这样随随便便站在这而也不带个丫鬟，可是会让人担心的。”
听到我的话，她似乎有些诧异。她愣了下，而后脸颊上泛起微红，“我只是来透透气，一会儿就回去。”
说话间，她的视线一直都低垂着，不敢正视我的眼睛。
我点了点头，说了声好。既然已经提醒过了，那么她之后要如何我也就不好插手了。
带过来的奴才好不容易寻到了我，看我站在桥上，面色焦急，“大少爷，桥上风大，快快下来吧。”
我接过他递来的披风，侧头时发现那位小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时间似飞沙，不经意间便已是匆匆五年。父亲的身子骨不似以前硬朗，家中的一些事也就渐渐落到了我身上。
徐家在朝堂之中的位置不似往年。沈家逐渐独大，这两年更是明目张胆，动作愈发的嚣张，但圣上却是无动于衷。
我翻看着暗卫送来的情报，情绪也不禁变得烦躁。叹了口气，知道再看下去也无益。我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只带了灰衣一人就出去了。
越西街上的喧杂使我多日来因为徐家的近况一直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些，慢步走在街上，偶尔拿几个小玩意儿把玩，倒也有着别样的自在。
“二哥，你看这条如何？”
路经锦衣斋，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我往那头随意地瞥了眼。她正笑着问旁边人的建议，那个样子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熟悉？可是我能确认，从未见过这个姑娘。
有了疑惑，就要去解开它。于是我便让一旁的灰衣跟去看看，这是哪家的姑娘。
灰衣回来时，我正于会客厅内与沈三少敷衍着。知道孰轻孰重，灰衣没有立即禀告，后来事情一多，我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第二日，我应沈三少之约前去沈府喝茶。看着园中的奇花异草，我不知怎的想起了昨日那个姑娘，问了灰衣后得知她是沈家的四小姐，这让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沈四小姐我曾略有耳闻，明面是个主子，实际上却过的是下人的日子。故而世族子弟的活动，她定时不会参加的。因为我从未来过沈府，往日逛市集也不会对路上的普通人有什么印象，自然不会与她有什么交集。
那这熟悉之感又是从何而来呢？
这时正巧沈三少过来了，让我无法继续深想下去。
回府后，对此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我整日忙于交际、拉拢人才、巩固徐家势力，这事也就放置脑后了。
我弱冠那年，京中已人人皆知，徐右相长子才智不俗。两岁识千字、三岁能赋诗、五岁便已熟读四书五经，年仅十七便已中进士。
虽然我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可是它可以给我带来很多东西——比如名利，亦或是财富。
高中状元后，圣上听闻了我的才名，下旨提拔我为翰林院掌院学士。于是我便能利用职务之便，在空闲之时前往藏书阁翻阅古籍。
我很喜欢古籍的质感和内容，尤其喜欢里头的灵异志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就是喜欢，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转眼已是中秋节，家中各院都透着过节的热闹。用完晚膳，府中众人便坐于庭院之中赏月，我不喜凑这个热闹，吩咐下人们把厨房里做好的月饼发给各院后，便准备回书房了。
母亲回头看我要离开，便走了过来，“卿儿，你不和众人一块赏月吗？”
“我向来不喜热闹。”
母亲看了我一眼，而后笑了笑，“近日母亲认识了一个姑娘，人不错，性子温温柔柔的，而且长得也白净。你看，要不要挑个日子见一见。”
“儿子暂时还不考虑这些。”
我知道母亲的意思，但是近日来沈家逼得越发紧，我确实是没时间考虑这些东西。
“知道你忙，无暇顾及。”母亲言语中有些无奈，“可是你也不小啦，该看起来了。”
母亲见我不说话，便又开口道，“那姑娘确实不错，如果你是在没时间去看，母亲可就帮你做主了。”
我本就对男女之事无甚兴趣，听母亲这么一说觉得也不是不行，便点了点头，“那就由母亲做主罢。”
母亲的神色有些诧异。大概她只是当个玩笑话说说，却不知道儿子反倒是当了真。
“卿儿，你这是怪母亲的意思吗？”
“母亲误会了。最近局势动荡，以后想必儿子更是无暇分心，陪您的时间也会减少许多。儿子觉得若是能多个人陪母亲说说话，也是不错的。只是这样一来，怕是会委屈那姑娘了。”
母亲盯着我看了许久，见我的神色不似作假，便只能叹了口气，“好吧，既然这样，那母亲便去和那姑娘说说，若是她同意了，那我就替你做了这个主。”
我朝着母亲躬身行了个礼，“儿子谢过母亲。”
母亲虚扶了我下，笑着摇了摇头，神色略有些无奈，“就是怕你以后会怪母亲多事。”
“怎会。”我抬眼看了下月色，知道时候不早了，“若母亲没什么事了，儿子就先行告辞了。”
母亲点了点头，“去吧。”
回到书房里，翻阅了会儿暗卫今日递上来的情报，便让手下的人去调查母亲说的那个姑娘。
徐家现在虽还不能说是岌岌可危，但是因为沈家的独大，徐家要维持中立的态度只能稳扎稳打、一步步来。这个时候，他决不允许有棋子混进徐府。
几日后，手下传来那姑娘的情报。年龄、身世、认识的人……递上来的纸上十分详细地记录着有关那姑娘的一切信息。令我感到诧异的是，她居然是沈家的四小姐。
脑海中的记忆慢慢回炉，我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便有的奇怪的熟悉感。
我眯起了眼。她的目的很明确，在纸上可以很容易地找到。她想要借助徐家之手，铲除沈家的势力。
刚巧和我想要的，不谋而合。
转眼数年已过，在惜年的帮助下，沈家这棵大树轰然倒地，她的复仇计划也随之圆满落幕。她过了几日便向我请辞，虽然有些不舍，但我也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是母亲突然的发病拖住了她的脚步，因为我要外出寻医，便由她暂且帮忙照顾。
寻医路程不短，所以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便启程。但谁知，在最后一天一个藏于荒草中的湖迷住了我的神智，使我失足落水，冰凉的湖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口鼻。
我陷入了昏迷。
在昏迷之中，我的耳边响起了无数繁杂的声音，但等我睁开眼时，却几乎都忘记了，只记得在那“梦”中，似提到了灵狐二字。
灵狐？莫不是传说中的南浔灵狐？
疑惑间，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副诡异的画。我有一瞬的失神，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抚上了画卷，上头的那些白色狐脸突然变成了一只只小小的黑色东西，布满整个画卷。
再然后，指尖便是一痛，我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却见自己身边站着许多的人，似乎是在争吵的样子。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意识清醒了许多，发现围在我身旁的是这次寻医带来的下人，而他们与之争吵是把我救醒的人。
他说，他便是我此行要找的素手仙医。我急忙请他随我回府救治我的母亲。
回到徐府，母亲仍旧是昏迷不醒，好在仙医医术高明，把完脉后便开出了方子。见母亲有救了，我终于是放下心来。
在洗去了这几日奔波的劳碌后，我随家人一起用了晚膳，而后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却不想，院子里有人埋伏。
因为毫无防备，我被毒剑刺伤。这时，袭击我的人从室内走了出来，竟是苏墨轩。
我不禁开始猜想惜年与这件事的联系。
苏墨轩走过来蹲下了身，在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后，他的脸突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那日在湖中昏迷时的声音重新在耳畔回响，其中有个声音清晰地对我说，那便是我的前尘。
我知道了，我前世废了他的灵骨，所以他来寻今世的我报仇。
我的视线变得愈发模糊，最后望出去，所有的一切都只余下了黑白色。我缓缓闭上双眸，想着也许我就这样死了吧。但没想到，我还能再次醒来。
但是脑中的记忆只存了一瞬，下一刻就全部消失了。
突然的变故，让我有一瞬的迷茫，但因为本性使然，很快便回归了平静。我随意地打量着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无意间瞥见了门口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看到我看她，似乎还有些慌张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但最后还是走了过来，也许她知道我已经看到了她，躲起来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看了她几秒，而后开口问了她第一个问题，“我是谁？”
她的脸上的惊诧有些明显，似乎是被我的问题给吓到了。
但她只是愣了会，便立刻回答了我的问题，“你是我的丈夫，徐子卿。”
见我仍是看着她，她便努力使自己变得平静，好似这样便能让我信服，让她信服。
是的，她眼中的躲闪和迟疑说明了她自己都不是很相信她的话。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不禁笑了笑，“那不知夫人可否和我说说，我们以前的事情呢？”
“恩？”她又是一愣。
我不免有些许沮丧，难道我说的话都很吓人吗。
“我以前是这么称呼你的么？”我脸上仍旧挂着笑，“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失去了记忆。”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笑了会儿她的眼眶中便已盛满了泪水。但她仍是笑着的，眼眸因为泪水而变得很亮，看上去很好看。我感受到了，我心中的暖意。
我想，不管以前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我肯定都是爱过这个姑娘的吧。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番外三 今生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