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艾哟哟

1、第1章 楔子

　　显示屏上的网络页面突然似湖水因风吹皱，起了阵阵涟漪。

　　她侧脸看了眼搁在一旁的手机。

　　屏幕并没有亮起来。

　　可见并非手机来电产生的电磁干扰。

　　她挑眉等着。

　　果不其然。

　　只片刻功夫，就有个男人隔着虚拟世界呼唤她：“依娜楚？”

　　声音懒懒的，好像刚睡醒的模样。

　　倒也是，他常常作息日夜颠倒，倒不管她是睡是醒，醒了就来唤她。

　　“干嘛？”她无奈应道，“大半夜的还呼我。”

　　“漫漫长夜找你，才能一找一个准啊。”

　　“嗯？？”

　　“咳……不闲扯了。喂，想不想赚外快？我接了个私人项目，酬金丰厚，阿波罗、拉美西斯和zero都会参加。”

　　“呀，四大金刚齐上阵，这项目很棘手吗？”

　　“有一点，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你擅长追踪。若你加入，我们就可以提前结束休假去了。”

　　“好啊，有钱不赚是傻子。休假回来，记得给我带伴手礼。”

　　……

　　依娜楚，是她在网络世界里的ID。

　　现实中，她是一家大型外资游戏公司的美工。

　　职业的关系，工作日常常格子间一坐就是十来个小时，下班后通常夜已深沉，只能乖乖回家，节假日最爱宅在家中足不出户，生活看起来枯燥而乏味。好在每月领着一笔还算不菲的工资聊以慰藉，因此能让她外卖随便点，衣服随便穿，住两百平的大豪宅外带四十平的星光露台。管够了吃住行，余款就放任它们待在银行卡里缓慢增长。

　　敬业，安静听话的好员工。

　　不施粉黛，常戴一副古板的黑框眼镜，先遮去了大半张清丽的脸。一头清汤挂面似的黑长直全部放下来，披满了肩背，这就再遮去了曲线优美的脖颈。长期着深色西裤和小西服，胸前挂一张蓝色员工牌。

　　横看竖看，就一普通寻常到毫不起眼的、没半点妩媚味道的女人，仅此而已。

　　但，一切都只是表象。

　　那双隐藏在冰冷镜片后面的眼，盈盈秋水荡漾，时常闪烁犀利而睿智的光芒。

　　依娜楚，这个ID并非寂寂无名。

　　白天她是游戏公司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美工，晚上脱离现实进入虚拟世界，她是叱咤风云的黑客女王。

　　没人知道美术学院毕业的她，另外还辅修了计算机专业。

　　虽然没有拿正式学位，但是水平还不赖，远超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专业学生，这是怎么做到的？天才。

　　而皮下是优秀的工科女，从来都不屑于利用皮相和巧言令色获得瞩目。这样做，除了给自己在这家狼多羊少的外资企业里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外，比如性骚扰，实在毫无任何益处。

　　跟她连麦的男人，ID叫K，也是一名黑客。

　　会认识K，缘于一次不打不相识。

　　当时Pony马，这个□□号码是1 的男人，被人盗改了登陆密码。

　　这件事情爆出来后，无数黑客跃跃欲试。

　　都知道有前车之鉴，对方必定加强了防备。所以，想要再度破解Pony马的□□密码，难度等级起码翻上两番，还极有可能自投罗网。

　　但是这对黑客而言，无疑仅仅只是一个充满了巨大诱惑的香甜的蛋糕，人人都想咬上一口，甚至是独吞。

　　兴趣爱好灼烧着他们的心。

　　而且若是再度成功，声名鹊起。

　　在黑客的世界里，一个人想要扬名立万可比赚取大把钱财困难得多，因为这个世界技术天才们更热衷成名而不是赚钱。他们就好比好勇斗狠的武夫，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竞争者都很厉害，如何脱颖而出？

　　三百六十行，多的是恃才傲物的人。

　　他们日常游走在法律的边缘。

　　或者，以为自己只是在玩一个十分好玩儿的游戏而已。

　　依娜楚专注地破解着Pony马的密码，正沉浸在解码的快乐中，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一道叩门声，极轻微的。

　　---这是有人正在她设计的防火墙外窥伺，智能警戒系统第一时间给她发出了警报。

　　依娜楚顿时一惊，立刻抹掉IP痕迹折返自救，一厢快速敲打键盘给电脑加装了几道保护系统，一厢放出平时自己做的几个备用病毒倾巢而出绝地反击。几分钟后，墙外再无声息，估计对方也在自救，但是她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一身冷汗。

　　差一点。

　　若被抓住，不久燕城监狱的牢饭一定有她的一碗。

　　其实从未失手过，怎么这次？

　　她按图索骥，发现那只窥探的手原来不过是同道中人。

　　哈，害我虚惊一场。

　　敌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可真是比破解Pony马的□□密码更好玩儿的事情呢---她顺着千头万绪的网络成功追踪到了K并黑进了他的手机，留下一条短讯：“依娜楚到此一游。”

　　K十分惊讶。

　　礼尚往来。

　　三日后K黑进了她的电脑，也明目张胆地留下一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认识一下，我叫K。”

　　从此他纠缠不休，只为招安她。

　　“你是第一个能黑进我网络的女人。”他毫不吝啬对她的赞美。

　　你何尝不是呢？

　　“女人？K，送你一句箴言---千万不要轻视女人，敌人可不分男女。”

　　“呵呵，的确，那么在下是否应该用物质来感谢一下你这个女人让我吃一堑长一智？”

　　“若你硬要如此，我若拒绝，就是却之不恭了。”

　　“呵呵。”

　　K嘴里提及的那几个人全是他的手下，阿波罗、拉美西斯、零……哦，零就是zero，依娜楚喜欢称呼他“零”。

　　还有其他成员，西右卫门、樱木、乔治、伊万诺夫、朴在贤……爆出来的ID名字，几乎个个都是她耳熟能详的，因为尽都进了世界黑客五百强。

　　依娜楚一度怀疑K是不是开了家黑客公司，不然怎么能招募到这么多厉害的黑客在他的羽翼下？

　　K说，如果她加入的话，就是他的团队里唯一一员巾帼女将。

　　依娜楚问他是什么团队，他讲是一个公益组织，大金主是美籍商人，还有一些其他热衷公益事业的各个领域的慈善家支持。

　　至于这个组织是做什么的----

　　“你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些犯罪分子么？政府根本无法将他们绳之以法。原因很复杂，牵扯很多，比如地域、种族、国家、政治、宗教、法律、人权、作案手段、犯罪方式、时间……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因素，怎么办呢？难道就任由他们为非作歹？”

　　“不，这时候就需要咱们来替~天~行道了。”阿波罗慷慨激昂地说，“依娜楚，我们是民间英雄！”

　　“什么替~天~行道？你不要误导她，我们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K理性中夹点幽默，“其实形象没那么光辉。我们不是黑客吗？能做的事情就是将那些利用网络干坏事的人的作案工具给捣毁了。简单地讲，就是搞破坏---黑了对方的电脑、服务器以及其他电子设备，或者设立网络壁垒将其挡在墙外。”

　　听起来好像不坏。

　　不过，公益组织？

　　她可不是傻白甜。

　　依娜楚好几次追踪到傻白甜阿波罗在网络里的活动踪迹，总结发现K他们打击的犯罪大多数都是---赌博、色情、勒索诈骗、传播反政府言论、炮制执政党不实信息败坏国家名誉、种族歧视……

　　试问，哪个慈善家关注这些？

　　慈善家不都关注贫困山区留守儿童、地质灾害、妇女权益、兔唇儿……以此给自己以及自家公司的产品打广告么？

　　可这个组织却在干一些该政府做的事情，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不能以正当名义、合法手段，但是也不能任由犯罪分子继续为祸，那么换种方式呢？

　　她轻车熟路地摸进了零的手机---

　　这个zero，结识K这么久，他手下那几个得力干将，就零从未跟她打过交道，甚至她都没有听过他的声音。

　　但越是这样，那个男人定然越会对她放松警惕，以为她不会招惹上他。

　　她最喜欢摸进别人的手机里了。现在的智能手机功能十分强大，很多人可以不用电脑，但是却不能不用手机。

　　然后，依娜楚如愿看到了一张照片----

　　一排男子，五六个，笔挺的草绿色制服、大帽檐、金色的麦穗、鲜红的棱角分明的星，还有身后红艳艳的旗帜在迎风招展，那么宽那么大，裹了身躯，遮天蔽日。

　　都戴着墨镜站在山岗上，一般的高大伟岸而英气勃勃，分辨不出谁是谁。

　　这张照片的背景应该是在高原上照的，因为她看到了矗立的身躯后面那一道道连绵起伏的灰色山脉，静静的，仔细看是斑驳的黑与白，那定然是荒凉的峭壁，不毛之地，像一条苍龙般匍匐在那片辽阔的土地上。

　　依娜楚顿时对K的邀请敬谢不敏。

　　招安她？

　　她若肯受束缚，当年就听从了爸妈的安排，大学毕业便考公务员去了。

　　她也自觉一个小小女子，未来只想守小家，围着老公、孩子和灶台转，但实在无法承受国家大义这样沉重如山的担子。

　　还有，计算机这点特长是她快乐的源泉，她不想因为责任、使命之类沉重的精神压力失去唯一的快乐。至少目前为止，她没有改变的意思，十分享受这种身为一名自由黑客而能在网络上横着走的快感。

　　零的手机被黑客侵入的事情很快被察觉，K请求通电话。

　　依娜楚想了想，答应了。

　　她的手机就立刻响了起来。

　　看，电话号码都未告知他呢。

　　所以，即使她不答应，也无所遁形。

　　“我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K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而沉，好似就在她的耳畔低徊。

　　她沉醉于他的声音，他则急于拉她入他的阵营护他的人---

　　“A来自希腊，L在印度，Z是英国籍……我们来自世界各地，因为同样的兴趣爱好于网络里欢聚一堂。”

　　他语焉不详，跟她讲暗语似的。

　　恐怕这段话应该这么翻译---阿波罗在希腊，拉美西斯在印度，零在……我们隐藏在世界各地，因为崇高的使命而紧紧团结在鲜艳的国旗下。

　　有人粗暴地打劫了电话系统，克制地威胁她：“我是zero，听着，我已经知道了你所有的信息，包括你的父母、妹妹、弟弟，还有你妹妹的女儿在哪个幼儿园上学……所有的一切信息，我统统都知道，你掂量着办。”

　　电话又被阿波罗截了去，讨好地求饶安抚：“依娜楚，你想要什么你尽管开口。但凡是这个世界上有的，天上的飞禽、地上的走兽、或是三条腿的男人，我们都一定为你弄来。姑奶奶，我只求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OK？”

　　再跟着电话又被零抢了回去：“三天，只要我想办到的事情，三天之内必定达成。你无处可逃，也别想逃。”

　　依娜楚禁不住哈哈大笑：“我还啥都没说呢，但我现在啥也不敢说了。”

　　阿波罗：“不不不，你说，你快说！”

　　依娜楚微微笑道：“阿波罗，你告诉K，他那里靠近硅谷，我想要他送我一套世界上最先进的游戏穿戴装备给我压压惊。至于我的快递地址，那就麻烦零提供一下喽。”

　　啪。

　　她主动挂断了电话，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月之后，K果然从美国硅谷给她发来国际快递---一个非常炫酷且功能无比丝滑的MR头盔。

　　还未上市的产品。

　　有一回依娜楚看科技新闻，讲是美国一个博士发明的，其拥有丰富的传感器，能敏锐地捕捉人体体温的变化、视线的移动，还有皱眉、太阳穴跳动等这些细微动作，甚至，它还能感受到她呼吸的频率……功能越是丰富敏锐，戴着这玩意儿玩游戏就越能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仿佛进入了全息游戏，已分不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

　　没想到K真是深得她心，竟然给她弄来了这个东西！

　　至此，逐渐同K他们熟络，大大小小帮了很多忙，但是从未正式加入。

　　阿波罗不遗余力地诱惑她：“来吧，依娜楚，快点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吧。这里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高福利---超豪华游轮七大洋随便游、至少五星级酒店的住宿条件、必须是头等舱的出行标准，还有跑车跟一群美男子陪着你……”

　　不过即使通过了电话，谁也没有告诉谁自己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具体从事什么职业……长期以来，依娜楚和K都只用网络里的ID互称对方。

　　你不问，我不说。我不说，想你也明白七八分。你心知肚明，我不点破---这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

　　凡事，都留着一手。

　　就好比，她黑了零的手机看到了危险的照片，K立马请求与她通话。他知道她已干了什么，但是通话的时候并不点破。而她也知道他为何如此紧张，但她也不点破。

　　这样的默契已持续了三年。

　　不过，依娜楚有些想，今年春节要不就杀到美国去玩儿一趟，让K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顺便面个基。

　　她都还不知道K长什么模样呢。

　　“礼物没问题，哪回少了你的份儿？只是，呵呵，你都不细问我是什么项目吗？就这么信任我？”耳麦里传来了K低沉的如醇酒一般的笑声。

　　想到刚刚那个去美国同K面基的想法，依娜楚缓缓勾起嘴角，仿若呓语道：“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西装？衬衣？领带？你向来全副武装。那么，就请你摸着你的第三颗纽扣庄重地回答我---K，你会坑我吗？”

　　“哈哈哈哈……”

　　耳麦里突然插播进来阿波罗狂肆的笑声。

　　没想到有人在偷听……

　　“他没穿衣服怎么摸？你叫他换个位置摸呗。就摸那里，他就绝对不会撒谎，男人对自己的欲望是最实诚的了。”

　　“阿波罗，该死的，你怎么在？！”K有些气急败坏。

　　这群狼人中，阿波罗的嘴巴是最欠的。

　　好不容易同K小小调回情，就被他搅黄了。

　　这次，依娜楚还听到了腼腆的拉美西斯的轻笑，一张脸顿时变得滚烫，好在远隔重洋，他们并不能看见。

　　“你们！”K似乎也没注意到竟有这么多人在窃听他和依娜楚的通话，暴跳如雷，罕见地出口成脏：“阿波罗你给老子闭嘴，你是不是打算不想要这个季度的奖金了？！”

　　“啊，不要啊！”阿波罗大叫，“老大，我可是就等着拿到这笔钱后就登陆海洋和谐号游地中海去了。OK，OK，我闭嘴！”

　　世界很快安静了。

　　K：“咳……依娜楚，你还在线吗？”

　　“在。”

　　“这次的任务跟以往没多大差别，网络犯罪，同样是因为对方的服务器设在国外，导致当地警察没办法执法。具体情况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老规矩，还是用密码解锁，并请你阅后即焚。明天周六你该不上班吧？我们夤夜出行，那时候是人心最脆弱的时候。那么，就等你明晚下班后我们再连线吧。哦，提醒一句，到时记得穿上装备，那才好玩儿。”

　　“原来是玩游戏么？”

　　“差不多吧，一家博~彩网。”

　　不必等到明天，依娜楚看了任务书后立即展开了行动。

　　半小时后，“K？”

　　“我在。”

　　“嗯，那个，我好像摸到了他们的服务器大致所在的位置了。”

　　“这么快？赶紧给我地址！”

　　“缅甸小勐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