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死亡与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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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奈醒来时，图书室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她躺在摇篮里，面前只有一把桌子，没有椅子，没有四杯各式各样的“热水”，一切都像做了场梦一样了无痕迹。
但伽奈知道那不是梦。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暖香的味道。
是谈霜白身上的味道。
*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刚推开大门，就看到门前直直矗立的两尊门神。
89757在后，一看到伽奈，用沉稳无起伏无感情的电子音说了句“主人，欢迎回家。”后，便立刻转身去了屋内。
伽奈挠了挠头。
虽然是她自己要求设定的普通模式，但有时候，看到89757这种“冷漠“的态度，还是有点不适应呢。
而站在89757前面的十步，则一直注视着伽奈，金属覆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一直挺立的姿势表明了他的态度。
伽奈立刻抛掉心里那点儿不适应，心情大好，正想向前几步蹦到他怀里——
十步总是面瘫似的脸忽然出现剧烈的表情变化。
——鼻间耸动几下，随即眼睛瞪大，瞳孔缩小，头发像感知到危险的野兽一样竖起来，喉中发出犬类一样“嗬嗬”的低吼声，眼睛也快速变得越来越红。
伽奈停下了脚步。
“十步？”
她疑惑地问道。
十步的低吼声戛然而止，眼里的鲜红也渐渐退去。
他的脸颊又剧烈地抖动了几下，随即又恢复了面瘫的模样。
只是主动走上前，牵着伽奈的手进了门。
第一次被同龄男孩子主动牵手！
沉浸在这个小小惊喜的发现中，伽奈没有发现，十步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到了浴室。
打开浴室门，他赤红的眼眸牢牢盯着她。
“……洗。”他艰难地说道。
而伽奈也终于反应过来，看着面前的浴室再低头看看自己，最后指了指十步自己，自觉自身满头满脸的黑人问号。
十步的眸子像黑夜里跳动的火焰，紧紧地盯着伽奈，一步也不远离。
十步却没有解释，只是单调而执拗地重复着一个字：“洗。”
伽奈最后还是走进浴室洗了澡。
这本来并不算什么事。
就算十步不要求，伽奈也总会去洗澡的，但——起码不会是刚刚回到家就被驱赶着一样去洗。
洗干净裹着浴巾出来时，伽奈看向十步。
十步就守在浴室门外，一看见她，高大的身影便兔子一样弹跳起来，迅速来到伽奈跟前。
他神情紧绷，鼻子又耸了耸，几乎趴在伽奈身上嗅闻着。
——除了洗浴剂的味道，自然再也闻不到别的。
于是他紧绷的脸颊才稍稍放松了一些，然后——
紧紧抱住了伽奈。
高大的躯体瞬间将伽奈全部包围，身上的气息也彼此浸染，变得交缠不休。
“十步？”伽奈唤了一声。
好半晌，他喉咙里才发出含糊的“嗯”声，然后缓缓、缓缓地放开了伽奈。
伽奈抬起手臂，放在自己鼻下嗅了嗅。
只有清洁剂、她本身，以及十步身上的味道。
别的味道，比如外面街道上纷纷芸芸的杂味儿，比如图书馆陈年的纸墨味儿，再比如……某人身上的味道。
全都消失了。
伽奈看着十步的眼睛。
“可以告诉我吗？”她问。
十步的嘴唇微微颤动，数次开阖，然而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伽奈叹了口气。
然后拉着十步坐到客厅里。
“好啦，不想说就不用说啦。”她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沙发柔软洁白的长毛立刻将她整个身体包裹起来，舒服地叫她忍不住轻呼了一下。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十步没有回答，当然伽奈也没有等待他的回答，话说完，就自顾自地打开电视，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原本并不经常看电视的，但这几天，却几乎是一到家就打开电视。
没办法，世界变化太快。
一边打开电视，一边又刷着手机。
毕竟电视新闻还要延迟下，手机新闻则是几乎时刻紧跟变化。
然后，就在她打开手机搜索引擎页面，看到最上方那条后面标着表示热度的[爆]字，字体却呈灰色的置顶新闻标题时，电视里也在播放着同一条新闻。
“……经确认，今日下午四点三十分，第六代首席执政官谭眠之先生因病去世。”
电视上一闪而过一张苍老而慈祥的脸。
随即旁白开始介绍第六代执政官的简短生平。
——真的是简短生平，简短到只有出生年月、当选首席执政官的日期，以及死亡日期。
其余的一切一切都没有提及。
画面中没有出现任何疑似执政官家人的人物，也没有众人悼念的景象，只有一张照片匆匆掠过，以及电子播音员干巴巴丝毫听不出感情的悼词：
“我们沉痛哀恸惋惜谈眠之先生的逝去，愿先生安息。”
连悼词都简短到只有一句话。
这句悼词念完，电子音又道：
“亲爱的乐园居民，请不要惊慌，不要害怕，无论发生何事，首席执政官与伊甸园政府所有工作人员都与您同在。”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一个飞快却又缓慢的长镜头。
镜头前，上百位穿着伊甸园政府工作服的人们——或者说官员们的脸一一掠过，每人都得到不到半秒的镜头，每人都没让镜头停留，因此让人感觉飞快又缓慢。
他们看上去与普通乐园居民没有任何两样，甚至比普通居民更不起眼，因为他们往往身形瘦削、面色苍白，像一个个伏案许久难得出门的书呆子工作狂，而半点没有人们印象中脑满肠肥的官员官员形象。
镜头掠过最后一个官员的脸上时，电子音也恰好说到尾声：“……所有工作人员都与您同在”
最后最后，那位刚刚去世的执政官先生的遗容再次从屏幕上掠过，与其他所有官员——或者说工作人员一起，化作那缓慢而又飞快的长镜头的一环。
伽奈低下头，打开了手机里置顶的那条新闻。
内容是一样的内容，只不过下方评论区以及相关动态里有着网民的实时反应。
因为首席执政官的突然去世，原本群情激愤的民众仿佛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部分留言趋向缓和。
“真的……去世了？”
“太突然了，虽然早就说重病，但没想到……”
“无论如何，愿死者安息。”
“六代执政官先生当选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我甚至因此有个小名叫小六，所以一直对先生感觉很亲近很尊敬，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我只看到在他管理乐园的这几十年，乐园政府随时都在为我们着想，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们的事，所以……真的很不能理解前几天诅咒先生去死的人……”
“这些年执政官先生一直身体不好，才很少出现在大家面前，但我记得他身体还好时，大家都很拥护爱戴他啊，我是个老师，以前我甚至看到许多孩子写作文时将他作为偶像，还有之前的历代执政官先生，也都是不同程度地受到爱戴的啊……为什么突然间就变成了独/裁专政的‘暴君’？执政官明明还是那个执政官啊……”
……
人类慕强，人类也悯弱，已经死去的人毫无疑问是“弱者”，对待这样的弱者，稍稍有同情心同理心的人，总是不忍心在其临死或死后再加以嘲讽谩骂，反而会更加反思自己的行为，会怀念死者的好。
因此会有这样的评论丝毫不奇怪。
更何况，这样的评论只是占据了一时上风，很快，反对政府派的人的激烈言论被顶到了最前面。
“不要妄图混淆视听，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意见到死亡，哪怕这个人可能是我们的敌人，难道六代是被我们几句言辞激烈的话逼死的？我们只是想寻求真相，寻求答案而已，然而直到现在，政府却依旧还是只会敷衍搪塞，除了一再地煽情保证外，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性的回应，甚至看目前这情况，说不定会以‘首席执行官位置空缺，请居民们耐心等待’的理由继续敷衍下去？所以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等来一个答案？”
“对，不要敷衍，我们要答案！”
“我们要答案！”
“还要求什么答案？真是天真，政府这作态你们还看不出来吗？根本不会有什么答案，因为答案就是我们是被豢养的牲畜！这个答案他们敢说吗？他们不敢！所以才一再拖延！总之你们继续犯傻吧，反正我已经加入了反政府武装军！”
……
网民炒得沸反盈天，各地反政府武装如火如荼，仿佛全世界人民心里眼里都只容得下这件事了。
好烦。
伽奈扔开手机，把电视切换到娱乐频道。
却没想换到娱乐频道也逃脱不了同一个话题。
娱乐频道正在进行主持人对莉莉公主的采访直播，原本还好好的，莉莉公主还在主持人的怂恿下跳了一小段芭蕾，然而刚跳过舞坐下，气儿还没喘匀呢，主持人忽然突兀地问：
“莉莉公主，请问您对近日的事件有何看法呢！在夏尔王子已经完全占据先机、被称为人民领袖、觉醒者，同时也粉丝数量大涨的现在，您显然已经大大落后一个身位，却至今未对近日的事发表任何看法，是因为不赞同夏尔王子的理念主张？还是打算另辟蹊径，站在夏尔王子与人民的对立面——”
伽奈赶紧打开弹幕，就见弹幕上一片片血红的刷屏飞过。
“这傻逼主持人绝对是夏尔粉！！！”
“夏尔粉guna！为了追星连职业道德都不要了的司马玩意儿！”
“呵呵，这就是夏尔想要的吧？把自己打造地多么为国为民的样子，谁要不赞同他不捧着他就是站在人民的对立面，这脸皮真是厚，厚极了！这点我们莉莉自愧不如！”
……
伽奈眨巴眨巴眼。
以前夏尔粉跟莉莉粉虽然多有摩擦时常干架，但基本都还保持在正常“友好”的范围内，就比如一年四班的夏尔党与莉莉党的永恒之争，男生女生们可以为了“Charle or Lily”这个问题争辩一整天，但只是争辩，不会喷脏，不会辱骂，攻击对方和对方偶像时都心照不宣地克制在一个互相能够忍受的安全线内。
但现在，这条安全线被扯断了。
而被扯断的安全线，又何止是粉圈这小小一隅。
电视屏幕上，莉莉依旧维持着甜美优雅的笑容，但熟悉她的人可以从她摩梭桌角的小动作看出，她已经十分焦虑——或者说不耐烦了。
“我——”她张张口，正要说话。
电视画面却突然一分为二。
一个男主播——伽奈认出他是政事新闻频道的男主播——声音高亢地念道：
“抱歉影响您的观看体验，最新消息，最新消息：新任首席执政官——即乐园第七任首席执政官，已通过乐园政府全体官员选举，十分钟后，就将与各位居民在线上进行第一次会面。请各位稍候！”
男主播说罢，那被切成两半的屏幕依旧没有恢复，伽奈换到其他频道，发现全都是一样，无论原本在播什么，此刻都成了一分为二的屏幕。
于是伽奈又换回到娱乐频道。
好歹娱乐频道有莉莉的美颜可以看不是。
伽奈瞅了瞅莉莉，感慨美人就是美人，哪怕被那主持人说了那样挑衅的话也依然端庄优——优雅？
端庄优雅美丽的莉莉突然两眼发光，像兔子见了胡萝卜——不对听说兔子不吃胡萝卜？算了算了反正就是个比喻。
总之，不知为何，莉莉突然激动了。
而让她激动的原因——
伽奈看了过去。
一张雪白清秀的脸出现在另一半分割的屏幕上。
男主持做着介绍：
“……这就是我们的第七任乐园首席执政官先生。”
“谈霜白。”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死亡与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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