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饮鸩》苍不语

8、风起（8）

　　我不曾想过，我会这么快就又见到那妖道。

　　次日，寒潮再临阑珊城，如絮白雪在空中飞舞，又一次下白了整座城。

　　那医阁洗草药的池子旁结了冰，赛华佗去看新到的草药回来时狠狠的摔了一跤，身边的童子们都强忍着笑，他环顾四周，吹胡子瞪眼了一番，还是揉着屁股往屋里走来了。

　　我和翡翠看着这怪老头的样子，笑成一团。自昨夜墨白确定将我留在城中后，便在医阁里为我设了异阁，让我在好好发挥自己所能的同时，也好跟这神医赛华佗学习医术。这样，那讨厌的老头子居然也成了我名义上的师父。

　　赛华佗自然是和我一样不情愿的，只是，城主之命，不敢不从。

　　“徒儿给师父问安了，这天寒地冻的，师父一把年纪可别摔散了骨头。”我装模作样的去给赛华佗行了个礼，却并没有半点要扶他的架势。

　　“免了免了。谁敢要你的请安，说不准不知道哪天，老夫就被你那蛊虫给噬了骨。”说着，避之不及的捂着屁股走了。

　　雪下的很美，与阑珊城内城的精致建筑最为相和。墙外的古树上挂满了银钩，廊上的轻纱也被风带起，偶尔往雪里飘去。也许是被这美景吸引，我不顾翡翠喊着让我等她去拿伞就走出医阁，没想到，刚出门就与人撞了个满怀，像刚才的赛华佗一样，跌坐在地上。

　　空气里满是冰冷的水汽，衬得这突如其来的檀香味格外明显。

　　还未回过神来，一把纸伞撑到我的头顶上，一只骨节分明，瘦且细长的手伸到我面前来。

　　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的声音从近处传来，连带着一点热气。

　　“贫道走的匆忙，撞着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我猛地抬头，细眉，弯月眼，仙人一般的皮囊，虽换了身白道袍，却还是能一眼认出，眼前这人，正是昨夜救我的清和道士。

　　我一个激灵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落雪，急忙背过身去。

　　“无。。无碍，道长不必放在心上。”

　　天哪。这妖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被他认出来，那我昨夜跑出街市还险些闯了大祸的事岂不是就要暴露了，虽然墨白昨晚那样说，可是昨天在街上发生的事，解释起来实在头疼，还是溜号的好。

　　正准备装作个丫头离开，没想到那墨语黛远远的朝我跑来，边跑还边喊着“袖姐姐”。

　　“袖姐姐？”清和疑惑的向我走来，“咦，这紫金盒子。。。”我这才想起来蛊盒子还在腰间跟玉佩一起挂着，下意识的捂住，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对上突然抬头的清和，他也是一惊。我挤出一个不用看也知道很难看的笑。

　　他满脸惊讶，又突然笑起来：“哦！白衣白袖，你是白袖姑娘。”

　　他说这话的时候，墨语黛已经跑到了跟前。

　　“清和道长，好久不见，兄长正在正厅里等着呢。。。。”听到这话，又满脸疑惑的看着我们。

　　“道长和袖姐姐。。。你们认识？”

　　“嗯。。。啊！”

　　“不曾认识。黛儿，道长方才是在说我这衣服的成色呢。”在清和正准备开口时，我狠狠的踩了他一脚。纵然是此间高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还是实实受了一脚。

　　那清和道士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倒是墨语黛很容易就相信了我的话，笑道

　　“原来是这样，不过清和道长，您倒是说对了一件事，我这姐姐，确是叫白袖呢。”

　　见我不断使眼色，清和道士倒是不再说话了，翡翠撑了伞过来，见着清和和墨语黛，行了礼，站到我身边来。

　　“这位道长也是阑珊城中人？”我稍俯身去低声问翡翠。
　　翡翠悄悄说：“并非，清和道长是忘尘山须臾道人的大弟子，据说算是修为几近可以修成仙的地步呢，道长弃俗前，曾与城主交好，明里暗里的为阑珊城做了许多事情，是城里的贵客。”

　　我曾悄悄思量过，暗地里觉着这道士定是不凡，却不想他来头这么大。这忘尘山须臾道人，可是活在戏本子里的人物，有人曾传，道人曾救俗世于危难之中，如今怕是已经修成正果，觅了仙踪。没想到，如今能和他的大弟子见上几面，委实可喜。不由得多瞅了那清和几眼，不想与他的眼神对上，他那笑盈盈的目光，看得我甚是尴尬。

　　最后还是墨语黛化解了这尴尬局面。墨语黛说是墨白要见我，叫我同他们一起去正厅，说着便挽着我，将我朝着正厅的方向拉去了。

　　一入正厅，我便被屋里乌压压一众人给惊着了，本想着这厅里只有墨白，顶上天还多个宋青阳，不过眼下这阵势，倒和那武林大会有得一拼了。我环视周围，大厅两边摆了几席，左手边多是身后放着些显眼兵器的壮汉，还有几个长胡子老头品着茶，右手边有几位美艳的紫袍女子，眉骨上皆有清一色的绯色花瓣印记，看着甚是妖异，右手第二席单坐着一位把玩着折扇的公子，折扇突然收起了一点，半张堪称绝色的脸露了出来，我吃惊，呆了一呆，那公子的嘴角微微一颤，将折扇完整合起，露出戴着骇人面具的另半张脸来。这下我更吃惊了，神色怕是浮在脸上叫那人看了去，那人竟躲在扇柄下，痴痴地笑了。

　　突然，我感觉到有什么人在看着我，四处张望竟也没寻个明白，有感觉有股力道在裙摆处下坠，一低头，才发现这儿有个扯着我裙摆的半人高的小人儿，坐的正是这右手边第三席。

　　这小人儿长的甚是讨喜，虽说小脸儿还是胖嘟嘟的，可眉眼间都透着一股长大了定要招万千桃花的劲儿来，特别是那双眼，总叫人有种并非初见的感觉。

　　小人儿肉呼呼的小手抓着我的裙摆不放，好在我一向是不讨厌小孩子的，更何况长得如此俊俏的小孩子。于是便由他抓着，蹲下身去冲他笑笑。

　　没想到这小美男子居然软软诺诺的冲着我说：“你这仙子甚是合本君眼缘，不如跟了本君，随本君回齐月吧。”

　　哈？发生了什么？我蹲在地上眨巴着眼，任由那小不点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席间突然有人笑出声来，正是方才那带面具的公子。

　　“齐月南君，这仙子，你怕是不好带走的。若本座没有猜错，这位姑娘怕就是墨城主之前说过的，解了南诏蛊毒的高人吧。”那公子如是说。

　　墨白走下座，先与清和对揖了一番，又客气地对着那小娃娃行了个礼：“齐月南君，方才尚谷主说的不错，这位姑娘也是我城中贵客，怕是不能让您带走。我这城中剩下的，都可任由您挑了去。”

　　听了墨白的这番话，那被唤做齐月南君的小不点撅着小嘴儿又坐回了自己的席上。
　　我方从惊讶里缓过来，还未细细思量，便和清和一同被丫头们引入了席间。阑珊城没有多么大的规矩，墨语黛拉着我和她同坐一处，我便去了。

　　坐定，正嗅着杯中的酒香，便听见墨白那淡如水的语气。

　　“此番我阑珊城广发信函给各位同僚的目的，诸位怕是已经很清楚了。诸位都是江湖上各大流派首屈一指的人物，平时又都相互联合在一起。前不久，南诏动乱，各大派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犯。就连在下，前阵子也差点因南诏的追杀而丧命，多亏了这位白袖姑娘的解毒驭蛊之术，我与阑珊城才无大碍。”

　　话音刚落，左手第二席的长胡子老头放下手中的茶，开口说话：“诸位，正如老夫信中所言，南诏又开始猖獗，我等身为江湖正派，不可放任不管。况且，诸位怕是都知晓，南诏消亡背后的事情。此次南诏复苏，首先受创的自然就是在此的我等。所以，诸位不要再犹豫了，南诏一战已避无可避了。”

　　席间一片唏嘘声，多是附和之声。

　　我听得云里雾里。对这些江湖之事，我一个常年被关在家里的女子，自然是知晓的不多。我所听闻的一点点，还是从青楼那些个嫖客的侃侃而谈中偷听来的。于是，我问墨语黛：“今天这席，是为了什么。这些人，都是哪路神仙啊？”

　　墨语黛缕了下袖子，在我耳边悄声说道，
　　“前不久阑珊城不是遭到南诏的突袭嘛，然而，遭到突袭的不止我们阑珊城，还有江湖各正当门派，受到的损失虽不如阑珊城，但也不可小视。所以啊，兄长写了江湖聚令，请各大流派的首领来阑珊城一叙，商量后续的对策。”

　　首领？这些人竟都是些如此厉害的角色。那。。。我又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齐月南君，他冲我咧嘴一笑，露出还未完全换齐的乳牙。这样的小鬼，居然也是首领级别的？

　　墨语黛继续说：“姐姐你看，那左边第一席的壮汉们，分别是名刀门的三位当家，封晓，封鸣，封文。名刀门是家族门派，同时面对江湖上有豪气的习武之人也颇为喜欢，所以，名刀门的人偏粗气一些，也是清一色的男丁。不过，名刀门的四当家倒是一位女流，唤作封清，与她的哥哥们不同，封清倒是长的眉清目秀，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是一位使刀的好手呢。只可惜今日没来，不然姐姐一定会喜欢她的。”

　　“左边第二席说话的那位，是暮雨山庄的顾老庄主。暮雨山庄以暮雨剑法闻名天下，山庄中多是为剑法慕名而来，或是做着行侠仗义的梦的名门子弟。庄中弟子常接受坊间委托，在江湖中惩恶扬善，是正派中的正派。”

　　“再来就是左三席的清和道长。道长可是忘尘山须臾道人的大弟子呢，虽是个道士，这样貌可是半分也不输给那些油头粉面的书生，就连我兄长的样貌也与他不相上下吧。只是道长这几年混迹尘世，这性子，稍微随性了些。”

　　我又看了那清和道士几眼，见他正斜倚在席间，目光全聚在手中的酒杯上，微微带笑，一副此事无关我的表情。便对墨语黛对他性子的评价深深赞同了一番。

　　“右一席，靠上座的那位清冷美人是祈星阁的左长老穆三生，在看到姐姐前，我觉得这穆长老是我见过最特别的美人。紧挨着她的那位，右耳上挂着个小银铃的，是右长老乐霁。乐霁长老性子较穆长老要温和些，但穆长老处事更为稳重。”

　　“祈星阁？以前鲜少听人说起。”这阁中都是这样绝色的人儿，让我不免起了兴趣。

　　“姐姐没听过也是正常的。这祈星阁可是仅次于当年南诏南宫家的神秘组织，阁中只收女子，且每个女子的眉骨上都会纹上绯色的花瓣，也许是一种传统吧。祈星阁女子擅观星，通运势之术，且都挂一把匕首于腰间，叫人只敢远观呢。”

　　“还有这右二席的，是三千长枫谷的谷主尚沐枫。这三千长枫谷在前几代也是江湖响当当的正派，近几年许是有些变了味。这个尚谷主据说曾拥有被誉为世间最美的容貌，只是我们与他们的交往甚少，未曾见过。如今，如姐姐所见，这尚谷主时时戴着那骇人的面具，也无人知晓原因。三千长枫谷的机关术是远近闻名的，据说这一代，尚谷主有天人的头脑，他的机关术尤其刁钻，世人不可破。此人甚是诡异，姐姐还是少接触的好。”

　　的确。想起方才那尚沐枫在扇骨下痴痴的笑，我便不寒而栗，不过他那面具之外的另半张脸，倒是绝美的。

　　“那方才那小娃娃呢？又是什么来头？”我着实是对这小少年感足了兴趣。
　　墨语黛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哦~今早方听宋青阳说了这小娃娃，据说是一年多前继承齐月国君之位的南君，名讳好像是叫慕容南。”

　　“这么小的娃娃竟也能当国君，这齐月国是有多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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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哎。。。。单机单机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