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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州渚上的琴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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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占地面积很广,府中不但有一个大的天然湖泊还有好几十亩田地。
楼阁,抱厦,庭轩,池馆……房屋鳞次栉比,互相掩映,轩阁之间俱以回廊或细白的鹅卵石道相连。
府中遍植四季花木,春花秋月,夏荷冬雪,一时占尽风流,真是说不尽的富贵气派,清致风韵。
张岚住的地方是顾府主建筑群里十分清幽的一处院子,里面有房屋十数间,最大的是小姐的绣楼,叫梨香阁。
因为楼前楼后全是梨树,开春的时候香雪海似的,纯白晶莹的一片。
微风过处,梨花扑簌簌落满天,映着蓝色的天穹看上去极为赏心悦目。
张岚来到这儿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最初的恐惧和担忧渐渐地被平静的日子消融。
这些时日张岚将府中各处的景色十停看了有七八停,游玩的兴致依然很高。
这天熏风和畅,花香袭人。
张岚从白石蹬桥上下来,远远瞧见一角飞檐凌空覆在绿水上,四周都是垂柳,游丝挽系,由于是初春,并不很茂盛,细小的叶子模糊成缕缕烟似得碧色。
张岚牵着裙琚,走近看时,只见亭子上头一块乌木镶金的匾,上面用隽秀飘逸的草书写着“输绿”二字。
左右各有一联,上联是“绕堤柳借三蒿翠”,下联是“隔岸花分一脉香”。
张岚觉得奇怪,一般题匾多用隶楷,像这样自由疏狂的不多见。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恩,颇有王羲之《兰亭集序》的风格。
一进亭子就有一个丫头在栏杆上铺设锦褥,绿珠侍立在近旁。
十几个身着浅蓝色百褶裙,青绿比甲的丫鬟鱼贯而入,在石桌上摆出几样细点,和一盏香茶,然后徐徐退出在亭子边上一溜儿候着。
这富贵人家的排场……
初来的那几天还觉得新鲜,久了越来越不舒服,出行辄有多人跟随,不得自由不说,看着别人只能站着,张岚心里很是心虚。
上一世家世虽好她也不是个骄矜的人,哪里习惯这样。
她挥退其他的人,只留下绿珠和宝珠。
坐在三面临水的八角亭中,张岚品着茶,目光停留在湖面上。
三分柳色,七分湖色,参差的绿水微微荡漾,春天的水比情人的眼波还温柔。
张岚今日穿的很素净,雪白的绫儿裙,外罩件青色长衫,头上只挽了一个简便的髻,斜插着一根细长的玉扁方。
此时的顾家小姐一改往日的浓艳,淡扫蛾眉,清丽脱俗,怕是连她的爹都认不出来。
在现代,许许多多的年轻孩子审美畸形,爱穿奇装异服,化魔性的妆,乌烟瘴气,不知所谓。
咱们的原女配顾朝惜同学,和现代追求流行的小姑娘一样,穿衣风格带有典型的中二色彩。
明明自己只有14、5岁,硬是把自己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一样还自以为美貌。
那俗艳的妆容,将青春期独有的青涩脸庞给遮得严严实实。
洗净铅华是张岚顺着自己的本心,做出的第一步改变。
能回到原来的生活的希望很渺茫,她纵有万般的无奈也无法,她不能一直演下去。
还好原身只有14、5岁,任何变化都可被视为是成长、成熟的表现。
张岚忽然想起了阎肃这个定时炸弹,好好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云。
她紧紧地拧起了眉头。
忽然隐隐有歌啸声隔着水面,远远地传了来。
那歌声苍凉悲慨,似有无尽心事。张岚起了探秘的心思,支走两个丫鬟,自己从绿荫下拖来一只小船,循着声音往柳暗花明处驶去。
转过几曲流水,眼前的景物豁然开朗,是一片花木繁盛的汀州。
歌声戛然而止。
张岚加大手中的力度,有些迫不及待地。
刚刚登岸系好小舟,张岚就咔嚓咔嚓地朝汀州上的一片竹林中跑去。
遥遥地见到那人,只见那人三十多岁,面目清俊,颌下微须,着一身玄色袍子,头上束着玉冠,跪坐在幼竹的落叶上,膝上斜放着一架古琴。
“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古人诚不欺我。
张岚正想去询问姓字,便听得那人先开口道:“惜儿,怎么一个人都没带?”顿了顿,“而且你向来不爱做这样的打扮。”
竟是认识的么?张岚一面在心中飞快地排查可疑人选,一面揣度着原主的性格。
面前这人一看就是对顾朝惜知之甚深,可不能露出什么破绽。
张岚撅了撅嘴,走上前,道:“那么多人都烦死了,闷得慌,就一个人走走。”
看见张岚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古琴,那人问道:“要听什么曲子?”语气中,有种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狐疑中,张岚抬头细看,只见那人的面貌和顾朝惜有三分相似。突然,她怔住了。
鬼使神差地,张岚答道:“《平沙落雁》。”
男子看向顾朝惜的目光中带着疑惑和深意。
他微斥道:“小孩子哪来这样的心境,《欸乃》吧。”
古琴的音声饱满空灵又带着丝丝欢快,一声一声散入翠绿的竹林中。男子眉间的郁色也散了不少。
张岚看着他用粗粝但是修长的手在琴上吟、揉、绰、滑,心中渐渐升起一种奇怪的想法。
刚才抬头的一瞬间,她看见了一些奇怪的幻像。
乐声停了,四周更显寂静。
张岚愣了一会儿,撒娇道:“爹,別弹了,快看女儿今天的打扮如何?”说着站起身,转了个圈儿,眼中带着期待和求夸奖的跃跃欲试。
是的,眼前的这个男子十有八九就是顾朝惜的爹,顾准。
在顾准这样聪明的人面前演戏很有难度,张岚的手心里全是汗。
顾准将大手放在女儿的秀发上,柔声道:“出水芙蓉,雕饰尽去。比往常的打扮美多了。可是爹记得你爱穿红衫子。”
果然是有些怀疑的,幸好这个武侠世界貌似没有什么易容术,更别提什么借尸还魂了。
张岚把嘴撅得像是能挂一把壶:“你都多久没回家了,还记得我爱穿什么红衫子、绿衫子。”
说这话,张岚也是很有底气的,顾准博学多才,又是个独来独往的性子,虽然疼爱女儿但是和她的相处时间并不多,就连她身上的功夫也有一部分是请别的师傅教的。
果然,顾准眼里的目光变成了愧疚。
张岚顿了顿,继续说:“女儿也长大啦,老是穿红着绿的,扮媒婆么?上次出门就被人给轻看了,听说世间男子都喜欢女子打扮得素雅一点,爹你还这么说。”
顾准板着脸,颇有威严:“谁敢轻看我的女儿?”随即面色一缓,慈爱地笑了笑:“你今日的装束很好,以后就这样吧。”
顾准是一个女儿奴,虽然他也不喜她以往的打扮,但是他的爱女便是真的十分丑,也绝对不许别的人去置喙。
他恍惚听得府中丫鬟说他的女儿喜欢上了郁苍派的寂惊云,可是对方对女儿的印象颇坏,而且还打伤了她。
不论如何,顾准决定给那小子一个教训,不过不急,最近他还有正事要做。
顾准盯着女儿乌油油的发髻,认真地道:“女儿当真心悦他么?”
“嗯?”张岚懵懵地仰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顾准见女儿一脸茫然,叹了口气,径自抱了琴到岸边等着。
他心中想的是,女儿若真的喜欢,他就使点计把他哄过来。再不济就直接打一场,赢了直接把人掳来,不怕他不依。
完全不知道顾准心理活动的张岚跟着他踏上了返程的小舟。
扁舟荡漾在碧波上,一路无话。
平时顾爹都是去来无踪,往往停留不了多久就得走,今天却破天荒的留下来和张岚一起吃了晚饭,而且席间气氛很好。
回到梨香阁后,张岚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下午第一次见到顾准的场景。
绿珠给张岚熏了绣被,就退出珠帘在外间榻上睡了。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张岚想起第一次见阎肃的时候也看见了幻像。张岚至今回忆起来还有些胆寒。
她觉得这可能是穿越带来的后遗症,那些幻像实际上有一定程度的预言作用。
她仔细想了想,为什么只有看见阎肃和顾准而且只有第一次才能看见呢?张岚不明白,她的穿越至今还是个谜。
顾准并不如他表面那么闲云野鹤,相反的是,他很有野心。
从幻像中,她看到了弹琴的顾准很烦躁,他面色憔悴但是双眼通红,眼神中尽是对权力的执着。然后他越来越焦躁,最后眼中没有一丝清明,只剩下疯狂。
她看到他忽然伸手将他手中的古琴摔了个粉碎。
画面最终定格在他被一个俊朗若天人般的少年一剑洞穿的满是鲜血的场景中。
原著里,顾准死在女配前,原因是帮助六皇子造反,被男主寂惊云杀死,这和幻像里的场景十分吻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BGM出现。
《平沙落雁》第一段 :万里微茫, 鸿雁来也楚江空,碧云天净。长空一色,万里动微茫,江涵秋影。
第六段:余音娓娓 ,数声急骤,乍因何事侜张,却又从容作软商量。鸣声渐缓,余音娓娓,直数到月移砧断,漏尽更长。孤客不堪听,最可怜山高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