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一树梨花压海棠》若水未央

3、第三章

　　“这不好吧。”柳悦摊手说道。

　　“怎么不好了？”

　　柳悦说：“男女共处一室。”

　　萧景琰抬眼上下打量柳悦，“你现在不是男的吗？”

　　柳悦确实是一身短打男装布衫，她扣了扣脸颊，转转眼珠，忽而搓着手嘿嘿笑起来：“您就不怕，我坏了您的清誉啊。”

　　说完还舔了舔嘴唇，活脱脱一个好色男孩的模样。

　　萧景琰轻笑一声，“你不担心自己，倒担心我的清誉？”

　　柳悦一愣，她自己嘛。

　　面前的萧景琰戎装铠甲，玉面树冠，一双亮眼沉稳柔和，是那般金贵之身。而她呢，出了柳府，无国无家，无名无姓，一介浮游。

　　想到这里，柳悦道：“太子更加重要嘛。要不我去跟飞流挤一挤？他比我小，没关系的。”

　　萧景琰紧抿着嘴巴，沉默不语，只望着柳悦，看得她心里发毛。

　　柳悦缩着脖子，扭伤的手捂在胸口，小心翼翼地说：“那我就住下，不客气了？”

　　“住。”

　　“好嘞！”

　　柳悦吃了萧景琰的小灶，一起吃的还有飞流和蔺晨，飞流正在长身体吃的又快又多。柳悦是奔波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两个人为了几块排骨差点打起来。

　　“你两一个是闻名江湖的少侠，一个是相府淑女能不能要点脸。”蔺晨说着，筷子上的一块鸡翅被飞流夹走了。

　　蔺晨：“......”

　　飞流：“饿！”言下之意是：我饿了我多吃点，你要是不好好照顾我，我就去找苏哥哥告状。

　　蔺晨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放下来，半句话也没说。

　　柳悦端着碗偷笑，学着飞流的样子，也高喊一声：“饿！”

　　萧景琰把菜往前面一推，“蔺阁主，他们饿了，就多吃点。”

　　蔺晨咬着筷子阴阳怪气道，“你是做好人讨姑娘欢心了，我就苦喽。得，我去县城里找点夜宵吧。”

　　柳悦跟着蔺晨站起来，一抹嘴，“阁主去夜市？我也去。”

　　蔺晨瞅了瞅萧景琰，“你不能去，殿下派了人明天天不亮就要启程回金陵，你没什么话跟人家说？”

　　有什么好说的？柳悦正在发愣之时，蔺晨推着仍旧端着鸡腿的飞流出了帐篷。

　　萧景琰命人把东西撤掉之后，便去议事帐找卫峥和蒙挚商量行军计划。因为怕人发现女儿身，柳悦一人在寝帐中哪儿去不了，随手捡了几本萧景琰的书来翻看。

　　不知等了多久夜已深沉，柳悦趴在案几上打瞌睡。可坐着尤其不舒服，睡得并不死，迷糊之间觉得忽而冷风吹进来，柳悦还有点意识她抱紧了手臂，嘟囔着：“快把帘子放下来，冷的很。”

　　“夜凉如水，你不会去床上睡吗？生病怎么办。”有人在跟她说话。柳悦动了动嘴巴，没力气回答。

　　那人似乎叹了口气，轻声道：“还是小孩子。”

　　然后便是一个柔软，好像是毛毯又好像怀抱，还带着香气，柳悦皱起鼻子深吸一口气，满意地拥住这坨柔软又往里面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睡过去。

　　这一夜，似乎特别安静。

　　第二天一早，萧景琰拔营启程，就算柳悦有千般万般不乐意还是要被他送回金陵。

　　临走前列战英交给柳悦一大堆东西，还对护卫柳悦的士兵嘱咐再三：不能有半点差池。

　　白天日头更烈，柳悦摆摆手连说列将军不必再说了，很热的，快走吧。

　　列战英又嘱咐了一遍柳悦，说柳小姐有什么要求就提，不要客气。

　　柳悦道：“列将军客气了，已经安排的很好了。”

　　列战英笑了，说不是我安排的，都是殿下安排的。

　　柳悦这才抬头朝萧景琰的方向望过去，那人可能感觉到柳悦的目光，背转身牵着马朝柳悦走过来。

　　“殿下...”柳悦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萧景琰左右检查了一遍她坐的马车，道：“回去吧。”

　　柳悦砸吧了一下嘴，觉得气氛不太对劲,怎么像媳妇在送郎君啊。想打这里她不禁脸色微红。列战英往大部队那边走去，萧景琰旋身上马，准备也跟过去，柳悦这才开口叫住萧景琰。

　　“殿下...”

　　“嗯？”

　　阳光灼眼，萧景琰骑在高头大马上，柳悦仰头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黄金战甲特别耀眼。

　　总得说点什么吧，柳悦心想。

　　“殿下，嗯，那个，祝您凯旋，回家吃月饼。”这话说的，柳悦自己都觉得可笑。她并不是嘴笨的人，可今天真的讲不出什么漂亮话，仿佛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

　　萧景琰却没有笑，他低头看着柳悦，似乎真的在算日期。离今年中秋还有不到一月，要回家吃月饼就要在一个月内，结束北燕边境之战。

　　他道：“好，听你的。”

　　萧景琰打马赶上队伍，蔺晨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故意落后放慢了速度，待萧景琰行到身旁时，他啧啧道：“殿下为了柳姑娘也是费尽心思啊”

　　萧景琰眉头微皱，他素来不喜欢蔺晨嬉皮笑脸的模样，冷冷问：“阁主有话直说。”

　　蔺晨回头望柳悦的马车越走越远，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哗一声展开来，悠悠道：“几月前，夏江夫人将一份夏江和璇玑公主底下眼线的名单交给长苏。长苏转交给我，要帮你把这份名单中的人都连根拔起，他却点了其中一个名字，说那个人不能动。”

　　蔺晨见萧景琰不做声，但眉头仍旧皱着，他挑眉将扇子挡在嘴边，轻声说：“那个人就是中书令柳澄的孙女，柳悦。”

　　萧景琰闻言，转头瞪着蔺晨，蔺晨往后缩脖子，与萧景琰拉开一段距离，道：“殿下，这没什么。芷萝宫中滑族耳目都能放她们平安出宫，保住什么都没做过的小姐也是可以理解。要铲除的是璇玑的势力，并不是滥杀无辜。只是，我看您最近忧思重重，是不是又烦心事”

　　萧景琰没有回答，蔺晨用扇子敲敲脑袋，装作恍然道：“我明白了，殿下虽然瞒下了柳悦的身份，但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将她赐婚与你吧。”

　　萧景琰猛地勒住马头，停住了脚步，蒙挚上前问道殿下怎么了？

　　“无事”萧景琰道：“蒙卿，你带军队先走一步，我有话要跟蔺阁主说。”

　　蒙挚瞅了蔺晨眼，蔺晨耸肩十分无辜。

　　大部队继续行军，萧景琰调转马头往树林之外一条小河策马而出，蔺晨也调转马头跟在他后面。

　　确保其他人听不见看不到了之后，萧景琰等在河提边，蔺晨随后赶到，“殿下，就什么话跟我说？”

　　萧景琰舔了舔嘴唇，道：“阁主，有什么办法。”

　　“什么什么办法？”

　　“有什么办法，取消婚约？”

　　蔺晨楞了一下，问：“殿下，你不喜欢柳悦吗？”

　　萧景琰没有回答，蔺晨又问：“那好吧，我换个问题，殿下是否早就知道她是滑族？”

　　萧景琰顿了顿，点头，道：“我确实早就知道。在夏江夫人列出那份名单之前，我就知道。”

　　蔺晨抱着双臂，听萧景琰娓娓道来。

　　赤焰一案刚过，萧景琰因为在金殿上为林燮和林殊等人据理力争，触犯龙颜，皇帝一怒之下又将他派到东海之滨镇守边关。

　　东海之滨湿热酷暑，萧景琰本就不太习惯，或许是誉王和前太子跟当地官府打过招呼了，又或者是地方官压根就没有把萧景琰这个失宠的郡王看在眼里。每月应该给拨给萧景琰的粮食物资，都不能按时送达，每每要萧景琰去要才勉强送到军营。若是三十岁的他早就麻木了，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可十九岁的少年，日复一日过着同样的日子，受同样的气糟同样的冷眼，难免觉得又气又不甘。

　　等到一日，本来拨发的粮食医药拖了半个月还是没有送到。列战英戚猛等人烈日下练兵，穿着十几斤的铠甲肩头和背部都摸出了血泡，正是需要补充体力和治伤的时候。萧景琰看着自己的属下明明已多有不满，但为了照拂他的情绪还反过来开导劝慰萧景琰。

　　他一时气急，提着剑带了几个精兵强将，一路赶到府衙。没想到赶到了晋江府衙前，看到了门口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被衙役挥着杀威棒往门外赶，周围为了不少群众，指指点点。

　　从议论纷纷中，萧景琰了解到这群都是从闽北山中逃难而来的滑族人。本来王室灭国之后，普通的滑族人为了不避免纷争，也避免被汉人欺负，大多数躲到深山中藏起来。可最近连夜降雨，闽北山区爆发山洪，摧毁了田地和房屋，他们一路流浪乞讨到了晋江。本想置些渔船，做点打渔的生计。却不知，出海扑鱼都是要经得官府同意的，他们贸然出海被巡逻的海员抓了回来，关进牢中。

　　那些留守的人听到家人朋友被抓了，着急忙慌筹了些钱财，凑足了赎金要把家人赎出来。可衙门拿了钱却就不放人，还放言说人要多关几日，给到处流亡扰乱治安的滑族人一个教训，以儆效尤。

　　这种事萧景琰不是第一次听到，滑族灭国之后被汉人欺凌的案件，那几年频频发生，更加令人发指的杀戮和□□也时常发生。后来皇帝为防止民心生变，颁布了一条指令：地方官可以给身家清白的滑族颁发良民证，允许他们经商谋生。

　　此条指令之后十年间，滑族才和汉人和谐相处，时至今日，滑族已和汉人无异了。

　　可那时，滑族人仍旧被人排挤。萧景琰见那群人中有白发老人，也有黄头稚子，为数不多的青年看上去都行走不便。

　　萧景琰下马带着人挤到最前面，还没有什么动作，就见一个衙役骂骂咧咧操起的杀威棒往一个小女孩头上砸去。

　　他心里暗叫一身不好！

　　上前一步挡在女孩面前，一时间“靖王！”的唤叫此起彼伏，还伴着吸气声和尖叫声。

　　萧景琰后退一步下身扎稳了马步，双手才挡住杀威棒。而那衙役肯定是认出了误打的人是靖王。双手抖得连棒子都握不住。

　　“哐！”一声杀威棒被衙役扔在一边，他扑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萧景琰冷着脸，站起来，回头看那个女孩，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穿了件麻袋拼接的褂子，露出细细的四肢，上面还有刚刚挣扎间留下的伤口。

　　萧景琰蹲下身子，问：“你没事吧。”

　　那小女孩也是被吓到了，仍旧缩着头把脸埋在膝盖里。萧景琰看得十分心疼，都是人生父母养，就因为民族不同，就因为败者为寇，这些平头百姓就要受人欺凌？

　　谁还得记得，百年前滑族和大梁子民本来就是同根同源！

　　萧景琰压住心中悲痛和怒火，伸手想要去抚摸那女孩身上的伤口，刚刚碰到，女孩如惊得浑身一抖，下意识挥手挡开萧景琰的手，抬眼见萧景琰望见一双含着水汽的杏眼。

　　“那女孩便是柳悦？”蔺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