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别山海

17、婚事

　　因为随着武侯上位后,国事日渐安稳，国夫人选立的大事也被提上了武侯的日程。

　　炙手可热的少年侯爷在六国之间风头正劲，一听说他要选夫人，诸国风涌而动。大国之间联姻往往并非出于国君的个人喜好，而是牵涉到诸国之间政治力量的博弈，为了某些政治目的迎娶夫人在历朝历代都不是稀罕事。

　　但是选立夫人一事，武侯并不上心，全权交给军师处理。

　　军师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云集了各国佳丽齐聚楚国，甚至姬小白的姐姐齐国公主姬佳也来到了致都。

　　临行前，姬小白恶狠狠地威胁姐姐说：“你要是嫁给武侯，就再也别回齐国。”

　　齐国公将他拍到一边，问女儿：“我儿为什么想做楚国国夫人呢？齐国的青年才俊只要我儿看上的，为父都可以帮你娶来！”不用嫁而用娶，齐国公的霸气由此可见一般。

　　姬佳骄傲地说：“世上能配上我的男儿唯有楚国武侯尔。”

　　齐国公对女儿很是满意，认同了她的眼光：“既如此，我儿当勇往直前，无需回头，为父在后自当为儿保驾护航。”

　　有了齐国公的支持，齐国公主声势浩大地驾临了楚国。

　　有些小国的贵女见了姬佳这般势在必得的姿态，产生了退缩之意，还没有等选拔开始便离开了。

　　楚国也有不少贵族也递上了符合条件的美人的画像。

　　不得不说，姬佳的骄傲是有理由的，即使在众多入选的美人中，她的相貌也是出挑的,身为齐国富养的公主，她的学识教养也是一流的，更不用说地位权势这些附加的优越之处了。

　　等佳人们杀过千军万马抵达最终关卡，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最后一关由武侯决定国夫人的人选，在此之前，众佳丽有了短暂修养的时间，捎带也要训练礼仪形体。

　　九公主对这次选拔耳闻已久，不知为何，武侯发现她沉默了不少。

　　“阿远，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叔叔，你有了婶娘，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个时候，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武侯笑了：“当然。”

　　九公主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笑了。她心想：叔叔，等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或许就不这么想了。世事艰难，人心易变，守住诺言何其艰难，但至少人在许下承诺的那一刻，是发自真心的。

　　叔叔，即使将来你不喜欢我了，我也依然感谢你，曾经给了我那么多的宠爱。

　　武侯狐疑：“你笑什么？”

　　九公主只是摇头。

　　楚国上层有个传说，武侯午憩的时候为了不让大臣们找到他，会选择到寝宫以外的地方睡觉。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华音殿。大殿空旷，穿堂风吹过屋檐上悬挂的铜铃，叮叮当当的声音流水般不绝于耳，既清且轻。

　　有一天，武侯睡得正香，却被呢喃声吵醒了。未见到人，只听见一群女子的说笑声，音色俱美，尤胜过铜铃声。

　　原来是国夫人的候选人在大厅里训练礼仪。

　　视野开阔之下，云鬓雾髻，皓腕如雪，一览无余。娇声燕语，不绝于耳，各色美人齐聚一堂，如同百花齐放，美颜盛世。

　　谢贞伸出头看了看，好笑：“军师真尽责，特意把训练场所安排到这，应该是想让侯爷先过目吧。”

　　武侯阖了阖眼，一脸的冷淡。

　　谢贞摇着纸扇，问：“侯爷可有中意的吗？”

　　武侯伸伸懒腰，漫不经心的动作透着雄鹰舒展羽翼的矫健，似乎下一刻便能高飞上蓝天，展翼远去。翩翩少年郎，即使懒洋洋地站着，也依然身形优美，玉树临风。

　　“不都一个样吗？有什么可看的。”

　　谢贞说：“既然都一个样，为什么不娶了秦英呢？她很喜欢你。莫非你也嫌弃她身份卑微，配不上你吗？”

　　武侯垂了垂眼眸：“秦英和她们是不同的，就因为她喜欢我，所以我才不能娶她。”

　　“为什么？”

　　“因为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感情，跟着我她不会快活的。”

　　谢贞一合纸扇：“侯爷不娶，我娶她，您没意见吧？”

　　武侯恩了一声：“好好待她。”

　　谢贞突然笑了笑：“侯爷，您其实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武侯顿了顿，警惕：“怎么？我做了什么对你温柔的事情？”

　　谢贞一僵：“不不，侯爷您怎么会是温柔的人，您的本质可是异常的非常的凶残……”糟、糟糕！一不小心说了实话！救命！

　　“侯爷你听我解释！刚才是口误！口误！救命！”

　　伴随着谢贞的尖叫声，武侯一脚将他踹下了二楼。

　　谢贞直线下坠，即将落地时，他蝴蝶般翩然飘起，蜻蜓点水般掠过大厅，飞出了大殿，带的铜铃叮当当一阵急促地响。速度之快，那些佳丽连他的脸都没看清。

　　武侯想：这小子的轻功又进步了。随即，他发现那小子临走前干了一件不厚道的事情，他明明可以无声地离开，却刻意尖叫一声，将所有佳丽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他身上。

　　武侯：“……”

　　国主的服饰迥异于其他人，佳丽们认出了二楼居高临下的少年可能是武侯，腼腆的美人们顿时羞红了脸，执起团扇遮住了娇靥。

　　唯独姬佳不畏不惧，直视着武侯，嘴角含笑：“楚侯姜明城？”

　　武侯颔首，漠然：“是！”

　　姬佳一抬下巴：“你会是我姬佳的夫婿。”

　　武侯不置可否，从栏杆上直起身，离开了。

　　卫国公主细娘眼生泪痣，是个温婉柔弱的女孩，连笑起来都是娇怯怯的，她拉了拉姬佳的袖子：“阿佳，你怎么能这么跟武侯说话呢？他可是战神啊。”

　　“我当然知道他是战神，也唯有战神才配得上做我姬佳的夫君。”姬佳低头，出神地微笑，“我喜欢他。”

　　“咦？为什么呢？因为他生得好吗？”

　　“不是。”因为，她那句话即使在民风开放的齐国也是出格大胆的，可是武侯既无惊怒，也无呵斥，被她冒犯了也没有不悦，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第二天。练武场。

　　武侯凝目注视着箭靶，缓缓拉开了手中的长弓。

　　然后他保持着拉弓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弹。

　　谢贞还以为武侯要发大招，结果抱胸看了半天武侯都没有动，忍不住问：“侯爷闭着眼睛不都能射中吗？今日这是怎么了？老眼昏花了？”

　　武侯这才有了动静：“走神了。”

　　“……”谢贞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听说昨日齐国公主向你求亲了？”

　　啪！武侯手里的箭支应声而断。

　　谢贞：“……咳咳，我觉得这是侯爷魅力的象征不是吗？被一个美人求亲这是多么荣幸的事啊，要是我，早就高兴坏了……哎哎？侯爷，箭靶在那边，你把箭尖对准我干嘛？”

　　“给我闭嘴！”武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谢贞讪讪，老实了一会儿，奋勇道：“我觉得侯爷你可以考虑一下啊，齐国势大，若是能同它联姻，对楚国的长远发展也有大大的好处……”

　　啪！这次是弓弦断了。

　　眼见武侯就要上手打，谢贞抱头鼠窜：“侯爷侯爷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滚我滚！我这就滚！”

　　武侯无奈地摇摇头，刚想将手中的弓箭换下！嗖嗖三声，三支利箭从他的身侧激射而出，支支正中红心。

　　武侯转头刚想找侍卫呵斥，却听姬佳说：“不用找了，是军师放我进来的。”

　　她站在武侯的身边，眯起眼睛再次拉开了弓弦，“我也觉得侯爷应该慎重考虑一下。现如今，宋国和鲁国联盟，对齐国形成夹击之势。秦国虽在西北，韬光养晦，难保它没有狼子野心，一扫六国。若齐楚联手，北可制衡宋国，西去可遏制鲁国，称霸天下指日可待，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不如何。”武侯冷淡地说，“听起来很诱人，但是我拒绝。”

　　姬佳诧异地说：“为何？我以为侯爷是胸怀天下之人。”

　　武侯眯起眼睛，要笑不笑：“因为本侯对爱情抱有憧憬之意，一心想要娶心爱的人为夫人，与她白头偕老，逐鹿天下什么的非本侯所愿。”

　　姬佳好笑地说：“侯爷是在讽刺我吗？难道女儿家只能谈情说爱，就不能试图建立一番功业吗？你是霸主，本就应想着将天下收入囊中，谈什么儿女私情岂不可笑？若是侯爷想成就霸业，我认为，我是最适合站在你身侧的人。”

　　武侯说：“最好我们的孩子继承你的功业，对齐国俯首称臣，从此齐国一家独大，成为名副其实的霸主对吗？”

　　姬佳微笑：“侯爷也可以试着让我们的孩子同时成为齐国实际上的主人，毕竟他的身体里也流着齐国国主的血。”

　　武侯垂了垂眼：“那阿远呢？”

　　姬佳奇道：“谁？”

　　“我侄女。”

　　美丽骄傲的齐国公主不以为然地说：“你是我未来的夫君，我们会有属于我们的孩子，姜远只是一个外人，我不允许她介入我们的生活。我会选个很好的人家收养她。”

　　武侯叹了口气：“承蒙公主厚爱，本侯深感荣幸。只是要让公主失望了，本侯胸无大志，能力有限，连楚国都管理不好，更别提更大的国土了。公主应该尽早另寻他人，免得所托非人，将来后悔。”

　　守在练武场门口的军师见姬佳怒气冲冲地出来了，连喊她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去问武侯：“你到底对姬公主说了什么？让她生了那么大的气。”

　　武侯无辜地说：“本侯说本侯很纯情，她的大胆示爱本侯接受不了。”

　　军师不无讽刺：“……想不到侯爷还有一颗粉红的少女心！”

　　武侯不情愿地说：“……老师，本侯只是看不惯她的野心。一旦她成为楚国国夫人，生下正统继承人，齐国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手伸到楚国境内。到时候，楚国将鸡犬不宁。”

　　“齐大非偶。侯爷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同齐国联姻有利有弊，未必是好事，也未必是坏事，看侯爷如何取舍了。先不要一口回绝了，再议吧。”军师沉吟，说到继承人，不由得想起了九公主，“阿远呢？往日她不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你吗？最近怎么不见她了？”

　　武侯也有些纳闷：“不知道啊。”

　　练武场外。来找武侯的九公主遇到了愤怒的姬佳，她听谢贞提过姬佳，特意让谢贞带着她见了姬佳一面，知道姬佳是她婶娘最可能的人选，便将小心翼翼捧着的桂花糕递到姬佳的面前：“给你！”她如今一天只有一块糕点的份额，多一块都没有，所以这一块一直没舍得吃。

　　姬佳心绪不佳，也从九公主非凡的美丽上认出了她的身份，怒气更胜，一下子将桂花糕打落在地：“滚开。”

　　与她同行的细娘不由得说：“阿佳，你这是做什么啊？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一个讨厌的小鬼头而已。”姬佳厌恶地说，“生性不祥的孩子，武侯还当成个宝。也不怕折寿。”

　　九公主默默地看着她。姬佳冷哼一声，快步离开了。

　　“是九公主殿下吧？”细娘蹲下身，拿出手帕为九公主擦拭手上沾着的糕点屑：“阿佳心情不好，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摸了摸九公主的头，微笑：“真可爱。”

　　九公主看着她，突然说：“婶娘。”

　　细娘愣了愣，黯然：“我不是你婶娘。卫国太小了，不管是国土面积还是力量。侯爷应该会选一个对楚国发展有好处的联姻对象吧。好了，你是要去找侯爷的吧，他在练武场，快去吧。”

　　九公主目送着她离开，又嘟囔了一句：“婶娘。”她很想有这样一位婶娘，但是，也只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