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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逼宫 ...

  •   楚国王城。

      致都是楚国的王城,规格宏大,纵横街道穿过城中,广达百步。主干道的尽头都通往楚国王宫,另一头则连接城门,彰显着大国的气象和雍容。楚国作为南方诸国之首,经过数百年的经营,实力强横,六国之中也唯有齐国略胜于它。从楚国历经三代,楚国国主自封为王开始,六国共主——远在朝歌的天子就已经失去了对楚国的约束力,演变至今,在位的天子已经将祖先对楚国“南蛮”的蔑称换成了“爱卿”,生怕楚国想不开了要将他从有名无实的天子之位上拉下来,连摆设性的天子都没得做,所以对楚国极尽拉拢,年年不见楚国到朝歌上供觐见,还年年封赏不断。

      幸而这一任的楚王没什么雄心大志,整日里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没做过扩张领土的兴兵命令,只是休养生息,发展经济。然而这种脆弱的平静很快便被打破了。

      因为有宵禁,入夜之后,这座百年王城熄去了喧嚣,陷入了寂静之中。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巡逻的士兵们尽职地巡逻,月光照在青石砖上,反射着水一样的亮光。一个人毫不犹豫地点在了那亮光上,踩碎了一地的月色,下一刻,那个人便出现在了三步开外,飘忽得如同一抹幽灵,又像是一缕轻烟,简直不像是有血有肉的生物。若是有高手在此,便能分辨出这个夜行客其实是个白衣公子哥。这位公子哥的手里拿着一把铁扇,十足十的纨绔子弟胚子,只是他的轻功好的出奇,实在不符合他纨绔子弟的形象。只见他闪身一条小巷中,避过了打更人,径直奔着宁化街去了。

      宁化街居住的都是楚国的王亲贵族,在这里面身份最高的当属楚王的弟弟武侯。

      武侯年幼丧母,又不被先王待见,十二岁便入了军营,征战沙场数年,年纪轻轻地便积累军功无数,踩着累累尸骨被封战神,靠的可不是他先王幼子的身份。让军中一干老将在他的统帅之下信服,凭借的是实打实的才能。这个小侯爷在军事上的成就只能用天纵奇才来形容。

      此刻,本该关门闭户的武侯府门洞大开,一个黑衣中年人背着手站在台阶上,正抬头望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公子哥急匆匆飘上台阶,说:“军师,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侯爷发令了。”

      月光要是能照进王宫周围的大街小巷,就能显出无数埋伏的黑甲将士,他们默默蛰伏着,等待着进攻的信号,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军师点点头,面色愁苦。

      “您这是怎么了?一副即将不幸赴死的样子!”公子哥奇道,“话说回来,侯爷呢?”

      军师指了指身后。

      公子哥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什么?”

      只见侯府内一众骑在高匹大马上的黑甲武士个个雄伟不凡,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弥漫的腾腾杀气,为首的……为首的将领身着一件大氅,脊背挺得笔直,白玉般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勾着缰绳,随时可以去踏月赏花,又随时能纵马提枪杀人,那是风雅的贵族之气和精悍的武士之风结合的微妙气质。至于长相……不知道什么长相,因为一盆茂盛的花将他的面孔遮得严严实实,而抱着花盆站在马前的花匠两股战战,几欲尿流,却一动不敢动。

      公子哥牙疼似地说:“侯爷这几个月来天天侍弄他那盆花,连将领们召开会议也不忘时时刻刻带着,眼下就要杀进王宫了,他竟然还要带着他那盆花?简直胡闹,军师你都不劝劝他!”

      “古往今来,成大事者都不拘小节。那些聪明绝伦的人也大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怪癖,这恰恰说明我们跟随是一位惊天动地的明主。俗话说天意难违,今晚的起事必定马到成功!”

      公子哥沉默了一下:“军师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军师幽幽地说。

      公子哥简直要崩溃了:“这样会影响士气的吧?我们是去杀人的,侯爷他带着一盆花是来搞笑的吗?”

      “我劝过他,可是侯爷说,今晚这盆花会开花,不带着他这几个月的辛苦就白费了。王宫随时可以打进去,可是错过了花期这辈子他都会遗憾的。”

      “我去劝劝他,”公子哥抹了把脸,努力振作了一下,“这样下去就算我们今晚起兵成功也会沦为六国的笑柄的。”

      军师木木地挥挥手:“那你去吧,有了你当花肥,明年那花一定能开的更旺盛的。”

      公子哥毛骨悚然:“不是吧,军师,这年头当真人不如花吗?”他泫然欲泣:“我不相信。”

      军师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点出了一个事实:“是你不如一盆花,不是人人都不如的,比如说我。”

      公子哥一脸“你在侮辱我”的不可置信,开口想反驳,却沉痛又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反驳。要是在他跟花里选,侯爷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那娇弱而百无一用的花,至于军师,侯爷大概会勉为其难地犹豫一下,留下军师。可是……士可杀不可辱,他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强调一下自己的人格只比花格不贵重那么一点点的。

      “我……”

      花后面竖起了一只手,三根手指依次屈起,所有人的眼神都凝重了起来。

      那是进攻的信号!

      在最后一根手指屈起的同时,烟花弹刺溜窜上夜空,炸了满天星。巷子里的黑甲将士们潮水般涌出,流向了宫门。

      武侯一抖缰绳,一马当先地蹿了出去,他骑术了得,竟然险而又险地从花匠的头顶跃了过去。不止是他,黑甲武士们竟然全都提马从花匠身上越过,行动迅如闪电,却又无声无息,显然不是一般的精锐。最后一个武士经过的时候,矮身将腿软跪地的花匠提到了马背上,叮嘱:“侯爷命我照看你,待会儿厮杀的时候不要乱动,记住不要离开侯爷的视线,如果他看不到这盆花,最后谁也保不住你。”

      公子哥无力回天,只能叹了口气:“没办法了,走吧。”

      军师踱着小碎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不,我已经向侯爷请求去增援攻打西华门了。你自求多福吧。”说完像是怕公子哥跟上来,军师翻身上马狠狠抽了一记,绝尘而去。

      公子哥傻眼了片刻,嘀咕着“什么自求多福”,尾随着侯爷率领的队伍去了。

      黑甲士兵们一进入宫门火把的照明范围,不是瞎子的守门将士顿时就看到了,刚想示警,他们的身后就出现了同样装束的士兵,眨眼间就将他们抹了脖子。

      守门将领悚然一惊: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叛变!他们内部不知道被安插了多少人手,当务之急是要请求驻扎在都城外的军队紧急救援!
      然而不等他行动,一根长鞭的末梢便缠上了他的脖子。

      掺杂在叛变士兵中的竟然还有一位红衣少女,她将守门将领勒毙后点点头,两个站在宫门前的士兵立刻开了宫门。

      红衣少女立在宫门前,确保宫门不被关上:“侯爷。”

      她呼唤的侯爷不过双十年纪,眼睛几乎长到了天上,脑门上就差用毛笔写上傲慢两个字,从来不肯正眼看人,更欠揍的是,即使笑,笑里也充满了漫不经心,似是不屑似是讽刺,不过相貌生的极好,堪称浓丽,但是骨子里散发出的冷硬让他极具男子气概,绝不会让人错认为他是女人。他的长相再次印证了一个公理,楚国王室出美人,男的女的都拥有非同寻常的美貌。

      厮杀声远远近近地传来,年轻的侯爷神色漠然地纵马而过,带着黑甲武士长驱直入,从头到尾没有将马的速度放慢分毫,时机竟像是演练了无数遍一样,分毫不差。

      然而这一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幕却被他身后缀着的一盆没有开的花破坏了。

      饶是目光充满爱慕,看到那盆花时,少女的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她翻了个白眼,迅速跟在了大队伍的后面。

      侯爷后发先至,最早迎上了第一波赶来救援的士兵。最前面的士兵只觉眼前一花,便已经被一柄长、枪穿透了咽喉,鲜血喷洒。侯爷速度不减,顺手将长、枪拔出,矮身又是一记直刺,将反应过来打算攻击的又一名士兵叉了个透心凉。

      花匠在高大的黑马上缩成了一团,恨不能跟马背融为一体,花枝在他的手里簌簌颤抖。敌军可不管花盆是什么妖魔鬼怪,毫不怜香惜玉地上来就喊打喊杀,还越俎代庖地想替他修剪修剪枝叶,捎带用他的鲜血染染花苞。花匠毫无还手之力,带着他的黑甲武士忙着捅死一个想杀他的士兵,无暇顾及,眼看花枝就要被长矛碰到,一柄长、枪飞越了人群的头顶,扎进了那个士兵的胸膛,因为用力极沉,枪尾还在兀自震颤。

      那位侯爷失了武器,围攻的士兵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十几把矛尖齐齐对准了他。侯爷处变不惊,在马背上倾身后仰,让那些矛尖交叉着擦着他的脸颊过去了。

      护着花匠的黑甲武士这才腾出手来,将长、枪掷回,大喊:“侯爷!”

      侯爷应声接住长、枪,枪身弹性极佳地弯了一个角度,直起的时候枪头颤了几颤,寒光数点,每一点都有一个士兵被夺去了性命。

      敌军又不是傻子,方才他掷出长、枪救那盆花的举动很多人看见了,当即有人喊道:“围攻那个花匠!他是狗侯爷要保护的人!”敌军无暇分辨缘由,纷纷向花匠涌了过去,护着花匠的黑甲武士的压力顿时大了十倍。

      厮杀的公子哥收起染血的铁扇,扶额呻、吟:“我就知道会这样。”虽然追随的主子是个任性的家伙,但是他认命啊,所以公子哥奋力地杀开人群,努力向花匠靠近,试图保护那盆花。

      红衣少女跟他想法一致,两个人分别从不同的方向靠近源头。他们俩一动,身后的黑甲士兵也跟着他们奋力杀向花匠。

      于是,攻打王宫的战斗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场花匠争夺赛。作为彩头的花匠一点儿都不觉得荣幸,他迎风流泪,涕泗横流,嘴里喃喃喊着什么。

      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卫尉章程拔得头筹,成功俘获花匠一枚,他挟持着那个花匠说:“侯爷,请您退兵,不然末将就杀了他!”

      侯爷顿了顿,竟然真的调转了马头。原因无他-那个花匠的手里还牢牢地抱着那盆花。奉命看护花匠的黑甲武士捂着流血的胳膊狼狈下跪:“侯爷!”

      公子哥僵立在离黑甲武士不远的地方,跟红衣少女对视了一眼,两人俱是绝望,心想这下完了,还是没能来得及。

      侯爷似笑非笑地说:“好啊,那你就杀了他好了。”

      章程有些搞不清头脑,不明白这个年轻的侯爷为什么舍命保护这个花匠,现在又毫不犹豫地舍弃他,不由得茫然地割了一下花匠的脖子。花匠吃痛,他抱着的花枝顿时乱颤起来。

      武侯的目光冷了一下。章程立刻就发现了,不再迟疑,他又紧了紧匕首:“末将再重复一遍,请侯爷退兵。”

      公子哥看到自家侯爷的目光几经变换,显然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斗争,不由得惊恐:不是吧,侯爷竟然在认真地思索要不要退兵。他几乎可以想象侯爷深沉的表情下活跃的思想活动了,肯定是:不救吧,花匠死了,花盆会落地,花肯定也活不了。救吧,有违爷不受人胁迫的原则。

      公子哥终于明白了军师临走前那句自求多福是什么意思,他悲愤地双手握拳,深呼吸,夺过身边士兵的弓箭,一箭射出,目标正是花盆。

      花盆应声而碎。

      面对侯爷可怖的目光,公子哥咽了口唾沫,瞬间觉得脖子一凉。

      章程手忙脚乱地捡起花枝充当花质,继续同侯爷对峙着。倒霉的花匠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战场。

      侯爷眯了眯眼,并没有如公子哥预想的那般继续前进,而是一伸手臂,遥遥地指向了章程,勾了勾手指。他一直懒洋洋的,提不起说话的劲儿一样,只用了这个简单的手势表明了邀战的意思。

      公子哥的脸庞不禁抽搐了一下:这位爷不是要为他的花报仇吧?

      章程不敢怠慢武侯的挑战。这位侯爷带着花盆上战场的行为看似荒诞,何尝不是因为俯瞰众生皆蝼蚁的狂妄。不过,这样轻狂,可是会招致失败的。章程将匕首收起来,转而拔出了坐骑上的长、枪。

      公子哥走到武侯的身边:“侯爷,还是我来吧。方才军师发信号,西华门已经攻下了。别耽误了正事。”

      顶着莫大的压力,公子哥艰难地举起那枝残花:“另外,我觉得它还能再抢救一下。”

      武侯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笑里藏刀,他慢悠悠地说:“就像你的小命一样,对吗 ?”

      怎么四周冷飕飕的。公子哥干笑了几声:“哈,哈,侯爷这个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救命!他一下子觉得自己的生命脆弱起来,比风中残烛还不如。

      武侯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配合,一抖缰绳,骑着黑马箭一般射了出去。

      锵!火花四溅!借着马的冲势,武侯手中长、枪力道万钧地下劈,沉沉砸向章程。电光石火间,章程奋力将长、枪上举,架住了枪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从武侯的枪身上传来,震得章程全身一颤,气血上涌。

      武侯垂眼看着他,长、枪一分分下压,缓慢却坚定。

      章程骤然发力,奋力将武侯的长、枪顶了出去。一击不中,武侯并不急着进攻,而是提枪不动,一人一马顷刻静止得如同雕像。

      章程平复着胸口的血腥气,绕着马身行走,寻找着下一个进攻的时机。

      武侯悠然道:“卫尉章程?我听说过你,不如这样,今日要是你赢了,我就退兵。若是我赢了,你就为我所用。”

      章程拱手笑道:“谢侯爷厚爱。不过不了。末将世代忠良,只忠于楚王,章程固然人微位卑,不敢忘了自己的本分。末将有末将的坚持,还请侯爷谅解。”

      武侯面无表情地说:“恩,可以理解。所以你去死吧。”

      公子哥一个踉跄。正常的发展不应该是英雄惜英雄,他们家侯爷饶了章程一命,以示贤德嘛。不!侯爷似乎不小心暴露了他小肚鸡肠的秉性呢。

      章程苦笑:“章某已经料到了。章某誓死不降,不过我的这些兄弟们愿意归顺侯爷,请侯爷善待他们,他们一定愿意效忠侯爷的。”他看出了今晚大势已去,未来的楚国非武侯莫属了。

      武侯无限矜贵地吐出一个字:“可。”

      银甲将士们悲声道:“大人!”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侯爷请。”

      枪声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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