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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雨散 ...

  •   四月里这场雨来得忒急,但也去得格外匆匆,雨停之后,徒留满地落英残红,方才的风雷厉色已然消散。

      田守约下衙回到家中,方知晓了今日宫中赏赐一事。田父虽不是宦海沉浮多年,但他所处的位置注定了他看待事情的角度要比徐太太与田江沅母女更加深刻,也更加透彻。

      这次赏赐,虽说打着的是皇后的名义,但田守约一眼便瞧出,这事里边有当今的手笔。

      但,今上又是个简朴的人,少有这样大张旗鼓地赏赐过臣下妻女。他在户部任职,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今的家底,自正月以来,大军北伐,国库已是捉襟见肘,就连身为一国之君的当今也只能用松江所产的三梭布缝制衣物,如此情形,皇后又怎会因为亲女的生辰就这样铺张?

      果然皇家要给诸王娶妻了吗?

      田家晚饭还是一样的规矩,只是这次田江沅同父母用过晚饭便早早告退了。徐太太体谅女儿,自然不会阻拦,而是嘱咐跟着她的庄锦,明日不需叫田江沅来请安了。

      “叫姑娘好好歇一歇,这两日的课也不需去了。”她这样嘱咐庄锦。

      庄锦是个心慧的姑娘,如何看不出自家姑娘的心事重重?既然主母这样吩咐,她自然会一字不落的将主家吩咐落到实处。徐太太见这丫头上道,心中暗暗点头,又交代了几句话给金氏,方让她们下去了。

      田守约方才一直都未说话,但田江沅的异常他却是真真确确的看在了眼里,等到女儿同她院子里的人都出去了,他才放下手中茶盏,问徐太太道:“阿圆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情又有反复?”

      徐太太摇摇头,递给左右的婢女一个眼色,素纱领会,立刻便带着房中的下人出去,等到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的时候,徐太太才叹了口气,一一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丈夫。

      田守约听完后,整个人都怔住了,他转向徐太太,眉头拧死,道:“皇后赏赐之事暂且不说,这必然是要给诸王择妻妾的信号,但安国夫人又是怎么回事?我家与她自来没什么往来,她又怎会通过皇后的手赏赐阿圆?”这真是疑点重重。

      徐太太也是满面愁思,“我哪里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安国夫人早年便活得像个影子,可如今靖江王渐渐大了,皇家总不好让他的母亲这样无声无息下去,好歹他也是个王爷不是吗?”

      田守约看了眼妻子,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靖江王大了,就要娶妻。婚姻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寻常百姓结亲呢,还得两家父母出面,更何况是身为亲王的靖江王?他的婚事怎可越过他的生母,安国夫人只是避世,又不是死了。皇家是天底下最要脸面的人家,怎会明晃晃地做出越礼之事。

      田守约微微沉吟,屈指轻扣桌面,“你且不要胡乱揣测,安国夫人这次的赏赐且不说就只是对我一家,便是真的只赏了我家阿圆一个,我们也只得谢恩承情,毕竟她身份贵重,如今又是一位亲王的母亲,万不可做出什么失礼的表现。”田守约顿了一下,又似想起来什么,问徐太太,“她赏下来的东西你可过目了?”方才听徐太太说,安国夫人赏的是一个瘿木锦匣,倒是没听她说这里头究竟有什么。

      谁知只是徐太太一叹,目中满是嗔怪地看了田守约一眼,“哪里没看过?但我方才也说了,“赏了一个匣子下来”,真就是一个空匣子罢了。”又问,“你可要过目?”说罢便轻轻击掌招来素纱吩咐,“去把今日安国夫人所赐之物拿来。”

      不消片刻,素纱果然捧来一个精致的锦匣。这匣子高七寸,宽八寸,长一尺四寸许,不算很大,满面胡花,花中结小细葡萄纹及茎叶之状,田守约捧来锦匣细观,只见这匣子是三格一替形制的,拉开后,里头空无一物,果然便如徐太太所言,真是“赏了个匣子下来”。

      田守约看了半晌,对徐太太道:“这是骰柏楠木的。”又翻转了匣身,见匣子底面处有三缕刻痕,方才一叹,“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是文忠公旧物啊!”

      徐太太更是沉默,招手叫素纱先退下,“她这是要做什么?我家从前与文忠公素无往来,她送来这灼手之物干甚?”

      田守约苦笑道:“约莫是警慑我家吧。”

      徐太太不解,望向田守约。

      田守约道:“你不知道,当年我与二哥从文忠公麾下调走,早就被看做是背主之流。不然你以为凭借我为当今筹备了多年的粮饷,又散尽家财分文不取的功劳,只值一个三品官衔吗?再不要说二哥他还有救驾之功,亲自从死人堆里将今上背了出来,自己还差点赔进去一条命,你只看他的封号,桐城侯。桐城是个什么地方?你不清楚?”

      徐太太袖中的手猝然攥紧,她当然晓得桐城是什么地方,当年文正公殒命之处啊!

      “这,当年之事与你们又有何干?她好端端又又为何偏要警慑我家?当年被调离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田守约嘴唇翕动,良久方道:“怕是皇后有意将阿圆嫁与靖江王吧。”见徐太太微微低头,秀美拧紧,一双手紧紧攥着,田守约长长一叹,“冤孽啊!”

      夫妻两个再没有谈兴,眼见着天色不早了,田守约便搀着徐太太回了卧房,两人洗漱过后,躺在一张床上,谁也没有再提起今日这事,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事绝没有了解。

      徐太太心中纷乱如麻,但她也知此刻胡乱猜测并没有什么意思,毕竟主动权不在他们手中,一时长吁短叹,一夜辗转,至天将明时才朦胧睡去。

      次日晨间,素纱一早便带着对牌诸物到了含荣院。田江沅因昨夜难眠,今日难免起的晚了些,金氏着苍兰、绿节二人招待素纱喝茶,自个儿进去伺候田江沅洗漱。

      苍兰从前也见过素纱,但那时她不过是个三等的丫头,连给这位太太身边的大红人提鞋的资格也无,何曾像今日,能与她一个桌上喝茶闲话?便难免热情了些,叽叽喳喳地缠着她问东问西,一时问姑娘从前如何如何,一时问姐姐从前如何如何,闹得素纱只是微笑,但,擎着笑意嘴角怎样看都有些僵硬。

      苍兰素来会看人脸色,怎么会看不出素纱的不耐,立刻便识趣地止住话音,转而拖着绿节说起新得的裙子花样。

      素纱暗暗舒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不少。

      田江沅方收拾好了形容,从卧室出来,素纱几人立刻便屈身向她行礼,田江沅摆摆手,“姐姐坐吧,我还没用早饭,少不得让您再等一会儿。”又对苍兰二人道:“庄锦在里边忙呢,你们也去帮帮她。”说着便转出房门,往抱厦中去。

      用过了早饭,田江沅才又见到了素纱。

      素纱坐在田江沅下首的一个小杌子上,笑盈盈对田江沅道:“太太今晨便进宫谢恩去了,临行前,特意对奴婢说,昨日说好了的事,叫您不要忘了。”

      田江沅了然,她昨天答应了徐太太要将婶娘及弟妹的住处收拾出来,自然不会忘记,于是便向素纱道:“我们先去那儿看看,总得自己亲眼见着了,才知道是添是减。”

      素纱没有异议,觉着田江沅说的很在理,眼见为实嘛,总要自己过目才好。

      田宅虽为宅,但地方却不小,不过这也多亏了这宅子是元年之前就买下了,否则按当今的旨意,朝中官员们的住宅实在是不算很宽敞。

      田家这宅院原是前元时南京一户大家的宅子,松萝院并含荣院不必说,自是家中较大的两处院落,除此之外尚有一个院子最大,便是竹林后头这处,此处原是那家人家老人修养的地方,但因田家并无长辈在世,便一直封着,今次田守约一家来,徐太太才解了封。

      田江沅带着素纱四处转了转,只觉这院落比松萝院还要精致,室内虽只余橱柜窗几,但也都是一水的花梨木,田江沅细瞧了瞧,四处打扫得也算干净,不禁点头:“很好,清净又明亮,想来婶娘定会满意。”

      那守院子的婆子立刻便一喜,心觉自己多日的功夫没有白花。

      田江沅又到外边一转,只见两株梨树郁郁葱葱地立在院角,其中一株正对着一扇窗,树下又设了石桌石凳,格外幽清。

      田江沅心中满意,问素纱,“你觉得此处如何?”

      素纱笑道:“就像姑娘说的那样,清净又明亮。只是陈设如此,那枕褥卧具该如何?”

      田江沅推开西边厢房,正是那个窗外一株梨树的,又看了东边,只觉此处比东边亮堂,便道:“这里更明亮些,阿树要读书,你便将此间布置出来。一应的笔砚诸物都从我那儿去取,我记得我从前收了不少好砚,另外纸也裁一刀来,先尽他用,到时若是不够,你再来报我。”又指挥这底下的婆子们抬了一个书架子进来,又报了许多书目,叫他们将这架子填的满满当当。

      待到布置东厢时,田江沅将墙上挂着的几幅山水全都取下,另挂了几幅宋时花鸟,富丽堂皇,又着人抬来一扇屏风,上绘桃花灼灼,并题曹植杂诗: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田江沅见此处已变得格外精致,方才点点头,走进内室。只见室内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一副葱绿的双绣虫草帐子。田江沅眉头一皱,指挥下人,“换成那副鹅黄绣芙蓉花的,钩子也换成芙蓉花制式的。”

      素纱全答应着,笑道:“这些东西都在库里,今日便找出来,过会儿便换上,姑娘放心。”

      田江沅笑,“你办事,太太都是只有赞的,我自然放心。”说着便跨出东厢,又往正房去。

      素纱一笑,并不为田江沅这句称赞而心喜,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家姑娘向来做事过细,待到摆设好了,定还要再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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