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取名 ...

  •   上元节过后,天气逐日转暖,出了正月即刻便是春日,只是春风犹淡春雨稍浓,自从惊蛰那日起,南京便一直是淫雨霏霏,缠绵不断——

      田江沅素来禀性孱弱,每逢春分秋分时节必要病上一场,可巧她今年又多出了几次门,未免劳过了神,这几日来,便引动了咳疾。

      她病的重,整日里就闭在院中将养,偏她这院子又有些冷僻,春风一至,春雨一发,廊檐下,台阶里便生出许多蔓草、青苔来,虽说那山石间异草仙藤亦是芳香扑鼻,可到底太苍翠了些,也太冷清了些。

      田江沅不耐久卧,眼见外边檐下雨幕成帘,便生出了几分赏雨的幽情,自己披了件薄裳就坐到了窗下那张圈椅上,双目一瞬不瞬地望着滴答淋漓的雨珠从天而落,丝毫未察觉那铺面的凉风已经裹挟着丝丝雨雾沾湿了她的袖口。

      “呀,姑娘,您怎么坐到了风口上!”庄锦方才见田江沅睡得熟,这才放心出去提饭,可谁曾想不过是从厨房到含荣院的功夫,田江沅便坐到了窗子下边,还将两只袖口淋得湿漉漉的,当下便也管不得了,立刻便扑上去将田江沅扯回来。

      “我哪里就有这么弱了?”田江沅一脸无奈,她不过就是坐了一刻,看了会儿雨,怎么庄锦见了就像是她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似的。

      庄锦见田江沅这满不在意的神情,一脸不赞同,“姑娘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前日文大夫不还说了么,您就是上月玩得太过,心神耗费太多,原本才将养好的身子就累垮了!”

      一面说,一面摸了摸田江沅的手腕,“这样凉,这袖子也湿透了,姑娘我先服侍您换身衣裳。”

      田江沅讪讪一笑,她也是闲的发慌,自她犯病那日起,家里的人简直就把她当成水晶人了,书也不让读,字也不让写,整日里不是吃药就是睡觉。吃药就不必说,药是一年四季不断的,可这也耐不住文大夫新开的那药方,真是三丈之外犹觉苦,一日之间余韵不觉,一碗下去一天嘴里都没味了。

      庄锦服侍着田江沅换了身衣裳,田江沅问,“今日可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太太老爷一切都好。只是方才太太院里的素纱来问姑娘安,我瞧您睡着,便没惊动您,先回了。”庄锦心思灵巧,田江沅院中来往应酬的事情便多交给她管,自来便是样样周全,从来没出过纰漏的。她年轻,手脚灵活,说话间便服侍田江沅换好了衣裳,又扶着她坐到镜台前,给她梳了个垂挂髻。

      田江沅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素纱来问也是惯例,庄锦应对的也没有错,“今日午饭吃什么?”

      庄锦笑道:“有好汤,定然让姑娘满意。”

      田江沅双眸一亮,她这些日子因要服药,日日都是清粥小菜,偏又遇着那苦药汁子,真是过得苦不堪言,因问道:“什么好汤,快给我说说!”真是一刻也等不得。

      庄锦看得咧嘴,“姑娘你便一刻也等不了吗?”可嘴上这样说,她心里还是很心疼田江沅的,立刻就吩咐外边摆饭。

      一时午饭摆上了桌。田家向来俭省,桌上不过是三菜一汤,一道东坡豆腐,一道炉焙鸡,一道三和菜,另有一道蘑菇鸡汤。

      田江沅见桌上果然不再是两碟子瓜菜,一小碗清粥,眼睛唰地就亮了,“果然是好汤,这些天尽下雨,可不是吃蘑菇的时候吗?”因她近来病着,便不到父母跟前去用饭,吃饭时也就不讲究规矩了,急吼吼地就舀了一碗鸡汤,一面尝一面问庄锦,“我们院子里可有荠菜吗?”

      庄锦笑,“不独荠菜,连笋也冒头了。我昨日从后边竹林那过,打眼就瞧见了一地的新笋,只是这两天下雨,姑娘又服着药,我心想这竹笋虽鲜,可却不容易克化,便没声张,但我瞧着姑娘身上也快大好了,现少用些也是无妨的。”

      田江沅立刻便点头,“很对,明日便叫人去挖笋,这东西现在鲜嫩,正合适做那道山家三脆呢!”

      庄锦自然无有不应,“明天就叫厨下的人去挖,竹笋这东西还是要现挖现吃的好。只是,这山家三脆究竟是什么?奴婢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只怕明天说错了,倒是扫兴。”

      田江沅舀了一勺豆腐,细细咽了,拿着筷子指点江山道:“这山家三脆么,就是用新挖嫩笋、小蕈、枸杞芽三样,加了油盐,辅之以胡椒,稍稍炒制而成,因这三样都是山上常有之物,炒出来也是脆生生的,便得名山家三脆。”

      庄锦笑,“原来是这样,只是不知那小蕈又是什么。姑娘说嫩笋、枸杞芽,奴婢倒是都认得,可这小蕈么,却没听过。”

      田江沅一拍脑袋,“怪我怪我,说道菜掉书袋子作甚。也是我没说清,这蕈是古人的称呼,我们现在叫做菰,也就是茭白。”

      “姑娘这么一说奴婢就明白了,明日我就交代厨下,中午就做这道山家三脆。”

      只是新笋可不只是能做一道山家三脆的,田江沅读过的食谱极多,有些极偏,极繁琐的菜她也翻了出来,一顿饭的时间和庄锦两个好好地讨论了一番,等到田江沅放下了筷子,庄锦已经被她口中的这些稀奇古怪的菜色迷得口水留下三千丈了。

      田江沅用过了饭,又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庄锦服侍她喝了药,漱过口,又重新换过一身衣裳。

      田江沅便道:“我要练会儿字,你先去吃饭吧,不必在我跟前看着了。”

      庄锦仍不欲去,田江沅立刻横过来一道眼风,庄锦无可奈何,只好说:“正好我们院子里新来了几个小丫头,我便想也不能只有我一人在姑娘面前伺候,我们屋子里也是一堆的事,多个人也多个帮手,便趁机把外边两个老实的提到了二等,也让她们在姑娘跟前伺候。现下我不方便,就让这两个新上来的到您面前露露脸吧。”

      说着她便出去了,转头便带进来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都是一样的高高瘦瘦,容长脸,穿着一身新做的棉裙。

      田江沅好奇地看着面前低着头的两个丫头,问庄锦道:“她们是我院子里的吗?怎么我从来没见过她们。”

      庄锦笑道:“她们两个以前都是三等的,一直做着洒扫的活,自然不会在您面前露脸,您不认得也正常。”又指着左边那个穿白裙的说:“这个是阿朴。”指着右边那个穿蓝裙的说:“这个是阿谢。”

      田江沅知道庄锦说的是她们的姓,因问道:“阿朴你叫什么?”

      阿朴抬起头,悄悄看了眼田江沅,细声细气道:“奴婢叫小花。”

      “小花。”田江沅嘟囔了声,又问阿谢,“你呢?”

      阿谢倒是个爽利大方的性子,立刻便笑着回道:“奴婢叫小三。”

      “小三?”田江沅憋不住笑了,“你这个名字不好。”

      阿谢笑容一僵,微微咬唇,心中暗恼自己名字可笑,可她也会做人,深知一点,主子面前只有笑,面上是丝毫不露,就像是不明白自己的名字被人笑话了一样。她眼珠子一转,立时便打蛇随棍上,笑盈盈道:“那姑娘给我改个名呗”

      庄锦心弦一紧,暗暗看了她一眼,心内记了这丫头一笔:心思太活。

      田江沅倒没觉得有什么,立刻便笑应道:“我看你身形袅娜,眉目清淡,今日又穿了一身蓝裙,不如就叫苍兰如何?”

      庄锦见田江沅与这两个小丫头聊得起兴,心中微有放松的同时还略起了几分酸涩,自她到姑娘身边起,姑娘身边便一直只有她一个婢女,如今屋里另添了人,庄锦心中实在是五味杂陈,“姑娘,奴婢先告退了。”

      田江沅笑着点点头,“你去吧,这天凉,去得晚了饭菜都冷透了,吃了冷饭积在心里可不是小事。”

      庄锦心中一暖,方才的酸涩此刻尽皆变成了一股热涨,只觉眼角一酸,忙笑着应了,退了下了去。

      田江沅瞧她转过了屏风,这才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她哪里还看不出庄锦心里的酸楚,只是这样的事情,也只能靠她自己调节了。

      又见方才那小三,现改名叫做苍兰了,正偷偷摸摸地打量着自己房内的摆设,那个小花倒一直只是低着头,丝毫也不敢妄动的模样。田江沅心中一动,她既然给苍兰改了名,那和她一道的小花自然也得一视同仁,孔夫子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嘛,便啜了一口茶水,道:“小花,你是哪里人?我听着你的口音倒不像是我们应天府的。”

      小花听见主子问话,低着的头也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上前半步道:“奴婢是高丽人,早些年被卖到上国……”

      田江沅一愣,“高丽?”

      这还真是出人意料的来历。田江沅虽然一贯都知道京中有用高丽婢的风气,可她一直以为自家并无此例,原来只是自己不知道么,这下子倒算是长了见识了。于是又问她,“那你这个名字可是你父母起的?”

      小花怯生生道:“不是,奴婢被卖来的时候小,根本就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小花是牙行的妈妈给我取的,这个朴姓也是因为那一批高丽人都是姓朴的,她以为奴婢也姓朴,所以……”

      小花虽没说下去,但田江沅已经明白了,“那你这姓名皆不是原来的了?”

      小花贝齿轻咬红唇,扑闪着双睫,点了点头。

      田江沅放下茶杯,沉吟片刻,笑道:“那我也给你改个名字如何?小花虽娇,但不得长久,倒是翠竹常绿,且又能曲能直……唔……但令无剪伐,会见拂云长。你就叫绿节怎样?有绿节节高,好寄望嘛。”

      阿朴性子虽然羞涩,但她并不是不省事的,绿节这名字比她原先的那个小花不知要好了多少倍,且又是主子用了心去想的,自是更有一重意义,当下便笑着福了一福身,两眼弯弯,宛如两重新月,俏生生道:“谢谢姑娘。”

      田江沅笑,“你满意就好。”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