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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仇人故人 ...


  •   连别花早就发现了自己身怀有孕,可就是瞒得一丝不透。
      因为她太清楚一个孩子对于父母的牵绊能有多大,太清楚一个新生命对于夺人性命为业的刺客的影响能有多深。

      那是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无所不至。

      韩绽的刀本是毫无破绽,倘若有了孩子。他的刀便会被一根无形无状的线给绊住,这线长得看不到尽头,和想杀韩绽之人排成的队一样长。

      于是她乔装打扮、易容变声,成了个粗衣褐裙,平头素面的农家妇人,她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在几个月后生下了一个男孩。

      连别花将男孩取名为白少央,因为她与韩绽初遇于白川城的少央楼。
      这几个月来她活得风平浪静,如一潭死水一般,江湖上却已翻起滔天巨浪。
      风烈堡的纪行云,拂杨坞的三灵四秀,红泥庵的薛昭儿等人连接被刺身亡,唯有“敲竹剑”付雨鸿还活着。

      付雨鸿不但活着,而且活过了接下来的一次刺杀。
      听说韩绽前来行刺之时,发现他身边埋伏了许多张朝宗身前的好友。

      这些人与付雨鸿毫无交情,只为杀他而来。
      但韩绽早有准备,提刀便上。

      他用一刀斩断了“沧海一跃”曾必潮的左手,但也被对方用“怒海一发神功”中的一招“抽泉断水”伤了右肩。
      他还用一刀挑断了“花间客”莫渐疏的右脚脚筋,却被对方反手一招“迷燕云行”开了腰腹,伤得血流如泉。
      他最后用一刀刺中了“滴酒成箭”的顾云瞰的胸膛,却被对方口中的一道酒箭给刺中了右眼。

      韩绽断了肩骨,破了腰腹,瞎了右眼,已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可他偏偏逃了,遁了,匿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前,朗朗乾坤之下。

      没有人知道他是生是死,但连别花却坚信他还活着。
      她将韩绽之前留下的秘籍交给白少央,促他日日练武,教他读书习字,看他长为一个正直善良的翩翩少年。

      可这孩子却好像拥有一股天生的魔力,能够吸取别人的精力而活。
      他越长越大,越长越俊,越长越强,连别花的身体却越来越衰弱,身为习武练功之人,她却老得比一般人还快上许多。

      白少央十八岁生辰那年,住他隔壁的老王进了峰高路险的投明山采药,但一去便再无音讯,白少央便进山救人,这一去也是多日不回,忧得连别花一病不起,短短时间内便消瘦得恍如一片金纸,老得像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妪。

      白少央终于还是将老王救了回来,可也只赶得及见了他母亲最后一面。
      这短短数日之间他似乎也变了不少,不但变得沉默寡言,连眼神也变得苍老无比,老得像是一个攀过无数高峰的过客,在临终之前才回到思念多年的家乡。

      一个人的眼神若是老了,那他的身子就算再年轻,也算不得年轻人了。

      连别花自然也看出来了,可她却无心去计较这些了。
      她连自己的时间都剩得不多了,又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些事呢?

      她只能用尽力气,握住白少央的手,看着那双熟悉而又令人陌生的眼睛,慢慢道:“你一定要找到自己的父亲……”

      白少央微笑道:“请母亲放心。”
      他笑得依旧纯良而温厚,可面上却郁郁蒙蒙得像是落了一层灰,眼里也沉沉浊浊的,好似连天上的星光都能被他眼底的冥黑所吞噬。

      连别花吐了口浊气,轻轻地闭上了眼,眼看就要元气耗尽而去,却听得她那一向正直无私,纯良善心的儿子在她耳边幽幽道:“我一定会找到韩绽,然后让他下去陪您。”

      连别花几乎是吓得打了一个寒颤,可却虚弱得没有办法再睁开眼睛了。
      而这句充满阴毒怨恨的话,却是她从自己至纯至孝的儿子那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白少央以为他要等上很久,才能等到他想见的人。
      没想到他才刚刚下葬了连别花,就有一位外乡人寻到了他的家。

      扇溪村素来群山环绕,白水萦乡,村中人与外界来往不多,若要外出,也要挑匹好马赶上七天七夜方能到达最近的城镇。所以这位外乡人的到来可谓是一石投海,激浪千层。

      在一众村民的指指点点中,这个外乡人来到了白少央的家前。

      此人脚上一双带洞的狗皮黄靴,腰间缠了一抹紫巾,身上是短褐麻衣,头上则戴着斗笠,打扮得似是个踏过万里,走过千山的旅人。

      这人穿得简朴,长得却很俊。
      他的面颊紧绷而沉郁,双唇薄而凛冽,鼻梁高挺而俊秀。

      若单看这三样,这应该是个长得很令人赏心悦目的男人。
      白少央还想再看看他的眼睛,却发现这双眼睛被那该死的斗笠遮住了。

      他只好上前抱拳道:“敢问阁下是?”
      男人只指着他一身孝衣道:“你为谁戴孝?”
      白少央面带悲凄之色道:“家母新丧,我是为她戴孝。”
      男人浑身一震道:“你的母亲是不是叫连雪素?”

      连雪素是连别花的假名。
      可全天下知道这一点除了他以外,就只有韩绽才知道这一点。
      难道这个人就是韩绽?

      他正惊疑之时,眼前的男人忽然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那双令他朝思暮想的眼睛。

      这是他上辈子看到的最后一双眼睛,可颜色却与白少央记忆中的有些不同。
      因为韩绽被他的朋友打瞎了一只眼,所以一只眼依然黑沉,另一只眼却浅了些。

      白少央看在眼里,却在心中一声叹息。
      他叹息的是韩绽怎么只瞎了一只眼睛。
      顾云瞰当时就应该把这人的两只眼睛都废了才对。

      韩绽却半点也不知道他内心的诅咒,只踌躇了半天才道:“孩子,你可否带我去看看你的母亲的墓?”

      白少央道:“您认识我的母亲?”
      他在面上适当地露出了几分疑惑。

      韩绽点了点头,目光沉痛而悲哀。
      他半生劫难,多年孤苦,早已成了个铁铸钢造的汉子。

      但哪怕是铜头铁臂的人,心也是血肉做的,戳到伤处一样要痛苦难当。
      而这痛苦在他看到连别花的墓地时,就变得再也难以抑制了。
      白少央非常识时务地转过了头,避开了他那张泪水肆虐的沧桑面孔。

      然而在韩绽即将转过头来时,白少央面上的悲切依旧清晰可见。
      其实他还是有些真心悲伤的。
      可惜这伪君子的心太冷,肠太硬,所以悲伤仅仅在连别花死后持续了几天,在这之后的所有悲痛就都是演的了。

      韩绽忽地仰头看天,一双眼里写满了凄恨二字。
      “我终是来晚一步,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然后他看向白少央道,“你可知自己的父亲是谁?”

      白少央只道:“母亲生前说父亲去找仇人报仇,只怕是被害死了。”

      韩绽似乎在瞬间就明白了白少央是谁的儿子。
      他原本还有些不敢确定,因为连别花与他分别之时并未说怀孕之事,所以这孩子也有可能是别人的。

      可对方这话一出,他心中就已大石落定。
      而就这一瞬,一丝狂喜如电光般一窜而上,紧紧地抓住了这个孤独的灵魂。

      这少年竟是他的儿子!
      他漂泊一世,伶仃半生,竟有了自己的血脉!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男主对妈妈说那些话挺欠打的,不过情节需要没办法。
    因为记忆恢复之后醒来的是前世的张朝宗人格,活在前面十六年的那个乖宝宝人格睡着了。
    前世人格和今世人格迟早要有一掐,连妈妈就是导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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