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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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惨白的灯光下，锋利的剪刀一点点剪开与血肉连在一起的衣衫，心也仿佛被凌迟。钻心的疼痛此刻已经难以刺激那早已麻木的神经，他甚至希望时间可以停到这一刻，免得他回去面对比鲜血伤痛还要残忍的事实。
一个人处理完伤口缴完费用，身上的现金已经所剩无几，他拐出医院取了点钱，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靠在路灯下，拨出了那个早已铭记于心的号码。
意料之外的，电话被接通，却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那边有人在交谈，声音几分悲凉带着恳求，“霄霄，这么多年了，别跟家里硬抗了，能回来就回来吧。你爸的脾气你也是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是一点不说。这些年他有多想你，妈心里都清楚。你不是喜欢陪你来的那个小伙子么，大不了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能留在这里，别的我都不反对，只要，只要你给家里留个后，这之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和你爸也能有个念想。你走那么远，万一，万一前两天老头子没救回来，你说你后不后悔？”
付凌霄没有说话，任由母亲捶打，他也不是不想回家，可这么多年的抗争，为的就是哪一天遇上了喜欢的人，能得到家人全心的肯定，真心的祝福，他本以为父母还年轻，能慢慢接受他的性向，可眼下却发现，他们早已老去，如此步步紧逼，着实不是为人子女应当做的。
那边赵阳手里攥着手机，开口了：“阿姨您别太伤心，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等叔叔身体好了，其他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大不了我可以来c市陪付凌霄，孩子我们可以代孕。”
付母声音里带着颤音，“好好，你们先回家歇歇吧，今晚我来陪。”
林格侧着身子靠在电线杆上，脑袋里嗡嗡响，跟炸开了一样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自然知道付凌霄已经不再和赵阳在一起了，可他面对家里人时的不反驳，却还是让他一阵阵心寒。
平心而论，c市他的牵挂不多，追人追到千里远也没有障碍，可问题是，值得么？他嘴角扯起一丝苦笑，追过去又能怎么样呢？看他跟别的女人做.爱，为了孝顺留下一个所谓的孩子。他承认，他自私，他做不到赵阳说的那么大度。更何况在他为了两个人未来战战兢兢跟父母报备的时候，付凌霄却连个面都不肯露，这种把心都捧出去却被人随手打翻在地的感觉，真是百般滋味难以言说。
他动动垂在身侧早已冻僵的手指，毅然决然地挂断了电话。
就这样吧付凌霄，我知道你的苦衷，也不会再强迫。祝你强大到获得家人支持，能追求自己的幸福之时，能寻得一个全心爱你之人，真的能陪你到天荒地老。
人生的路那么长，那个懦弱的林格，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
他木然地把人拉进黑名单，抱着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夜色已深，头顶的路灯也不知何时灭掉了。黑暗的笼罩下，是人宣泄情感最好的掩饰。
那边付凌霄拽着赵阳走出病房，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森然：“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阳早已趁他不注意删掉了通话记录，仰头看他，声音里几分轻佻，“吊着你。付凌霄，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不要想得到你！”
“你疯了！”他抬手把手机夺回来，“现在去跟我母亲解释清楚！”
赵阳被他手紧紧卡住，“告诉她什么？告诉她她闹着要出柜这么多年的儿子被我甩了，一个人在c市里过得凄凄惨惨，你还不如让他以为你找到了幸福。”
付凌霄见他脸憋得通红，默默松了手上的力道，攥紧手里的手机，“我是找到了幸福，”他说：“但不是你。是一个明白我所有期许的人。”他目光柔和下来：“我想要的他都知道，他都会理解。”
“可是你没机会了。”赵阳优雅地理好自己的衣服，甩给他一摞照片，“他喜欢的是女人，一时被你蛊惑了，但总有一天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同性恋毕竟不为社会所接受，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能力保护好他让他不受非议？”
付凌霄翻看着手里的一摞照片，一时之间难以相信，很快他就冷静下来，“林格有个妹妹。”他说，“这两个人面容有几分的相似。”
赵阳不置可否，“那你就去看看他还会不会要你喽。”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付凌霄摸不着头脑，只是很多年后他都依然记得赵阳离开的那个背影，透着狠厉与自得，他总是在后悔，如果当初能早些觉察出他的异样，是不是就能挽回，可那些都只是如果。他只知道，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找不到他的林格了。
从手机电量满格，到电量耗尽他满医院找插口，一遍遍拨出的电话从来都没有人接。
他最终还是把事情跟父母讲明了，大年初五便匆匆坐上回c市的火车。可是M公司旁，那间名字奇葩的小店早已人去楼空，新来的老板正指挥着工人斗志昂扬地装修。
那个陪他从盛夏走到寒冬，脾气温和地从来舍不得对他说一声不的人真的就这么毅然决然地走了，连通知都不舍得通知他一声，连见都不肯再见他一面。
他颓然地坐在人行道旁，看着招牌被一点一点拆下，看着里面渐渐变得凌乱不堪。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想不明白为什么说爱他的人都要离开。想不明白他原先所憧憬的生活七零八落的到底还剩下多少。
他只知道，他的信念真的，不存在了。
五年后。
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内摆放着精致的糕点，装饰的分外温馨有格调的甜品店顾客络绎不绝，门口悬挂的一串风铃叮叮当当静了又响，午后的阳光洒在靠窗男人瘦削的身影上，画面美的让人窒息。
“老板，红豆冰沙要卖完了，还做么？”田小叶从后厨跑过来，放慢脚步走到男人面前问道。
“我不管。”他盯着屏幕鼠标咔哒咔哒地响，“你自己做主。”
“唔，不做了。”田小叶手支着下巴做到他面前，“老板。”
“嗯。”林格低头敷衍地应道，“怎么了？”
“林童姐催你赶紧去住院呢，她说你今年……”
林格终于抬头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似笑非笑道：“来当说客？”
“不敢不敢！”田小叶猛摆手，“这不是关心您么！老板在我才能有口饭吃啊！您要是垮了我不又成无业游民了。”
“过一阵吧，这几天忙，你告诉她等交了这份设计图再说。”说完，他皱眉，侧过身去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上才浮现一丝血色。
“可是……”田小叶还要说话，来打工的祁砚在那边叫他，“小叶，芒果布丁还有没有了？”
“哎有，你等我一下。”他忧心忡忡地看了自家老板一眼，无可奈何地离开，临了还叮嘱道：“老板你再加件衣服。”
林格捏起长袖衬衫的袖口，苦笑，没用啊，再怎么加衣服这身子也还是不给面子的。
他晃晃鼠标准备继续绘图，却觉得眼前一黑，再看屏幕，亮光刺激地他干呕两声。他啪地一声扣上电脑，趴到桌子上挨过一阵眩晕。祁砚收拾完桌子走到他身边，“老板，没事吧？”
“没事。”他说话声音都有点虚，“可能有点低血糖。”
祁砚哦了一声，转身给他冲了杯热可可放到他指尖前。眼前的人手指修长，却连指尖都是惨白的颜色，透着股寒气。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触碰一下，想要渡些暖意，身后却有人在叫“服务员？”他猛地收回手走开。
小店里客人很多，暑假正是学生出来游荡的时间，更何况是装饰的这么有格调，还有帅哥的甜品店。祁砚忙得不行。
风铃又响了，祁砚看向来人，一身笔挺的西装，长着一张很显小的精致面庞，薄唇抿着，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欢迎光临。”祁砚冲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一些的人微笑，“没有座位了，要带走么？”
付凌霄扯扯领带，指着林格面前的空座位问祁砚，“可以拼座么？”他出差一个礼拜刚刚谈成一个项目，下了飞机就往公司赶，快到公司门口了才发觉自己饿的前心贴后背，蓦地就发现了这家甜品店，还诧异自己这几年真是忙得晕头转向，连公司旁边有甜品店都没发现！这会儿也是实在不想再大费周折地找别的店歇脚了。
祁砚说：“我帮您问问。”
他领着付凌霄走到林格身旁，问：“老板，店里没座了，拼座么？”
林格手虚搭在上腹，换了个姿势把身子蜷起来，仍旧趴在桌上，点点头，算作同意。
付凌霄接过祁砚递来的菜单，翻了翻要了个冰激凌布丁，祁砚接过钱，不一会儿给他端上甜品。
“谢谢。”付凌霄道。声音软软糯糯的,看着冰激凌球下面小半杯的布丁，上边还缀着一层巧克力碎，他眼睛都亮亮的。
对面林格身子猛地僵住了，扣在胃部的手加了几分力道。冷汗一滴一滴滑过额角。
想过多少次的久别重逢如今真的实现，他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坦然。他把头埋的死死的，胃里蔓延开来的尖锐疼痛却让他连坐都几乎坐不住了。
付凌霄拿勺子挖了一小口冰激凌，甜滋滋的，他眯着眼睛吃的餍足。抬头却见眼前的人身子都在颤抖，他放下勺子，问道：“你，没事吧？”
林格摇头，头一次内心无比希望他赶紧离开。
不要再看见这么狼狈的自己。
再也不要了。
付凌霄犹豫半天，总觉得这个身影很眼熟，不禁苦笑，还真是想人想疯了啊。他起身，把西装外套披在林格身上，然后继续回去吃他的甜点。
一杯甜品见底，面前的人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他见西装外套下的人平静的像是睡着一般，压下心中的疑惑和隐隐的激动与不安，没有拿走自己的外套，轻声说：“那老板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起身离开。
走过玻璃窗，下意识地转头，正好看见接待自己的服务员来收桌子，穿着黑色围裙的祁砚低头看林格，怕他低血糖晕过去，所以刚刚把他晃起来，而那个在他吃甜品时一直未曾抬头的人这会儿正单手撑着额角，接过祁砚推向他的热可可。
他能看出他的手在颤抖，却不知道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等他吃完了一杯甜品。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自己这个被他抛弃的人。
更不知道不告而别的他心到底有多狠。
他只知道五年了，那张脸已经数不清在他梦里出现过多少回，只知道如果没有那几张照片他怕是已经忘记他的容颜了。
付凌霄转身重新推开甜品店的门，风铃叮叮当当像是要碎掉一样在他身后响，他走到林格面前，一言不发看着他，眼里蕴着滔天的怒火。
林格手撑在桌子上，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看着前来质问的人，笑道：“扶我一把？”
迟疑一下，终究是不忍看他苍白的脸色，付凌霄俯身把他抱起来，问道：“去哪儿？”
林格指向一个幽暗的角落，“从那儿上二楼。”
付凌霄嗯了一声，怀里的人轻的他都心疼，可想一想却又更心疼自己，有什么权利去关心他呢？只是一个被他抛弃的人罢了。林格没了他不用再在后厨里给他做饭热的汗流浃背，不用再在冬天里等他等得胃病犯了生不如死，怎么看他没了自己也都过的很好。
除了身子一如既往得差。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