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故意伤害罪》五色石头

5、零四（20171217）

　　进门不多时，行舟便问我：“你要不要睡个午觉？”
　　我看着他眼底的倦色，捂嘴打了个哈欠，“要。”
　　他将我引到方才介绍过的给我住的房间，“那就睡个觉吧。”
　　我点点头，“好。”
　　他便去了对面的房间。
　　正要关门时，他见我倚在门口望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动动嘴，“中午好？”
　　他一愣，我挠挠头，“午安。”
　　他嘴角扬起，“午安，小小。”
　　我后退两步，关上门，低头瞅了瞅自己脚上的尘土，打量了一下房间，呆呆立在原地不动。
　　这个房间比我原来的那个家还大，里面却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和一张小床，都是木头色的，有些空空荡荡。
　　床褥是他刚刚从他房间拿过来，铺上去的。上面的图案不是大红大紫的花团锦簇，而是黑白格纹，很素净。其实床单有点大，都快垂到木地板上了。
　　这……是他睡过的床褥吧？
　　我走上前，蹲下来，凑上去闻了闻。
　　嗯，是阳光的味道。
　　和他身上的味道有点一样，又有点不一样。
　　我缓缓起身往外走，慢吞吞地扭开门锁出去，轻手轻脚地在整个屋子里走动。

　　这个家好大呀，有带阳台的厨房，有带阳台的大大的客厅，还有专门洗澡的地方。
　　除了比我从前那个家里的大很多的电视机，这里的好多东西我都不知道是什么。
　　外面……外面除了那熟悉的知了声，基本上可以说……是我陌生的世界。
　　该怎么办才好呢？许小小……
　　没关系，没关系的，许小小，你认识秦行舟就好了啊。
　　嗯，有两个房间，正好他一个，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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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净，真干净……
　　我该待在哪里比较好呢？
　　我坐在客厅地板上发呆。

　　不知是何时睡着的，总之……悠悠转醒的时候，我在行舟臂弯里，由他抱着往房间去。
　　他的步伐很稳，稳到……我只感觉他在拥抱我，紧紧地拥抱我，没有任何缘由，只因他喜欢这么做。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衣服上的浅色格子图案，脸慢慢地贴上他的胸口。
　　“哎，一会不见就……”他说了句半头话，在我头顶幽幽叹气。
　　他的呼吸喷在我发上，热热的，还有点痒痒的，好想……好想挠一挠呀。可是我现在在睡觉，如果他发现我醒了，会让我下来走路的，可我现在不想走路，只想让他抱我。
　　想及此，我闭上眼。
　　不大一会，我就感觉他将我放在床上，为我盖上了被子。
　　接着，门被关上的声音。
　　我不满地蹬了蹬脚，叹口气。

　　行舟敲响我的房门时，家里多了个客人，那就是许天骄。
　　许天骄是谁呢？许天骄就是上午那个在民政局接待过我的顶年轻的算是好看的阿姨。
　　在她进门的自我介绍中，她是行舟的朋友……特别好的朋友。
　　可我觉得行舟不这么认为，因为行舟并没有给什么笑脸她看。
　　她对此似乎并不以为然，仍是舟哥舟哥叫的很亲热。
　　比如现在。
　　“舟哥，你还照顾她呢……你连照顾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照顾……”
　　“要不……”许天骄自来熟的拉上我的手，朝我挤眉弄眼，“小小，你还是跟着我回家吧。”
　　我抽回手，扯扯身边行舟的衣角，“我不……”
　　“哈哈哈哈哈……”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又爆发出一阵笑声，也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
　　“许天骄，你够了啊……”行舟压低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舟哥……我一想到你一单身汉要照顾一小孩，就觉得好笑……”

　　吃完行舟请的一顿人情饭，许天骄显然心情很好，一路随着我们到了行舟家门口，对我又一次说：“小小，我会努力帮助你的。”
　　我点点头，朝她说，“谢谢姐姐。”
　　她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冲立在门口不动的行舟说，“瞧瞧，人小姑娘喊我姐姐呢，我多年轻，人把你喊叔叔，你多老。”
　　行舟沉默不语，双手抄在兜里。
　　许天骄躬身，对我用无比温柔地声音说：“小小，我每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还没说话，正上楼的一对叔叔阿姨就停下来和许天骄打起了招呼。
　　许天骄便和他们寒暄起来。
　　又聊了几句，那对叔叔阿姨就看向我，问行舟，“这小女孩就是你从云城带过来的？”
　　我躲到行舟身后，行舟反手，掌心覆上我的头顶，嗯一声。
　　“你这孩子……”那对叔叔阿姨顿了顿，说：“真是热心肠。”
　　“舟哥他就是热心肠，一大早的我接到他的电话……”许天骄加入谈话中。
　　行舟没等他们聊完，就开了门，推推我的后脑勺。
　　我拽着拳头，钻进室内，进到自己房间里。
　　好一会，外面才没有谈话声。
　　许天骄跟着进门，行舟说，“你回去吧。”声音有点硬。
　　许天骄说，“哎呀，这是好事，有什么说不得的？”
　　最后他们说了什么，我也没太听清楚。
　　许天骄临走时，我还是跑到她面前，大声说，“姐姐再见！”
　　许天骄笑靥如花，“我明天再来看你。”
　　我笑笑，“姐姐工作要紧，叔叔他会照顾我的，我也会自己照顾自己。”
　　许天骄愣了下，摸摸我的头，“真懂事。”
　　行舟没有留她，她又说了几句，终于是走了。
　　室内回归安宁，我朝行舟说，“她真能说。”
　　行舟眉目舒展开来，赞同我，“就是。”

　　说完这句话，我们竟没什么可说的了，气氛有些尴尬。

　　于是我主动牵上行舟的手，对他说：“我好脏呀，要先洗个澡。”
　　“那洗吧。”他由着我牵着往浴室去，为我开了淋浴，将毛巾和香皂递给我，就关上了浴室门。隔着毛玻璃门，我能看到他立在门口，并没有走。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把太阳花裙子脱下来，扔进浴室的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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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舟叔叔……”我打开门，探出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行舟，“有没有……衣服换……”
　　行舟愣了下，说了句，“你等等。”就往自己房间去。
　　好一会，他才走过来，脸上浮现我第一次见的尴尬神情，“我这里没你可以穿的衣服，要不你穿下脏衣服，待会我去给你买？”
　　“可那件裙子已经湿了……”我咬咬唇。
　　“啊？”他继续尴尬了一小会，抬腿就要走，“你等等，我现在就去买。”
　　“喂，别走。”我撇嘴，“可我不能一直在这里站着呀。”
　　“那怎么办？”他还是个大人呢，竟然反问我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对他说，“把你的衣服借我穿一下，你买了我再换。”
　　“这样啊……”他边搓着手又边往房间去，不一会拿了件衣服塞给我，“穿这个吧。”
　　不一会，我就拢着他的白色衬衫从浴室出来，站在他面前，有点不满，“你的衣服好大。”
　　衣摆把我的小腿都遮住了一半，走路很不方便，而且我捋了半天，愣是没办法把自己的手从袖子里解放出来。这衬衫穿在他身上不觉得大，穿在我身上怎么这么大？

　　他有这么大，我有这么小吗？
　　我不禁想。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往外走，声音绷着：“我去给你买衣服。”
　　我像个唱戏的似的，边甩袖子，边跟在他后面走，“现在都这么晚了，商店关门了吧。”
　　“那今天你将就一下，我明天买。”他刚转过身，我就被脚上穿着的他的拖鞋绊住脚，直接扑进他怀里，由于这个动作，脑袋都钻到衬衫领口里去了。
　　“哎……怎么搞的。”他将衬衫垮回原位。
　　我终于重见光明，感慨，“哎呀，你的衣服真大呀。”
　　他望着我，渐渐地，笑意在脸上荡开来，收都收不住，“许小小啊许小小……”
　　我也觉得自己很好笑，哈哈地傻笑，“我好蠢。”
　　两个人就这样相视笑了好久。

　　多年后，我再次穿着行舟的衬衫出现在他面前时……
　　行舟他没笑，一点都没笑。
　　因为他心知肚明，这对于他不再是滑稽的笑话，而是毫不遮掩的勾|引。

　　行舟和我道晚安时，我没有像中午的时候，目送他关上他自己的卧室门。
　　而是躺在床上，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发呆。
　　好久好久之后，狂风卷，闪电划破天空，大雨至。
　　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望着天空。
　　我一点也不怕打雷闪电，相反，我很爱雷雨天。

　　因为雷雨天那个女人一般都没有生意，我会窝在她身边，假装害怕……
　　她每每都会不耐烦，说没什么好怕的，嘲笑我胆小，但每每都会拍着我的肩，直至我安然入睡。
　　她今夜是在哪里入睡？
　　她有没有想我？
　　她有没有回去找我？
　　她有没有想到我会害怕而伤心的流泪？
　　轰鸣声响起，闪电再次在我面前划破天空，有三两滴雨点透过窗纱落在我脸上，冰凉极了。
　　我终于回过神来，她已经离我远去了，而且她的离开是本有蓄谋。
　　离家出走的那天下午，她最后的为她的“爱人”惩罚了我一次，便开始收拾行囊。
　　而我现在也是离她远去了，同她一样，本有蓄谋。
　　因为我想让她后悔……
　　一辈子后悔……
　　鼻子发酸，喉头哽咽，我双手捂脸，边哭边说：“妈妈，是我不要你的……”

　　以后的很多个日日夜夜，我都会生出这样的情绪。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情绪当然是渐渐地淡了。
　　渐渐地……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将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将窗纱也拢的密不透风，在黑暗中穿行，在行舟的房门口站定。
　　我咬了咬唇，捏紧了拳，敲了敲门。
　　一下、两下、三下……
　　他始终没开。
　　我垂下头，小声说：“开门。”
　　门内的灯亮了，我盯着那道光，哽咽着说：“我害怕，开开门好吗？”
　　门内传来了脚步声。
　　“外面在打雷，我好害怕。”我哭起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我望着那朦胧微光中能给我安全感的高大男人，吸了吸鼻子，仰起头，让眼泪挂在眼眶，怯怯的说：“我要和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