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花如锦》祁薄言

71、第七十一章 子淳

　　除夕这天，刘氏喝了不少酒，谢氏也格外开恩让郑如月和时锦云也尝了点。时清微也想喝，虽然这一年他已经完全长成了少年模样，但谢氏仍以年纪小为由拒绝了他。时清微好不失落。
　　时寒启见了，偷偷给儿子倒了一杯，谢氏眼皮子一撩全当没看见。
　　时清微感激地看了爹娘一眼，嘴唇发干眼睛发亮有点小兴奋。
　　可惜他动作慢了一步，被底下的时锦浓抢了过去咕噜一口进了肚，天知道她怎么能把胳膊伸那么长，中间还隔着个时锦容呢！
　　这家伙想来是早就盯准了的，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来不及阻止，她也不嫌辣嗓子，末了咋咋嘴，道了句：“不好喝！”还体贴地把自己的果子露递给时清微，时清微欲哭无泪。
　　满场静默中，时寒启摸摸后脑勺，笑道：“瞧着气势，一口闷！跟没事人一样，不愧是我闺女，将门虎女！”
　　谢氏没他那么心大，忙叫人拿解酒的东西来，这酒虽不烈，对个八岁孩子来说那也尽够了。
　　这晚满城烟花，照亮了半晚的夜色。
　　时锦浓兴奋得很，一点儿也不困，和一家人一起守岁，抓着团团的耳朵揉来揉去，把小狗欺负得汪汪直叫，最后轻巧地跑了几步，钻到柜子底下安安静静地躲着。
　　时锦浓没了玩具又去闹时清微。时清微虽然被抢了酒，却也不计较，好脾气地陪她玩。可时锦浓不是个省心的，只把她三哥欺负得毫无招架之力，直到时锦容威严地咳了一声，她才罢手。
　　安静不到片刻，她眼珠一转又起了坏心思跟时清雅下五子棋，惦记着他荷包里的金瓜子，谁知郑如月坐在旁边提示，把一根筋的时锦浓杀了个片甲不留。
　　时锦浓输了钱非不依，捂着荷包嚷嚷着要时锦容帮她赢回来，时锦云在旁闲闲看着，道：“都别理她，喝了酒在这撒酒疯呢！”
　　众人一看，果然见她脸颊绯红，摇头晃脑的几乎站不住了。
　　时清微赶紧去扶她，时锦一阵呵呵傻笑，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嘴咧得像朵花儿似的，笑得直不起腰来。
　　见她这副模样，时锦云先忍不出笑出了声。
　　时锦浓听见了，猛地止住了笑，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在看谁，忽然拧眉严肃道：“站住！”
　　刘氏和谢氏对视一眼，齐齐捂着嘴看她，都不说话。只见她冲着墙角学着平日里谢氏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起来话来，含含糊糊也听不清。
　　这时候，团团钻出来走到墙边，疑惑地对她叫了一声。
　　时锦浓神情肃然，逮着它嗯嗯啊啊一顿教训，倒是像模像样的。
　　“嗷呜？”
　　时锦浓说了一会儿，又蹲在原地垂着脑袋歇了一会儿，当众人以为她要睡着了的时候，她忽然站起来，抱着团团，力大无穷地拎着两个爪爪开始转圈圈，呜呜啦啦哼着歌，神情陶醉，团团在空中被甩来甩去，一脸惊恐：嗷呜……
　　“哈哈……”众人大笑不已，刘嬷嬷赶紧把她抱下去休息。
　　刘氏擦了擦笑出来的泪水，道：“还将门虎女呢！才一杯就醉成这样，以后可不敢给她喝酒了！”
　　谢氏点点头，颇为无奈，虽然都是自家人，可她还是莫名地感到有些丢人。
　　第二天时锦浓醒的时候，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投射进来，将红木的圆桌和莹润的瓷器都铺上了一层绒光。
　　时锦浓整个人陷在温暖的被窝里，不知今夕是何夕。她的小脑袋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咋咋嘴犹不愿睁眼，抻了抻身子蜷成一团，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
　　她疑惑地挣开一只眼飞速一瞟，然后整个人坐起来，见屋内无人，便跳下床垫着脚走到屋外，穿着红包包的团团正好经过，一见她全身的狗毛都竖起来了，尾巴一夹一溜烟跑了。
　　时锦浓的笑容停在脸上，叉腰哼道：“坏狗狗……”
　　“姑娘醒了？”刘嬷嬷满脸笑容地走进来，把人跑回去放在锦被中，一叠声唠叨：“怎么只穿着单衣，别冻坏了……”
　　正说着，柳黛柳燕并几个小丫鬟陆续走了进来。
　　“姑娘醒了？”
　　见身后几个丫鬟嘻嘻闹闹的，刘嬷嬷拉下脸来：“你们几个，留下姑娘一个人在房里，自己偷着玩乐，这是哪家的规矩！”
　　她平日里慈眉善目，这番陡然严厉起来，新来的小丫鬟们都垂着头不敢说话。
　　柳黛见了，忙打圆场道：“嬷嬷息怒，今个儿初一，她们也是欢喜过头，正月里不宜惩戒，不如过些日子再罚？”
　　刘嬷嬷瞪了她们一眼，语气好了些，埋怨道：“你也不该叫她们守着姑娘，下次有事走开便叫巧珍巧玲她们两个看着，我只放心你们几个！”
　　柳黛笑着说了几句俏皮话，屋里的气氛又好了些，这边时锦浓甩着小腿，对给她穿鞋的巧珍道：“怎么不穿小虎鞋呢？”
　　巧真笑道：“姑娘大了，不能再穿虎头鞋了。”
　　时锦浓鼓了鼓脸，倒是没有闹脾气，只嘟囔着：“我还小呢……”说着悠哉悠哉地荡了回腿，捂嘴打了个打哈欠。
　　柳燕将早膳一一摆上桌，时锦浓挑剔地吃了许多，末了揉揉肚子无所事事地瘫了一会儿，忽然道：“容容呢？今天不去看老祖宗吗？”
　　刘嬷嬷笑道：“姑娘还记着今天要祭祖呐！可是睡迷糊了，今早我抱着姑娘去的，不记得了？”
　　时锦浓晃晃脑袋，完全睡迷糊了。
　　柳黛在一旁偷笑：“像是昨晚上的事也不记得了。”众人都笑起来。
　　“容容呢？”时锦浓问。
　　“二姑娘在大姑娘院里，郑姑娘也在！姑娘要去吗？”
　　时锦浓不想去，挥了挥手往园子里去，逛了几圈后躲在假山里把丫鬟们都甩开，在这一点上，她出奇地机灵且有耐心。
　　七转八转又转回自己的院子，时锦浓想了想，迈腿往她从没去过的地方跑去。几间厢房静悄悄的，丫鬟们这时候都不在屋内，时锦浓沿着游廊走了一会，转身走进一个僻静的小院子。院子的角落里有两株红梅，梅树下一个小孩儿正在堆雪人。
　　时锦□□神一振，三两步跑过去，欢乐道：“弟弟我跟你玩儿！”
　　男孩儿吓了一跳，目光怯怯地望着她，半个身子躲在雪人后边。这男孩一个人在这忙活了半天，雪人已经成型了，男孩手里拿着两个黑色的卵石正要当眼睛按在雪人脸上，被时锦浓这么一吓一哆嗦掉了一个。
　　时锦浓麻利地捡起来，问：“按在哪里呀弟弟？”
　　男孩儿红了脸，也不说话，用手一指，把另一颗也安上了。两个小孩儿齐齐把雪人装扮齐整，又并肩站着打量。
　　时锦浓觉得不甚满意，把头上一朵小小的绢花取下来放在雪人头顶上，白胖胖憨嘟嘟的雪人瞬间变得奇怪起来。
　　“好看吗？”时锦浓颇为得意。
　　男孩抿着嘴，不甚高兴地嘟囔道：“它是男孩儿。”
　　“弟弟你说什么？”
　　男孩猛地捂住嘴，四下里看看，拉着时锦浓的袖子：“嘘——别、别告诉别人我会说话？”
　　“为什么？”时锦浓疑惑道。
　　男孩摇摇头，露出难过的表情，不管时锦浓怎么问都不再开口。
　　时锦浓道：“那好，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淳儿，穆子淳。”穆子淳小声道，“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时锦浓笑嘻嘻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要玩雪人。”
　　穆子淳看了看好不容易堆出来的雪人，又看了看跃跃欲试的时锦浓，不情不愿道：“可以。”
　　“哈哈！”时锦浓欢呼，然后干劲十足地改装穆子淳的大雪人，先是做了一大一小两个尖耳朵，捡起两根树枝做了对怒气冲天的眉毛，最后哼哧哼哧堆了一条粗粗长长的尾巴。
　　她一个人忙活地都出汗了，穆子淳已经惊呆了，看着大变样的雪人怒气冲冲地盯着他，泪水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唉！淳儿你怎么了？你别哭啊弟弟！”
　　她不说还好，这下穆子淳彻底憋不住了，小声抽噎起来。
　　时锦浓顿时怕了，四下看看，也不敢欺负人了，围着他走来走去小声安慰道：“弟弟你别哭啊，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再堆一个嘛……”
　　“姑娘你在这啊，叫我们好找……诶，怎么哭了？”柳燕走进院子，诧异地问道。
　　一听有人来了，时锦浓掩耳盗铃地往穆子淳身前一站，咧嘴一笑：“嘻嘻……”
　　柳燕笑着摇了摇头，蹲下身子给穆子淳擦眼泪，看了眼一边的大作，说道：“姑娘可教我们好找，怎么到这儿玩了？你看这雪人怪模怪样的……姑娘可不要欺负小冬啊！”
　　“小冬？”时锦浓道：“弟弟才不叫小冬呢，他叫淳儿！”
　　穆子淳脸色煞白。
　　“淳儿？好好好，都依你，就叫淳儿。淳儿他可怜，姑娘好好跟他玩儿！”柳燕说道，牵着两个小孩的手往前院走去。
　　大年初一这一天时锦浓得了个新的玩伴，正是当日入扬州时遇到的男孩，从来也没开口，也不知身世。
　　因为共同保守的秘密，两个孩子倒是相处得融洽，时锦浓整整半个月都没有去闹她哥哥姐姐，整天围着穆子淳转，住一个院子的时锦容每天透过窗子都能看到穆子淳和团团在前边气喘吁吁地跑，时锦浓在后边兴致勃勃地追。
　　这几天，穆子淳和小狗团团结成了深厚的友谊，小孩子们无忧无虑的，他们的哥哥姐姐却正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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