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花如锦》祁薄言

24、第二十四章 奇人

　　“古有金屋藏娇，阁下可当得‘娇’字？”

　　柳玉容冲他抛了个媚眼，“谢二公子跟前，谁敢自傲？”拂过如水般柔滑的衣袖，一双手如女子般纤细柔嫩，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从袖间散出。

　　他笑着露出两颗略尖的虎牙，狡黠非常，道：“早就听说二公子是个神仙般的人物，玉容一向得意于容貌，总想着与公子比上一比。今日触目所见，珠玉琳琅，风姿皎然，才后悔了，方知天地秀色公子七分，世人一分，我占两分。”

　　谢拂尧轻笑，说道：“阁下谬赞了。”

　　柳玉容冲他暧昧地眨眨眼，说道：“别阁下阁下的叫了，唤我玉容便是，也好亲近些。”

　　谢拂尧神色不变，说道：“大长公主府中男宠无数，她却偏爱一人，听说那人面如娇女，生有异香，大长公主有求必应，宠爱非常。后来，废太子得势，她便将这尤物献给侄子，这男子果然好手段，引得姑侄两都神魂颠倒。”

　　柳玉容没想到谢拂尧这样有本事，不过布衣书生，这些皇家秘辛竟了如指掌。他笑容一僵，不自觉收敛起来，挺直脊背，故作谦虚道：“哪里哪里，手段说不上，全靠一张脸。”说着抚上自己的如玉的脸庞，做出一副顾影自怜的模样来，看得谢归牙疼。

　　谢拂尧道：“怕不只是容貌手段，阁下对药理也十分精通。废太子日日吸食迷药却不自知，被宋平远斩杀前早已命不多时了……阁下引我来此，总得让我见见背后高人。”

　　柳玉容脸色难看起来，一脸看到怪物受了惊吓的表情。

　　这时，侧门走进一个女子，声音温婉动听，轻柔魅惑：“谢二公子真是智多近妖，什么都瞒不住您。”

　　柳玉容上前扶着她，嘴里委屈道：“姑姑……”

　　女子道：“你呀，怎么这么不听话？竟敢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又对谢拂尧笑道：“我名三娘。玉容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废太子好舞乐百戏，宫中专门设了教坊，三娘相貌一般嗓子却是极好，咿咿呀呀唱起戏文来分外动听。她本是良家女子，却被太子强行掳入东宫，充作戏子，心里恨极了。教坊总管是个黑心肠的太监，因身体不全，最好玩弄折磨宫中女子。一日，那太监向三娘伸出魔爪，眼看要遭罪，却被人所救。后来，她九死一生逃出宫来，遇到柳家姐弟，见柳玉容人如画般，便心生一计，亲自教导他。

　　柳玉容说道：“我本来病体虚弱，活不了多久了。多亏姑姑相救，才得以苟活。姑姑之仇便是我分内之事，且废太子作恶多端，早就该下地狱了！”说着一脸嫌恶，眸中尽是冷漠之意。

　　这柳玉容常年卧床，养成了偏激乖戾好享受的性子，行事全凭个人，轻视人命，薄凉得紧。

　　谢拂尧垂眸，语气轻飘飘的：“三娘真乃奇女子……”

　　三娘被噎，沉吟片刻，苦笑道：“谢公子明察秋毫，三娘也不敢有所隐瞒。我家本是制香传家，家父一生心血皆在于此，他穷尽所学制得一品独一无二的奇香，换做‘绮梦散’。此香采自百花，混入药草，香气幽幽，惑人心神，家父得意非常。不料，后来却发现这香如迷药一般，令人上瘾，长久吸食使人神志不清，命不久矣，且药性偏寒，女子常闻难以有孕。家父大悲，将制好的香如同方子一并烧毁，很快便去了。

　　三娘不才，最好制香品异，便偷偷记住了那方子。玉容是娘胎里带出的热毒，阳气常盛，这‘绮梦散’又是阴寒之物，两相中和，玉容果然渐渐好起来。”

　　三娘说着，看向柳玉容，眼神包容宠溺。

　　“后来，果然如我所料，太子死了，我也大仇得报了。”她说着，眼神淡淡的。

　　“那你与大长公主有何仇怨，她才是原本的目标吧。”谢拂尧看着她。

　　三娘一怔，神色变换不断，一时怀念感激，一时满脸憎恶。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当初三娘陷入虎狼之地，险些丧命，多亏宋侯爷相救。”她面带微笑：“宋侯爷正直忠毅，是世间第一大好人！”

　　“可惜，”她突然神情恶毒，语言尖刻：“大长公主是个什么东西！寡廉鲜耻，腌臜下贱！生生毁了侯爷！侯爷死了，凭什么她还好好地活着？给侯爷陪葬还嫌玷污了坟上黄土！我要她生不如死，千刀万剐！”一番话说得人背后寒气直冒。

　　柳玉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姑姑息怒。”

　　三娘对他露出一个笑来，渐渐冷静。

　　谢拂尧问道：“所以，你们引我来是为了？”

　　柳玉容正色道：“我出了宫，难以接近大长公主，不知如何对付她，想请公子助我一臂之力。玉容地位卑微，寻常见不到公子，只好借了大将军和三小姐的手。公子目下无尘，有什么只吩咐我们做便是，这两个人只交给我们，免得脏了公子的手。”柳玉容心想大长公主与谢拂尧有杀母之仇，与明珠郡主有断腿之恨，只怕比他们还恨呢。

　　谢拂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良久之后突然露出一个令人炫目的浅笑：“如你所愿，合作愉快。”

　　屋内陈富与柳玉莲互相调笑着，见他们出来，柳玉莲笑道：“谈完了？”说着走到弟弟身边，还对陈富挑逗一下笑。

　　陈富摸摸头，看着谢拂尧傻笑。

　　谢归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院子里，时锦浓大喊：“小舅舅！有马，好漂亮的马！

　　众人出门去看，之间时锦浓指着一匹油光水滑的驴子，兴奋极了。

　　青毛驴子瞪着大大的眼睛，睫毛长长翘翘，竖着尖尖的耳朵，露出两颗大门牙，尾巴甩来甩去，呆呆的不动，显然被时锦浓吓着了。

　　柳玉容大笑：“可不是吗，我家这头驴那也是畜生界里的美人！小妹妹有眼光！”赞许地点点头。

　　时锦浓见了他，高兴地喊道：“漂亮哥哥，吃糖糖。”

　　柳玉容：“哟，还记得我呢？”又自恋道：“我果然有魅力，连三岁的孩子都喜欢。”

　　说着，蹲下来逗她：“小妹妹，你说哥哥和你小舅舅谁更漂亮？”

　　时锦浓眨眨眼，扑到谢拂尧怀里：“小舅舅~~”

　　柳玉容见状，眼珠一转，意味不明地笑道：“这骏马比之毛驴，三姑娘选了毛驴，我比之谢公子，三姑娘选了谢公子！啧啧……

　　时锦浓仰头看着他，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又对谢拂尧撒娇：“小舅舅，我要这匹马……”

　　陈富十分有眼力见地接道：“三姑娘放心，明个儿我就把这驴、呸！这马牵到府上。”

　　柳玉莲说道：“诶诶诶！这是你家的不成，说怎样就怎样？你想要驴啊，成，我也不坑你，这个数就可以。”伸出三个手指。

　　“三十两？好说好说！”说着伸手掏银子。

　　“嘁！亏你还是钱庄的当家，怎么一点魄力没有！”

　　“三百两！？你还不如去抢呢？三百两就是买匹马也尽够了！”

　　柳玉莲笑容如花：“我说的是三千两！”

　　“什么！你这是金驴子玉驴子也不值三千两啊！”

　　柳玉莲道：“我这是张果老骑的毛驴，是天上来的，有市无价，给你三千两也算便宜你了！”又对时锦浓说道：“小妹妹，你想不想要？”

　　“我要！”又跑到陈富身边，拉着他的袍子：“我要嘛，胖胖我要！”

　　陈富哄她：“她家的不好，姑娘喜欢我再给你买好不好？”

　　“不，我就要这个！”时锦浓不依，想了想，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白玉的小马递给柳玉莲，“我用这个换。”之前陈富将军府送了一副玉雕摆件，大大小小总共八匹小马，神骏非常。时锦浓跑她爹书房里玩，拿了个最小的。那摆件价值五千两，少了一个就不大值钱了。

　　陈富眼尖，要拿回来，却不如柳玉莲手快，攥在手里。

　　陈富想着去抢，到底不敢放肆，只苦着脸道：“姑奶奶，这玩意儿不值钱，你给我，我明儿就叫人把钱送来还不成吗？”

　　柳玉莲道：“这还差不多。”

　　时锦浓跑到那毛驴旁边，蹲着看。毛驴木呆呆地眼中含着惊恐，两腿加紧了尾巴。

　　宋承嗣也蹲下来，给毛驴添草料。

　　谢拂尧看着这男孩，眸中闪过一丝异光。

　　“浓浓，咱们该回家了。”

　　时锦浓走到门外又回头对陈富说道：“要把浓浓的马带回去哟。”

　　马车上，谢拂尧抿了口清茶说道：“今天收获不小啊。”他眸中清浅，看不出喜怒。

　　谢归道：“恕属下直言，大长公主和明珠郡主我们自己人也可以对付，何必与他们合作……”

　　谢拂尧露出一个冰雪般的笑容，衬得眉目更为清雅，说道：“三娘可是个奇女子，所求远不止这些。富贵迷人眼，谁人能逃脱……”

　　马车悠悠地在黄昏里行进着，青石板的街道只有车轴之声响起，更显静谧，时锦浓在谢拂尧怀里渐渐睡去，却不知道她的小伙伴们都急疯了。

　　“七、七妹妹……不见了！”时锦珑抹着眼泪对谢氏说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褚祎也跟着流泪，害怕极了。

　　谢氏忙把两个孩子搂到怀里，纳闷道：“浓浓不是跟她小舅舅在一块儿吗？”

　　时锦珑和褚祎一愣，泪眼朦胧地对视片刻，眸中都燃起怒火。

　　时锦珑气愤地告状：“七妹妹跟我们玩捉迷藏，我们找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

　　谢氏一听便明白了，想起自家的小魔星，又见两个孩子着实吓坏了，哭笑不得地说：“都是浓浓的错，我在这里给你们赔礼了。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时锦珑狠狠地擦干眼泪，恨恨道：“就是，七妹妹太坏了，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褚祎又是郁闷又是委屈，拉了拉谢氏的袖子说道：“谢姨别罚浓浓了，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谢氏见他眸光明亮清澈，一时觉得这孩子太过良善心软，又想到自家没心没肺的小淘气，默默无语……

　　谢氏又说道：“下次谢姨请你们到将军府玩，叫浓浓好好给你们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