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花如锦》祁薄言

10、第十章 白狗

　　掌灯时分，谢氏有意与女儿亲近，便留了时锦浓一同睡。

　　初时，时锦浓觉得新鲜，在父母的大床上滚了好几圈，滚得发散头晕，脸颊泛红，可爱的模样叫刚刚洗漱完的时寒启心痒，一把捞在怀里，呵她痒痒肉，时锦浓扭来扭去，大叫着不理她爹，还用小屁股对着他，自顾自拽着布老虎。

　　时寒启站在床边百思不得其解，他少年老成，心底很是残留着一些童趣，喜欢和孩子玩，家里的其他孩子都是这样玩玩闹闹长大的，就连早慧的二女儿，生来文静，可每当他逗她玩时，也是活泼快乐极了，怎么小女儿就不吃这一套呢？

　　谢氏进了内室，见丈夫皱着眉头，而小女儿撅着屁股趴在床上玩布偶，便明白了其中的官司。

　　她嗔了丈夫一眼，把女儿抱在怀里，笑着问：“怎么啦，浓浓？是不是爹爹欺负你了？”

　　时锦浓舒舒服服地躺在她怀里，看了她爹一眼(￢_￢)。

　　时寒启“……”

　　时锦浓慢吞吞地甩手里的布偶，说道：“没有……”

　　时寒启看着她漫不经心的表情，突然有了一种大风大浪都过了却要在阴沟里翻船的荒谬感。

　　谢氏笑着摇了摇手臂，晃悠悠的感觉让时锦浓嘻嘻地笑出来：“(*^__^*) ……娘~~~”一波三折的尾音让谢氏心都酥了，她点点她的小鼻子，说道：“你这小淘气，不许欺负你爹爹！”

　　时锦浓突然脸红了，对着手指，心虚地看看谢氏，又用头在谢氏胸口蹭啊蹭，小声说道：“没有欺负爹爹，浓浓是好孩子……”

　　“好好！浓浓是好孩子！”谢氏笑道，把她放在床上，掖好被子，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拍她的小肚子，又对时寒启说道：“给浓浓讲个故事。”

　　时寒启小小地兴奋了一下，心想刷女儿好感度的时候到了，他搜肠刮肚，斟酌着选了些“孔融让梨”“孟母三迁”的故事。

　　这些故事时锦浓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没等孟母搬完家她就睡了，张着小嘴均匀地呼吸，睡得很认真。时寒启摸摸女儿的脸，很是柔情地说道：“浓浓真可爱。”

　　一家三口很快就睡着了。

　　然而，半夜的时候，时寒启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作乱。肚子上仿佛被石头压住了，胸口也被按住，他不适地哼了一声，全身发热，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沙漠里那艰难地一战，风沙逐渐盖住他的眼睛，口鼻，他快不能呼吸了……他脸色通红，不住地挣扎。不！不能死在这里！老母娇妻还有幼子都等着他呢！
　　等等！幼子？浓浓！

　　时寒启睁开眼睛，月光透过纱幔照在时锦浓身上，她眼睛亮晶晶的，见他醒来，还笑嘻嘻地喊：“爹爹！”

　　时寒启扶额叹气，支起身子把女儿从他肚子上搬下来，“怎么啦，浓浓？”

　　谢氏也醒了：“浓浓醒了？睡不着吗？”
　　夫妻两无法，又陪女儿玩了会，直到时锦浓睡着，才松了口气，躺在床上四目相对。

　　“浓浓真是……也不知道像了谁？”谢氏笑道。

　　“……大概是像父亲？”时寒启想着记忆里不靠谱又倒霉催的爹，不确定地说道。

　　“……”谢氏没见过公公，但是听婆母说过，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清阑像你又像我爹，小小年纪就沉稳懂事。清雅和锦心龙凤双胎，清雅才思敏捷，也是像父亲，聪颖不羁又像堂哥。云儿呢，女儿家的，偏有股子豪爽性子，骄傲自矜，倒是跟我年轻时候一样……”

　　说到这，时寒启在锦被下握住了妻子的手，说道：“是啊，咱们云儿伶俐磊落，不输男儿！跟你一样……”

　　“微儿倒是跟兄弟姐妹们不一样，憨憨的，不知道像了谁……”

　　“像我，性格憨直，最是可靠。”时寒启厚着脸皮说道，执起她的手吻了吻，收到妻子一个白眼，嘿嘿地笑了。

　　“恩，容儿与浓浓一般年纪，却是早慧，爱书成痴，难为她小小的人儿，难不成是文曲星投错了胎？”谢氏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起儿女们满是幸福的滋味。

　　“盈盈，多谢你为我生下这六个宝贝……”时寒启低声在她耳边说着肉麻话，直叫谢氏脸红耳热。

　　此时，千里之外的江南晴夜里，时锦云抱着时锦容睡得香甜。时清微抱着时清雅的腰做着美梦，嘴里喊着“阿娘”，把一条腿猛地搭在哥哥腿上，把时清雅给闹醒了。时清雅，恨恨地捏着他的鼻子，被一条胖嘟嘟的手臂挥开，只能裹着被子入睡。

　　这夜，夫妻两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后半夜都没睡着，翌日时寒启出门都是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还有浓浓的起床气。

　　第二天，时锦浓睡好吃饱以后，窝在她娘院子里无所事事，布老虎也扔在一旁备受冷落。

　　柳燕温了一盏牛乳，时锦浓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柳黛拿着小银勺很有耐心地喂她。

　　谢氏在一旁翻着账本，对刘嬷嬷说道：“两年来，浓浓都是这样过的吗？唉，也没有孩子跟她一起玩，都是我的错。”

　　刘嬷嬷道：“这哪能怪夫人，当时情况紧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您放宽心，小姐啊，她是能静的下来的。”
　　谢氏狐疑地看了看表情木呆呆地女儿。

　　这时，时清阑从门外走了进来，“娘，今天军营里没事，我回来陪您说说话。”

　　谢氏为儿子倒了杯热茶，说道：“你陪浓浓玩玩儿，她小小人儿无趣得紧。”

　　时清阑走到时锦浓面前，笑道：“哥哥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时锦浓上次在街上看过变戏法的，一时来了兴趣，撒娇道：“好，哥哥给我变。”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时清阑吊足了胃口，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时锦浓瞪大了眼睛，忽然听到那团子娇娇地喊了声：“汪……”

　　时锦浓惊得一抖，对上了一双圆溜溜水润润的黑眼睛。那白色的小狗趴在时清阑手中，耷拉着耳朵，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黑色的鼻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时锦浓，汪汪直叫。

　　“哪儿来的小狗？”谢氏也惊奇地问道。

　　“一个下属家养的，一条番邦的母狗生了一窝，见这狗儿稀奇，便给了我一只，我想着浓浓或许喜欢便带回来了。”时清阑说着，摸了摸小狗的身子，对时锦浓说道：“浓浓喜欢吗？”
　　那狗儿热切地盯着时锦浓，颤巍巍地支起四条小短腿，冲她撒娇：“\(≧▽≦)/汪呜……”

　　时锦浓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它，软软的暖暖的，惊奇地看了看时清阑，然后伸出两只爪爪，揉揉它的头，然后拎着它扭着头仔细打量。那白狗儿不舒服地动了动，却没有挣扎，吐着舌头讨好地看她。

　　时锦浓脸慢慢红了，突然把白团儿抱着怀里，在脸上蹭了蹭，说道：“我喜欢狗狗。”

　　白狗儿仿佛知道女孩儿接受了它，一个劲地舔她的脸，时锦浓猝不及防，只感觉脸上有温热的东西滑过，急忙把狗儿拿远，皱着眉头严肃地看着它：“小狗狗，你不能这样。你不乖，不能舔我。”

　　白团儿热切地看着她，汪汪叫了两声，吐着舌头一副可爱模样。

　　时锦浓把它抱在怀里，对时清阑说道：“哥哥，它不乖。”

　　时清阑好笑地摸摸小妹妹的头，说道：“那浓浓就好好教它。浓浓这么厉害，一定会让小狗听话的对不对？”

　　时锦浓听出夸奖的话，得意地说：“是，我最厉害了……”

　　“浓浓先给狗狗取个名字。”

　　“它叫团团。”

　　“好，”时清阑给狗狗顺了顺毛，说道：“你以后就叫团团了。”又对时锦浓说道：“浓浓要好好照顾团团，以后团团就是浓浓的小伙伴。”

　　“好~~” ( ^_^ )
　　“汪~~” (≧▽≦)

　　时清阑眸中含笑看着小妹妹和团团和谐相处，冲母亲递了个眼神。

　　“你这孩子，怎么想出这个法来？”谢氏满目柔情地看着女儿，心里软软的，“浓浓太寂寞了，她这个年纪应该多跟同龄的孩子玩。”

　　“娘，别担心，年后弟弟妹妹们都要来，到时候就热闹了。”

　　“也是。”

　　自从有了团团以后，时锦浓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的布偶，不但喂它吃东西，晚上还要抱着它睡。

　　柳黛说道：“团团那么小，晚上睡觉的时候，姑娘要是不小心把它压着了可怎么好？”

　　时锦浓想了想那画面，惊恐地摇头，放弃了这个打算。刘嬷嬷就把柔软的棉布一层层铺在一个小竹篮里，做了一个精致的窝放在床边，团团在温暖的窝里舒服得直打呼噜。

　　冬天寒冷，团团长大了点喜欢往外跑，虽然只是在廊檐下四处闻闻嗅嗅，但是柳黛怕它冻着，还做了许多花花绿绿的小衣服。时锦浓觉得，精致漂亮的衣服穿在白白圆圆的团团身上，像各种口味的年糕团子。

　　团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次吃饭都是哼哧哼哧地吃得香，时锦浓本来是嘴刁胃口小，看到团团也是胃口大开，不用人哄，就自己乖乖吃饭了。冬天本来是养膘的时候，本来瘦瘦小小的时锦浓脸上也开始圆润起来。

　　大雪天气，安颐堂内烧着银丝碳，墙角插着腊梅，一室的温暖香冽。时锦浓坐在祖母怀里，乐颠颠地看着白团子在红底暗纹的精美地毯上打滚。刘氏乐颠颠地摸着孙女儿脸上的小嫩肉，心想大孙子真有办法。

　　此时，她只觉得自乱事起，腊月的京城里第一次这么安逸静好，只希望岁月长留，人事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