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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通上电源试了试,风扇能转。他起身要走。
      周语是有心戒烟的,想着找点零嘴分散烟瘾,刚开口喊了句“帅哥”,他脚下走得更快。
      周语又喊:“顾来!”
      他这才站住,回头静静的看着他,微弱灯光的映衬下,他深邃的眼睛如远山清泉般俊秀。

      周语盘腿坐在床上,往后撩一把头发,“有花生吗?”抿着唇想了想,“瓜子也成。”
      顾来挺无语的瞥她一眼,走过去打开一个带锁的大木箱,从里面提出一个口袋,放在桌面就下了楼。

      他一走,周语立即穿鞋下床。
      口袋密封得牢实,解开一个结,里面还有一个结。一共解了五六层,里面恐怕装的是稀世宝贝。
      全部解开后,周语愣一下,口袋里是红糖,很大一块。
      散发着淳朴的香甜气息,方方正正,有棱有角,像冰川世纪地质层的横切面。

      偏远山区里,红糖算是稀罕物,是汤圆陷的主料,要逢年过节才能吃。
      对小孩来说,那也是最叫人嘴馋的零食。每回啼哭,大人都会掰一块红糖诓哄。稍大一些,孩子们会趁家长不注意,偷偷抠来吃。
      所以当地人会将红糖藏在大木箱里,上锁。防老鼠,也防毛孩子。

      顾来给她红糖时,眼神里那个大写加粗的“打发”二字太过招摇,周语站在桌面将那神情反复揣摩几遍,哼笑出声。
      她不爱吃甜食,又将口袋一层层系好放回去。手指上沾了碎末,吮了吮,甜得朴实。

      他送来的风扇是最原始的那种,铁扇叶,三峡牌。开关有锈,扇叶上留着擦洗过的痕迹,水渍未干。
      拧动开关,吱吱呀呀的噪音中,凉风徐徐吹来。
      她又躺回床上,也不知熬到几点,睡着了。

      周语年纪不大,睡眠却不好。入睡困难,失眠多梦,夜里一觉不能超过两小时。这几年来都是如此。
      她做了个梦,梦醒睁眼,一身的汗。
      黑暗中习惯性的探手找手机,一摸之下,才想起这是在山里,阳台门没关,门外蛙声起伏,抬眼便是浩瀚苍穹。

      开灯,拿出那本高中语文书,靠在床头翻阅,打磨时间。
      当启明星出现在东边地平线时,她再次迷糊睡去。
      天亮了,周语在鸡鸣中醒来。
      那本语文书被胳膊压出褶皱,她将书反面放桌上,下床走上阳台。

      每次称它做阳台她都觉得好笑,几根桦树树杆,牢牢一捆,排成一方走廊,简易栏杆上树木疙瘩清晰可见。半米来宽,两米来长,仅当个晾晒衣服时的落脚处。
      叫阳台确实抬举了。

      昨夜下了雨,空气湿润清爽。袅袅薄雾在山腰流淌。入云青山下,层层叠叠的梯田如同破碎的镜面。
      视线尽头,水库灿光粼粼,像仙人撒了金子。

      高壮的男人站在院子中央喂鸡。大黄扇着尾巴四处撒野,惊得鸡群一阵躁动,被陈慧红用大勺子赶跑。
      没有霓虹璀璨,接踵摩肩;没有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片三面环山的庞大水库,阻隔了大山之外的一切喧嚣与文明。岁月已止,静谧古朴,人心沉淀安宁。

      陈慧红朝顾来走过去,母子碰头交谈,顾来显得不耐,两人有了争执。
      话中方言太多,隔得远,周语没听清。
      “行了,我找机会问她答不答应吧!”顾来最终妥协,说完朝二楼看一眼。
      仍是背心,大裤衩,黝黑的头发,还有比头发更黑的眼睛。对上周语的视线,他若无其事的转过脸去。

      几天后,陈慧红开始分配一些家务给周语,除了照料瘫痪在床的顾钧,还有生火做饭刷碗。
      周语没有二话,手脚勤快,陈慧红心里很高兴,觉得找了个贤惠媳妇。

      傍晚,顾来坐在院坝边折纸袋子。旁边是一撂废弃的杂志,他叼着烟,坐在矮凳上,长腿大张。
      书页一张张撕下,折出正方形,裁去多余的。对折,翻一面,再对折。底下尖端往里一扣,一个简单实用的漏斗便折成。
      近1米9的个头,手指粗糙却灵活,做起精细活儿十分麻利。

      周语洗了碗到院子里活动手脚。
      她烟瘾大,几天未沾,这时闻着烟味便有些心痒。
      陈慧红在边上将晒干的玉米粒扫做一堆,湿热的空气中飞舞着碎末尘埃,粘在身上十分难受。
      周语抓着手臂,走到顾来跟前蹲下:“折这个做什么?”说话间,挺自然的伸手去拿他嘴边的烟。
      顾来头让开,把烟头扔地上,脚尖撵了撵。睨她一眼,说:“装花椒。”

      周语也没计较。她本是中分长发,披在肩头,这会儿信手扎了个丸子,露出小小的脸和白皙的颈项。
      他觉得她束起头发的模样挺新鲜,瞟一眼。隔一会儿,从地上拿起茶杯喝水的空当,又瞟一眼。
      她穿着这里的女人常穿的花绸衣,遮不住明珠蒙尘。

      周语抬头闻了闻:“怎么总是有股花椒味?”
      顾来往屋旁边一指:“我家种的。”
      周语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几排田坎上全是花椒树,“种这么多?花椒当饭?”
      顾来瞥她一眼,似乎在说妈的智障。

      “种来卖钱的。”
      周语哦一声,捡了两个折好的成品,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对比,“两种不一样?”
      顾来向她介绍:“这是装花椒的,”指着小一点的,“这是装花椒面的。”
      节省成本,连食品袋都免了。

      周语拖了张凳子坐边上帮忙,她不算笨,但她折一个,顾来折三个。
      到最后顾来索性不让她折了,“你裁纸,这样,裁成正方形。”
      “哦。”
      一个负责裁,一人负责折,打好配合,速度快了一倍。

      农村有一种黑色蚊子,芝麻点儿大小,吸附在皮肉上拿手指一摁就是一条血丝。
      周语不停的在腿上拍打,见对方坐得安稳,不解的问:“蚊子你养的?”
      “?”对方没听懂。
      周语往下瞄一眼,那双结实健康的小腿上,腿毛乌怏怏的,蜷曲浓密,对蚊虫来说就是一片亚马逊。他不被咬她也就不奇怪了。

      周语一直抓,雪白的皮肤上有了许多红点。顾来不动声色,过了会儿,起身撒尿,回来时手里多了盘蚊香。
      周语莞尔:“心挺细啊。”
      那男人抿着唇没说话,专心手上,大双眼皮闪闪亮亮。
      身后是蓝青色的天,银河横空。

      周语随口道:“给我根烟!”她坐那儿喂了半天蚊子,这才是重点。
      他不理会,她又说了一遍。
      顾来皱起眉来说教:“女人别抽烟!”
      周语一愕,简直哭笑不得:“你还大男子主义呢?”
      顾来置若罔闻。

      周语瞪他,他始终就这么一副油盐不进死样子,面无表情,让人拳头都打到软棉花上。
      周语翻了个白眼:“我艹!”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周语没听清,问:“说什么?”
      他抬头再说一次:“女人别骂脏话。”
      周语瞪眼:“我……”后一个字咽肚子里。

      顾来爱出汗。带热气的风吹过,额前汗湿的,沾着玉米沫的碎发轻轻摆动。他的头发比初见时长了些。
      周语说:“你该理发了。”
      “唔,剃头匠三个月来一回。”
      “剃头匠?”
      “就是你们城里人说的理发师。”
      九曲水库没有理发店,人们要理发,要么到镇上,要么等担挑子的剃头匠,挨家串巷的上门做生意。剃头匠能理发能刮胡还能给婴儿剃胎毛,可算一门匠活。
      尽管剃头师傅得三个月才来一回,但去镇上理发店不便宜,还得算上车船费用,所以村里的人都习惯老老实实等着剃头匠上门来。

      “三个月你还不长成熊!”周语将裁得整整齐齐的纸递过去,笑盈盈的,“我帮你剪。”
      周语烟瘾犯了,却也不会骨酥筋软的窝囊。她算盘打得啪啪直响------我给你剪头你给我烟抽。
      交易还没说出口,家里来了客人。

      顾家院子前面的第一块田,是一块水田。蛙叫近在咫尺,偶尔能碰到一只迷路的,跳上院子,惹得大黄追得四蹄打滑。
      漆黑一片中,只听“哎哟”一声,伴着水响-----来人一脚踩进了田里,顿时破口大骂。
      过了两分钟,那人跳上院子,跺着鞋上的稀泥浆:“我.日!大黄老子真想给你两脚!他妈的突然窜出来吓老子一跳……”

      来人染一头廉价红毛,与顾来年龄相当,中等身材,裤腰上吊几根铁链子,环佩叮当。
      挥着一根玉米秆,冲阿来喊:“你家狗疯了?”边走边跺泥,走了几步,突然看见周语。
      红毛愣了愣,下意识收住脸上的戾气。

      他啃着玉米秆,走到顾来身边说:“阿来,有生意了!大河饭店。老板说你有多少他收多少,价格可以商量!”说话时,眼睛在周语身上打量。
      顾来进屋拿凳子。
      他走了,红毛将玉米秆往边上一丢。坐到顾来位子上,兴致勃勃的:“小妹妹,以前没见过呀,放暑假来乡下玩?”他一脸痞样,一笑,右边脸显出个酒窝。他当周语是顾家什么远房亲戚,嬉皮笑脸与她侃着。

      周语漫不经心的:“你看我像读书的?”
      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红毛作惊讶状:“怎么你不是高中生么?”
      周语懒得理他,裁好一张,放在边上。

      周语的态度红毛并不介意,嘿嘿笑一声,拿起一页纸来折,随口与周语攀谈:“你是顾婶侄女?”
      他不熟练,折几下又拆开重来,反复几回,眼睛始终放在周语脸上:“看着不像啊!”
      周语不说话,陈慧红在旁边帮腔:“她是我家阿钧的新媳妇!”
      红毛愣一下,大为惊讶,接受事实后,干笑几声:“嘿嘿,原来是嫂子。”

      那边顾来拿着长凳走出来,红毛站起来:“不坐了,我就是给你个信儿。”
      两人到边上去谈,期间周语听到他们说起“黄鳝”,“饭店”。
      话题的末尾,似乎又提到她。红毛摸出烟,笑嘻嘻的扭头看周语,透出由衷的羡慕:“阿钧哥艳福不浅啊!”

      顾来苦笑,没置可否。
      “娶新媳妇儿,”红毛又问:“你家摆酒吗?”
      顾来嗯一声。
      “可你哥的身子……”
      “我妈说……”后面的话顾来压得低,周语没听清。
      红毛点头表示赞同,一巴掌拍他肩上:“行得通啊,亲兄弟横竖都说得过去!”
      顾来皱着眉:“别瞎说!”鞋尖缓缓刮着地上的玉米粒,“我妈那人考虑问题就是简单。”
      红毛笑着撞他:“哟嗬,你他妈还不乐意?”递根烟过去,替他挡风点上。

      顾来吐出一口烟雾,垂着眼不知想什么,良久,低声说一句:“要问问人家肯不肯。”余光扫到周语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他别过脸去。
      红毛嘴咧得更宽,回头朝周语亮了亮烟盒:“垃圾烟,嫂子抽不?”
      周语说:“来一根。”
      顾来说:“她不抽。”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但周语手已经伸了过来。

      顾来站边上说:“哪有女人抽烟的!”皱着眉,声音很小,像自言自语的牢骚。
      红毛嘿嘿笑几声,亲自将烟递上去,嘴里说:“嫂子一看就是痛快人!得空去镇上,我请你吃烤鱼!”回头拍顾来一下,“走了啊,摆酒时叫一声,我把赵四几个都喊来帮忙!”
      “嗯。”
      陈慧红端着一只掉了漆的搪瓷盅追出来:“喝茶啊大伟!”
      红毛倒退着走路,中气十足的喊:“下次吧顾婶!下次直接来喝你家喜酒!”
      转头撞上乱窜的大黄,又一通骂。

      周语收回视线的瞬间,指间一空,烟被人拿了去。
      那人大剌剌坐下,嘴上烟头已短,他快速吸了几口,掐灭了扔地上,将周语的烟架在耳后,神态自若的继续折纸。
      周语站在原地没动,背后是千山万岭,头上是暮霭沉沉,她默默的对他比了个中指。

      这会儿顾来被一张裁成半截的杂志吸引,页面水渍干涸,字迹模糊,他侧身拿到灯下去看。
      周语瞥一眼:“看什么呢?”
      他避开她,快速将那页纸折好。

      薄荷茶被周语喝得只剩几片薄荷叶,解得了渴,解不了瘾。她隔三岔五便的看顾来一眼,确切来说是看顾来耳朵上的烟,心痒难耐。
      顾来这男人,不仅闷,还倔!事情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更改。油盐不进,顽固不化。
      “你们一般抽什么牌子的,我看看。”周语插科打诨,伸手去拿烟,被对方无情的挡开。
      周语转过脸,无声的骂了句:“你大爷!”

      手里是好几年前的旧杂志,页面发黄,但不影响阅读。周语边裁边看,遇到感兴趣的,就跟旁边的人讨论几句。
      “男人下.体小吃什么长大……”周语拿着杂志念。
      顾来充耳不闻,手上空了,催一句:“裁快点。”
      周语凑近了小声问:“想不想知道答案?”
      他面无表情,“不想!”
      “别害羞,我帮你看看啊,”伸手去拿底下那一张,“答案印在下一页。”
      顾来快她一步,一巴掌按在书页上,皱着眉说:“你是不是女人!”
      周语眼睛笑成弯月,颇为满意,“看来你不需要知道答案。”
      不想知道变成不需要知道,而不需要三个字,她吐得又慢又轻。色泽偏淡的瞳仁直勾勾的盯着他,别有用心。
      顾来两道浓眉都皱到一块儿:“你很无聊?”
      他不高兴了,她便高兴起来,人躺在靠背上,伸展四肢打了个呵欠,“一般!”

      CT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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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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