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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周父在电话里给女儿打预防针:“你妈又去找李季了,到现在还没消着气,你待会儿别惹她。”
      周语说:“李季怎么她了?”
      周父说:“也没怎么,周周到到的招待,客客气气说了句,伯母您误会了。”
      周语在电话里笑:“我妈晚年生活太精彩了。”

      周语提着三斤羊排回家。
      果然,周母抱着胳膊堵在门口:“哟,何方来的稀客呀!”
      周语扼腕,看来李季这回将她妈得罪得很彻底。

      重庆很多家庭都是男人下厨,周家也不例外。
      周父做饭,周语坐沙发上看电视,周母慢条斯理的削橙子。

      周母强势,当年望女成凤,力排众议,将年幼的女儿扔进体校练游泳。
      周语小时特别恨她。
      周语属虎,周母也属虎,二虎相斗时,全靠周父在中间周旋。
      近几年岁月欺人,加上周语住李季那儿,回家少了,周母的脾气才稍微收敛。

      周母闲聊:“你现在可是名人了啊,上回你上电视,你爸乐得逢人就问……哎,拿着啊!”她拿橙子的手撞女儿一下。
      重庆没有暖气,周语怕冷,抱着电热炉,看一眼汁水四溢的橙子,打了个寒颤,“你自己吃吧,”接着又说,“我爸逢人就问啥?”
      周母忘形:“那老头逢人就问,你看新闻了吗,你看新闻了吗……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打拐英雄是她女儿!”

      周语笑起来,一瓣橙子冷不丁的塞她嘴里,周语皱眉“唔”一声。
      周母自己也吃,嘴里嚼着,“今天就住家里吧?我去给你把电热毯打开。”
      周语埋头慢慢吐着籽,声音也慢:“我回李季那儿。”

      周母恨铁不成钢,戳她头:“你干脆和我们断绝关系!”
      气上来,在屋里来回转。
      转几圈对周语说:“算了,我再恬着老脸,去他老家一趟。”
      周语托腮换电视频道,周母喊了几次,她才茫然问了声:“谁老家?”
      周母咆哮:“你说谁!你便宜儿子的爹,你那背时语文老师!”
      “李季?”
      周母连个全名都不愿提,“可不就是那砍脑壳的!”

      周语眼睛眨了眨:“李季怎么了,你去他家做什么?”
      周母冷哼:“人家架子端得高啊,他家是儿子,自然不着急,他父母不主动上咱家,那我和你爸只好腆着老脸,主动拜访。”说到这儿又憋屈,指着周语鼻子,“要不是你上赶着去给人家当后妈,我们犯得着吗?”
      周语:“……”

      骂完又愤愤:“咱们还看不上他呢!离过婚有小孩不说,年龄也大。信个什么佛,阴阳怪气的,还让你不吃荤……”
      周语插一句,“那是我自己的决定。”
      周母白她一眼,“除了有几个钱,他还有啥本事!”

      周语突然醒悟,坐正:“你和我爸去他家商量什么?”
      周母急了,“商量你们的婚事啊!”
      周语又软下去,慢悠悠来了一句:“谁说我要和他结婚?”

      周母顿时炸了:“不结婚你一毕业就跟他?不结婚你在他家一住就是六年?你不结婚你图他个啥?”杂志作卷在茶几上猛敲,“女人有几个六年可以消耗啊?周语,咱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也不至于吃不上饭吧?你看你做的这些下作事!你真以为栖上高枝就是凤凰了?”

      厨房门推开,周父端着一盘炝炒白菜。
      菜放桌上,他咳一声,转身再进厨房时丢下一句:“跟孩子要讲道理!你别阴阳怪气的伤孩子自尊。”

      周母啐一口,“她还有自尊呢!”又将怒火转移到丈夫身上:“要不是你当年纵容着,她早进国家队了!没准我已经是奥运冠军她妈了!你以为你女儿今天来看我们空巢老人是大发慈悲呀?那是人家亲儿子回来了,你女儿就扫地出门了!”
      ……噼里啪啦。
      周父赶紧遁进厨房。

      周母冷静些,问周语:“上回你说他家住哪儿?北京还是上海?”
      北京和上海,一个北一个南,对重庆人来说是可以混作一谈的。
      都是远方,都是天涯海角。
      周语盯着电视没说话。
      周母又说起女不易远嫁的话题。

      电视里是市晚间新闻,话题围绕着今年春运新开通的网上购票渠道。
      女记者的马尾一丝不苟,采访几个排排坐好的路障工人。
      “今年的火车票可以在网上购买,你们知道这个消息吗?”
      汉子们正襟危坐,都点头。
      没看头,周语换频道。

      镜头一晃而过,周语一震,遥控器急不可耐的按。
      换频道和调音量的按钮相近,按错几次,画面回到刚才的新闻采访上。

      周母还在唠叨,“嗬”一声,“当年我说什么来着,后妈可不好当!你这条路还长着呢,这才哪跟哪啊!”

      周语牢牢盯着电视。
      电视里,女记者说:“下面我们来采访一下这位一脸严峻的小伙子。你好,请问你是哪里人?”
      镜头转向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人占两人位子,盯着镜头,嘴抖了半天没发出声音。
      周母也在看,嗤笑:“傻大个儿!”

      女记者解围:“我们这位帅小伙有点紧张,大家给他打打气!”
      巴掌声结束,话筒再次来到那男人嘴边,男人终于说:“箸州。”
      记者:“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我妈,我……”那时计划生育还未开放二胎,他的存在属于“违规”,男人说到这里卡一下,低声说,“没了。”

      他穿着橙黄色的反光服,镜头下又是一只懵逼的秧鸡。
      只有那双眼睛,比任何人都要净,都要安谧。

      主持人:“今年回家过年吗?”
      秧鸡摇头。
      主持人对着镜头饱含感情的小结:“朋友们我们看到了,其实春节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团圆,还有更多的人,他们遍布在祖国大江南北的各个角落,他们独在异乡,默默无闻,无私奉献,毫无怨言……”

      画外音传来:“你说错了。”
      底下稀稀拉拉笑起来。

      主持人颇淡定,镜头前仪表大方,坚持抒情:“在举国欢庆的佳节里,他们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这份平淡又感人的付出,是值得我们任何一个人学……”

      镜头看不见的地方,又有人说话,“我不是一个人。”
      哄堂大笑。

      主持人撑不下去了,莞尔道:“看来这位小伙子还有心里话要对观众朋友们说。”
      镜头对着秧鸡,秧鸡瞪着镜头。
      半晌后,他说:“我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还有我婆娘。”

      主持人笑着替他译成官方用语:“这位小伙子说他是和太太一起的,真是让人羡慕的伉俪情深。”
      ……

      周语盯着电视出神。
      周母在女儿大腿上捏一把,“问你话呢!”
      周语说:“嗯?”声音涩得发紧。

      女记者顺着现场气氛多问了几句,怎么相识的,怎么走到一块儿的,能与我们大家分享吗?
      男人缓缓摇头。
      忘了?不愿意提?还是不愿意分享。

      经历越多,越容易忘记。不过夏去冬来的功夫,初识的画面,周语回想起来已有些费力。
      那条干毛巾总在摩托坐垫上扫啊扫啊;免费赠送的打火机卖了个天价;他坐在摩托车身啃饼子;依稀记得,那时还响起了暮鼓。
      酒不醉人的往事,铺天盖地。

      想到这里周语在笑,但笑不出声,嘴唇以一种疲软的姿态勾一下。
      最令人唏嘘感慨的不是爱离别,而是物是人非。
      重庆相见数次,直到此刻她才敢真真正正的看他一回。

      采访接近尾声,主持人接过话题:“下面我代表我们电视台为你们夫妻俩献上一份小小的心意。方便告诉我们大家,你太太的姓名吗?”
      男人抬眼看镜头,一对大双眼皮能储春雨,就像他曾经站在山水朝暮,田间烟雨之中喊她那样。
      他声音醇厚,他说:“周语。”
      ……
      周母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认真看。
      周父端菜出来,周母指着电视说:“这人的老婆居然也叫周语!你说气不气人。”
      周父来了兴致,“哦”了一声,戴上老花镜看,“也是语言的语?”

      周母白他一眼,“当年你取这名我就说,不好不好,太大众化!好嘛,现在一农民工的老婆都和咱女儿同名同姓!”
      周父在围裙上擦手:“大众化说明好听嘛!农民工咋了!”推了推老花镜,“我看这小伙儿不差,精精神神,长得也帅气!”
      周母撇嘴:“憨头憨脑的!”
      ……

      电视上。
      “接下来这首《最浪漫的事》送给这位年关将至却依然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的帅小伙,祝愿他和他的妻子周语,以及全天下有情人,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旋律响起来。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周语回到卧室。
      1米2的单人床,周母事先开了电热毯,床暖和而干燥。
      床单是粉色系,上面印着肤白貌美的白雪公主。
      周语从来没喜欢过白雪公主,周语喜欢陈坤,墙上横七竖八贴满他的海报,纸张已泛黄。

      周语很小的时候,就被陈坤那双大双眼皮迷得神魂颠倒,后来她遇到顾来,顾来也有这样一双眼睛。

      手机亮了,显出“李季”两个字,“呲呲”震动,在桌面打着旋。像弥留之徒的垂死挣扎。
      周语直接挂掉。

      房间不隔音,客厅电视换成武打片,喊打喊杀中,兵器清脆。

      周语想起,刚才新闻采访的镜头里,角落一晃而过的几根焉巴巴的芹菜。
      她抱着手机,开始绞尽脑汁的回忆,那个182开头的电话号码。
      想了半天,按了一串号码拨出去。
      电话通了。

      望穿秋水的等待,她数着自己的心跳。
      几秒过后对方接了,是个女人。“喂”得那叫一个百转千回,让周语醋意横飞。
      俩女人在电话里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了几句,周语挂断------
      打错了。

      怔怔的在床上坐了会儿,瞥一眼墙上的海报,那大双眼皮深得像井,掉进去谁都爬不出。

      周语蓦地起身穿衣。
      冲出房间就喊:“你们先吃,我有事先走了。”人已到了玄关。
      周母黑着脸,碗筷一丢,“刚来又走?”

      羊肉汤的腾腾热气,在灯光下飘飘袅袅,滋味鲜香浓郁。
      周语埋头穿鞋,指挥周父:“爸,羊肉汤盛一碗我打包带走!”
      周父对女儿言听计从,也不多问,“哎”一声,颠颠跑进厨房拿保温盒。

      女儿不食荤,周母冷嘲热讽:“什么都忘不了那姓李的!”
      周语不理会,从衣架上取包,回头指一下:“多舀点羊肉。”
      周父说好咧,狠狠舀了几大勺肉,加汤时,勺子小心撇开汤面的油。
      周语在一旁叮嘱:“油点没关系,他口味重!”
      “……”

      顾来所在的单位周语知道,集体宿舍在两路口江边的青砖房里,前年朝阳会还去送过月饼。

      江风冷,周语却燥得冒汗,解开领子。
      狭隘的过道上,废弃的纸箱和酒瓶成捆成摞,她艰难的迈脚。
      一楼水槽边,一个民工家属蹲那吃面,见周语眼生,问她找谁。
      周语说:“顾来。”
      那家属蓬头垢面,抓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想起这号人物,最后热心肠的领着周语一间间宿舍去找。

      每间宿舍大致相同,上下铺,左右各摆三个铁床。都是一穷二白的民工,也没锁门的习惯。
      周语在二楼顶头的房间里,一眼认出顾来的床位------鸳鸯戏水的荞麦枕头,九曲水库她枕过。
      那人爱干净,蓝白方格的床单被褥,他铺得平平整整。
      周语掀开被套看,被褥很薄。

      没上漆的旧木桌,饭盒碟碗也摆放整齐。
      筷篼里有几双筷子和一支廉价牙刷。桌面靠窗的地方,放着那本《铁火西北》,周语随手翻了翻。
      书签还夹在她走时放的位置。
      摆喜酒那天,她躺在九曲水库的床上翻看这本书,那演技为负的男人在她面前故意磨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周语莞尔,心中充满温柔。

      CT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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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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