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第 40 章 ...

  •   这回顾来做了近一个小时。事后周语像瘫痪似的,一动不动,彻头彻尾的睡了一觉。醒来红日西沉,已是傍晚,霞光像红色的雾,浮沉在光束中缓缓流动。窗外有麻糖的叫卖声,叮叮当当。
      她躺在他手臂上,头发散了一床。
      那一刻,她真不愿醒。
      顶上两道视线直接而热切,周语半睁半闭的瞥他一眼,问:“几点了。”她打着呵欠坐起来,身子起到一半,皱了皱眉-----浑身散架一样酸痛,那里更是又涨又涩。
      顾来忙撑起身子,拿起手机按了下,“七点,”放下手机,看着她,“饿了?”
      “快饿成神仙了,我早上就喝了罐啤酒!”说着光着身子下床,走往窗外看一眼。桌上放着葡萄,她口干舌燥,拿起就吃,“有什么吃的?”
      顾来大步跨过去,一把关上窗帘。然后将葡萄拿到水下去冲,洗好了端到周语面前,“待会儿去大伟店里吃。”
      周语点头,“嗯,上回那酸菜面不错。”
      “我再给你做。”
      顾来就穿了条平角内裤,那玩意儿又鼓鼓涨涨,他在周语的注视下,穿上牛仔裤,皮带绕腰一圈,系上扣,宽肩窄臀,长腿结实。
      周语说:“你这身材比我健身教练还好。”
      顾来警惕的扫她一眼,果然,她下句就是,“给根烟。”
      “你不饿?出去吃饭了。”
      周语坚持,“先抽烟。”

      周语坐在床头,身后靠着两个枕头,双腿重叠,腿白而修长。顾来坐在床上,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捏。
      周语吐一口烟,瞟他一眼,“脚有什么好迷恋的!”她脚往后缩一下,顾来又将它拉回去。
      他一声不响,注意力都在那双白瘦的脚上。
      烟灰长了,周语满屋子找烟灰缸,没找到,直接弹地上。
      顾来的眼睛从周语脚上抬起来,“你去哪了?”
      她顿了一下,呼出口烟圈,“没去哪。”
      “你想走。”
      “嗯”她语气平淡,“这不是回来了。”
      “还走不走?”
      她捏了捏烟嘴,发现上面有两个牙印。她看着地上某个点,一口烟吐得又细又缓,像叹气。

      周语想起那时,车已在乡村公路上奔驰了半小时,李季抱着手臂闭目养神,车载音响里的歌已从星星点灯,换成了水手,再换成光阴的故事,周语突然拍着前排靠背:
      “小杜,停车。”语气简短但没有冲动,倒像夜行中一发经过深思熟虑重重审批的军事命令。
      杜畅不明所以,当即刹车。
      周语做了个深呼吸,说:“回去!”
      杜畅问:“周姐,是不是有重要的东西落下了。”
      “我今天不跟你们走。”
      “这……”杜畅去看李季。
      李季睁开眼,等着她的解释。
      周语说:“九曲水库里的村民对这种事异常的团结,营救不会那么简单,需要有人里应外合……我暂时还不能走。”
      李季深深的看着她,“你执意这样?”
      “嗯。”
      杜畅皱眉,“周姐,最近李总工作特别忙,好几天没休息好,但他坚持亲自来接您,几个朋友都通知了,现在都在市里等着,您一到就为您接风洗尘!”
      周语声音很低,但坚定,“送我回去。”
      僵持中,有两三分钟没人说话。罗大佑声音嘶哑:
      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

      李季说:“杜畅,调头。”
      杜畅大惊,“李总!”
      “调头,送她回蓝田镇。”
      “李总,您再好好劝劝周姐!”
      “世上之事,一半随人,一半随缘。让她自己去处理。”
      “……唉!好好好!”
      车原路返回,车轮扬起黄尘。音响罗大佑已唱到皇后大道,曲风欢快明洁,李季抱着手臂再眯了会儿,突然出声:“小杜,把你手机的歌关了,放《五会念佛》。”
      杜畅哦一声,照做。
      ------------------------------------------------------------

      屋内静了好一会儿。
      死寂。画面陷入定格,下一刻,一截烟灰落到她手指上。周语说:“楼下在卖什么”,光着脚下床,抱着手臂靠着窗边看。
      街上的人已逐渐散去,暮色下,整个小镇呈淡红色,弥漫着祥和的炊烟味。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还在,自己还小,母亲还没强行送她去体校。一家三口住在红砖青瓦的小地方,每天从外面玩了回来,还没到家就能闻到炊烟的味道,有灯,有温暖,有人等待。
      那个味道和小时候的画面一起,永久鲜明的保存在记忆中。

      “周语。”
      “嗯?”
      他从她身后,轻轻的搂着她,下巴枕在她柔软的头顶,两人的轮廓被夕阳镀上一圈金光。
      “吃点肉吧。”
      周语瞥他一眼,“你知道我吃素。”
      他神色郁郁,手指在她手臂上丈量。

      周语挣开:“特意减肥的。”
      桌面的葡萄洗过了,一颗颗乌黑发亮,周语捡了一颗,“小时候我吃葡萄不会剥皮,我妈就一颗颗剥好了放碗里,让我用勺子舀着吃。”
      顾来说:“你还有妈妈?”
      “我石头里蹦出来的?”
      “没听你提过。”
      “你没问。”
      “……”
      周语又说:“我有没有男人,你也没问。”
      他立即看着她,喉咙像塞着一团棉花,“你……你……”你了两声,再说不出话。他站在窗帘后面,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低着头,看不真切。

      周语吃葡萄很快,很快的,一串葡萄就剩枝干,周语吐出籽,“我爸妈都活得好好的,”她又吃一颗,笑了笑,“就是命不好,养了个不孝女。”
      顾来没说话。
      周语将一颗葡萄剥好了递到他嘴边,他不要,“你喜欢就多吃点。”
      周语果然又放进自己嘴里,“你买时尝过没有?”
      顾来摇头。
      “还挺甜。”
      ……

      周语跟着顾来回到九曲水库,又过了一个月。期间周语找机会跟李季通了几次电话。
      寻找被拐人家属算得上顺利,除了许哑巴的没找到,其余的家属都成功联系上。周语想了想,说:“那个许哑巴估计从小练过游泳,并且很大可能是花游。你派人去各大省市的体校查一下,她那个年龄的花游运动员不多。”

      果然,在下一次通话中,李季说:“许哑巴有眉目了。”
      “找到她家人了?”
      “嗯,她本名姓白,”李季顿了顿,“你认识。”
      周语几乎是脱口而出:“白璐?!”
      “嗯,她就是白坤的姐姐,白璐。”
      难怪她看她眼熟!
      过了很久,周语才喃喃道:“果然冥冥中自有天意。”
      李季说:“不管怎样,先把人救出来。公安局那边的意思是,为了防止村民暴动,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营救行动尽量智取。”
      “嗯。”

      顾来的葡萄藤长得很快,三个月不到,藤蔓已经爬了两根竹竿,叶子郁郁葱葱。顾来每天都用钳子,小心翼翼的将叶子背面的虫子夹下来。
      周语将顾钧弄到院子里晒太阳,做康复训练。顾钧进步很快,日新月异,目前上半身已经基本恢复,气色也比以前红润多了。顾来给他做了一副拐杖,一家人都盼着他有朝一日重新站起来。
      顾钧问:“你以前学过?”
      “嗯?”
      “康复训练,你学过?”
      “嗯,为了照顾一个溺水后成植物人的孩子,特地学过。”
      “那人痊愈了?”
      “没有,”周语看了看天,秋高气爽,天蓝得可爱。过了很久,周语才说:“他死了。”
      她语气很平淡,或许也有悲伤,但不易察觉。他没再问,她也没想多说,指着自制的哑铃命令他,“举起来,15个为一组,做三组,中间可做适当休息。”
      顾钧照做,周语协助,两人都累得满身是汗。
      顾钧轻咳一声,说:“谢谢。”
      那时村头喇叭突然开始放歌,劣质音响像潮水一样突然涌入耳膜,周语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顾钧说:“没事。”

      《小苹果》和《最炫民族风》相继放完后,村长“喂喂”两声清口痰,在靡靡之音中,说:“现在播报一个好消息啊,村委会出钱,请来自河南的豫戏班子来到了咱们水库搭台演出,时间就定在下月初一。戏台设在村头老樟树下,到时候欢迎全村的广大村民,都前去捧场!村里出钱,看戏免费,自带板凳。”
      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没什么敲锣打鼓的娱乐,今年居然要唱大戏!大家都显得迫不及待,隔壁丽生领着小孙子走出来,话音刚落,孩子欢天喜地的蹦跶。

      一天早上,陈慧红吃过早饭,将正在洗碗的周语叫过去。
      她从怀里掏出一只手表,放在周语手里,正是她来时,被陈慧红拿去的百达翡丽。
      陈慧红笑吟吟的说:“妹儿,你也是我顾家的人了,这手表你拿回去,妈不要你的。”
      周语瞥了一眼,说:“送给你吧。”
      “不不不,这是你的呀,我不能要。”
      “你拿去卖了,给顾钧治病。”
      提到大儿子,陈慧红叹口气,“唉,阿钧那病费钱着呢,一块手表能卖几个钱。”
      周语将手表拿在手里看了看,擦去表面的油渍,“这表你随随便便出个35万,大把人收。”说完她将手表放在陈慧红手里,继续洗碗。
      陈慧红站在门口,目瞪口呆,最后挥一下手,“这孩子,逗我老太婆开心呢!”

      村口那边活了上百年的老樟树下,有一片空地。人们已经忙起来。
      戏台简陋。
      闲置的水车大轮,大门板,再砍上几根树木桩子,栽地里立好。挂彩灯,挂幕布,一副大红对联竖得高高的:
      戏台小天地,吹拉弹唱展现美好生活,演尽人间欢乐事;
      天地大戏台,开放改革振兴古老中华,洒满神洲幸福花。
      横批:繁荣昌盛。
      没有四梁八柱,戏台便算搭好了。

      豫剧一共唱了三天,《打金枝》、《刘墉归天》、《朝阳沟》……每天从傍晚6点唱到9点半。
      开场时,底下坐得乌泱乌泱的人,宽凳子,香瓜子,也有人趁机卖起了老鹰茶。
      高高的戏台子上,将军花旦们栩栩如生。唱造念打,铿锵鼓乐,好不热闹。

      到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晚上,绝大部分村民都去了。
      日出日落的一尘不变让他们乏味,任何一个细小的风吹草动都让他们感到激动。
      前两场看过的,带着老妈媳妇小儿子又来看;前两场看漏的,更得来看个新鲜。

      那天晚上的村口,人山人海,甚至许多别村的都赶来。没座位,便自带两块砖头垫脚。
      小孩们看不懂戏,却比大人还高兴,在旁边的玉米地里追逐嬉戏。四毛老实,人又小,孩子们不和他玩,他就趴在树干上,眼巴巴的看着。周语走过去,问:“四毛,怎么不去玩呢?”
      四毛那双大眼睛拘谨的看着她,没说话。
      香桂回头看到周语,冷哼一声,端起凳子坐到前面去了。
      周语从兜里掏出三颗水果糖,在四毛眼前晃了晃,“想不想吃?”
      孩子抿了抿嘴,依旧没说话。
      周语将糖塞他荷包里,说:“阿姨家还有很多,你和阿姨去拿,好不好?”
      孩子看着她不动。周语剥了一颗糖,放进他嘴里,问:“甜吗?”
      四毛点头。
      周语伸出手,“走吧,去阿姨家里拿糖吃。”
      四毛总归是四岁的孩子,犹豫一番,便拉着周语的手走了。

      周语牵着孩子,笑容亲切。有人路过,认识这是村长家的四毛,都问一句:“四毛你去哪儿呢?”
      周语说:“找村长去。”
      下了两块田坎,村长背着烟杆站在路口。

      周语深吸一口气,拉着四毛走上去。村长问:“你们去哪?”
      周语答:“带他去拿糖。”
      村长没说话,他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两人对视几秒,周语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手里的□□。
      村长却在这时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
      周语松了口气,拉着四毛往前走。走了两步,村长在后面喊:“四毛。”
      周语停下来,那孩子回过头没出声。
      周语轻轻的拍了拍四毛,“他在叫你。”
      四毛怯生生的喊了句:“爸爸。”
      “以后要好好读书。”村长说,声音很轻,很平和,像任何一个慈父的训话。
      四毛张着圆滚滚的眼睛望着他。
      村长忽然不耐烦的挥一下烟杆,“滚,滚吧!”
      周语顿了顿,说了声:“谢谢。”牵着孩子大步离去。

      CTG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