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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周语对剩下的女人说:“走吧,”边走边看她,“给你理个什么发型呢?”

      这位女人年轻一些,看着三十出头,弱质纤纤,话不多。头发乌黑发亮,很长。
      破镜子前,周语发现她黝黑的脸上,眉眼长得挺漂亮。
      胖女人喊她小莉,周语也这么喊。

      周语问:“你头发真好,剪了心疼吗?”
      女人温和的笑笑:“没事,剪了凉快。”
      “嗯,”静了几秒,周语随口问,“你多大了?”
      “三十了。”女人说。
      “你也就大我两三岁,我就不叫姐姐这么客套。我直接叫你名字。”
      小莉挺惊讶,从镜子里打量周语,心里或许是想,这女人看着也才二十出头呢。

      剪了几下,周语说:“你手挺小,不像经常做农活的。出嫁前,父母肯定很疼你。”
      小莉没说话,盯着镜里的自己,目光呆滞。
      手指夹着一撮头发剪几下,用梳子梳一梳,周语问:“小莉,你娘家哪里的?”
      对方不说话。

      周语又问:“听你口音,像是北方的。”
      小莉这才说:“哈尔滨的。”
      周语笑:“雪国呀,难怪你长得这么漂亮,哈尔滨出美女。”
      小莉抬头:“你比我漂亮多了。”

      周语也不退让,继续说:“那你刚来这儿时,肯定不习惯这里的夏天。”
      小莉绞着手指,苦笑一下。

      周语手里握着她的头发,探头出来,“帮我把那边的小剪子递过来一下……就是尖的那把,谢谢啊!”
      “这个吗?”小莉伸手碰一下。
      “嗯。”
      周语接过,在她乌黑的长发上仔细修剪,漫不经心的问:“你来蓝田镇几年了?”
      小莉默了默,面无表情的说:“九年。”
      “九年,挺长时间了,”周语从镜子里注意她的反应,“过年回家吗?离家这么远,肯定想家人了吧。”
      有很长一段时间,小莉都没说话,就在周语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她突然从镜子里看着周语,反问她:“你呢,你想吗?”

      周语是顾家买来的,整个雀儿沟里的人都知道。周语说:“想啊,但想有啥用。”
      小莉若有所思的点头,“对,想也没用。”
      有了两分钟的沉默。

      过会儿,周语又问:“父母还健在吗?”
      对方点头,一会儿,又摇头:“我也不知道,九年没回去了。”顿了顿,控制不住,声音终于染上哽咽,“其实我跟你是一样的。”
      她激动起来,压抑着声音,最后两个字沙哑得几乎听不见。越是压抑,身子抖得越是厉害。
      周语在她弱质纤纤的肩上拍了拍,安抚她:“会出去的,别哭。”

      原来小莉是九年前被人口贩子卖到这里的,从此过着非人的生活。
      没有自由,没有人权,没有尊严。九年时间一晃而过去,所有的棱角都已磨平。她早已认命,得过且过。生了两个孩子,渐渐的,也就不再奢望逃出牢笼。

      今天遇到同命相连的人,只是简单一句安慰,却有着莫大的动容、委屈和倾诉欲。她捂着嘴,泣不成声,嘴里颠三倒四的重复着这几年的痛苦和无助。最后扑到周语怀里,呜咽起来。

      周语并没和她抱头痛哭。等她哭够了,打来水让她洗脸,给她时间慢慢冷静,再继续替她理发。
      “你说能出去,谈何容易。我刚开始也这么想,觉得我一定得逃出去。我家那男人比我大十九岁!每天喝酒,喝醉了就打我!我逃过几次,被打得更惨,他们全家合伙打我!几乎把我腿打断了。不让我吃饭,我几天几夜都走不动路。这样地狱一般的日子你能想象吗……回不去了,周妹妹,再也回不去了。”

      周语用梳子轻轻替她梳头,她一定是在来时刚洗过发,发质硬,但黑亮,散发着朴实的皂角香。
      破碎而模糊的镜子里,周语看着她:“你能回去。”
      她语气平淡,却透着前所未有的笃定,使人信服。
      小莉脸颊挂着泪,诧异的看着她。

      周语给她剪出一片刘海,她看上去年轻不少。后面剪短许多,成了披肩发。
      剪下的一捆头发周语用橡皮筋扎起来,递给小莉。
      小莉慌忙站起来摆手:“我不要我不要,送你吧,拿到镇上能卖个四五十块,就当理发的钱。”
      周语说:“你也知道我的处境,就是给我钱我也花不出去。”
      小莉忸怩着推辞一番,最后收下,千恩万谢着出去了。
      梳子上缠了些头发,周语仔细解下来,将头发放衣兜里。

      娶媳妇之人从大儿子变成二儿子,陈慧红消化了两天也就释怀了,操办婚礼的积极性丝毫没受影响。
      新郎换了,从前按照顾钧的八字挑选的吉日也得换换,乡下人信这个。
      陈慧红揣着顾来的生辰八字去找隔壁村的李瞎子,吉日定在下周二。时间有些赶,电话通知没诚意,陈慧红让顾来亲自挨家挨户去告知。
      顾来问周语要不要一块儿去,周语欣然。

      顾来走在前面。
      田间小径,紫外线强,周语戴着顾来的草帽。
      头围太大,帽檐老往下扣,遮住大部分视线,只看见眼底一小截路,和前面那人的小腿。
      呈褐色,匀称,结实。

      周语抬了抬帽檐,视线辽阔开来。
      昨晚下过小雨,薄雾像丝带,在山腰游动。淡青色的远山,虚虚幻幻,耸立在天边,美不胜收。
      大部分稻田都已收割,留下一排排干涸的谷草桩子。

      田坎狭窄,遇到野草茂盛挡了道,顾来便停下,抬腿将草拨开,让后面的人过。
      周语低头看,饶是顾来皮糙肉厚,汗毛浓密的小腿上也割出几道血口子,沁着血珠子。那男人浑不在意。
      他今天穿了件白体恤,很精神。

      走了好几家,周语累了,奄巴巴的抬头看,梯田延绵,尽头是莽山挡道,没完没了。她擦去鬓角的汗,问他:“下一家还有多远?”
      “前面就是满叔的住处。”顾来抬手。

      周语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在半山腰看到一片竹林。乡下人喜欢在屋后种竹子,有竹林基本上就代表有人家。周语的眉眼这才有了些神采,摘下帽子来回扇。

      田坎高,顾来轻松跃上去,回头见周语四肢并用,将手递给她。
      周语只觉得被一股无穷尽的力道轻轻一带,人便上去了。

      他没立即放开,拇指在她手背上蹭了蹭:“累了?”
      “嗯。”
      顾来第一次知道女人的手是这样的,骨节小,细腻,软若无骨。他心里舍不得,多蹭了几下。
      周语随他牵着,走了两步,突然想起:“前几天你回镇上接活儿了?”
      顾来说:“不是,”不等周语再问,主动解释,“我去买东西。”眼睛往下瞟,她手指细长,那只草戒指不在上面。

      田间路窄,两人牵着手不好走,顾来放开她。身后女人问:“满叔是你亲戚?”
      “是我爸生前的朋友。”
      又走几步,周语跳过一条沟,随口问:“他家几个孩子?”
      “他没成家,没孩子。”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人,佝偻着背,提着茶色水壶,站在路口看着二人。
      顾来喊了声,“满叔。”

      满叔四十来岁,打赤脚,直不起腰,身子异形佝偻。因驼背严重,他只到周语肩头高,满脸横肉,没甚表情,不冷不热的邀请二人进屋喝水。
      沿简陋的石板踏入院子,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高处,掂脚张望,身边卧一只白狗。
      满叔喊了声:“妈,顾二娃来了。”
      顾来喊:“满婆。”

      老人已是古稀之年,牙齿漏风,口齿不清。好在身子硬朗,爬坡上坎不成问题。
      见到顾来她显得高兴,巍巍走前面带路。

      满婆与顾来说话,隔三差五回头看周语,然后对顾来竖拇指。家里来了生人,白狗很激动,上蹿下跳,在周语脚边夹着尾巴东嗅西闻。接连几只蜜蜂,嗡嗡的在头上绕。

      院子铺满谷粒,扑面的热浪夹着谷香。几人从边上绕道走,经过一扇小窗户,里面传来铁器磨地声。
      周语往里看一眼,玻璃反光,看不清。她用手捂住眼睛周围凑近了看,窗户里面猛的出现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大如铜铃,惊恐的瞪着自己。

      饶是周语胆子大,冷不丁的,也吓一跳,后退半步。
      屋里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放我出去!你们这群恶霸!土匪!你们全家不得好死!”铁链拖地,尖叫一声比一声狂躁。
      周语问:“她是谁。”
      满婆说:“你满叔的媳妇,烧坏了脑子发了狂,妹儿你别靠近了,当心她抓你。”
      周语问:“为什么用铁链栓她?”
      满婆说:“不栓不行啊,上回启民的闺女从窗口路过,头发都被扯掉一块。”

      满叔突然回头看周语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对顾来说,“二娃,你这娘们好闲事,得好好管管。”
      对方是长者,平日里三节两寿也有个往来。顾来没吱声。
      满婆立即站出来打圆场,“二娃,你叔说话就是这样,直来直去,你别往心里去!走,走,屋里头坐!”

      CTG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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