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宝妻作品 ...


  •   黑背心在毛巾上擦几下手,接过周语的包,橡筋绳缠几圈固定在车头。

      周语站边上,明目张胆的打量他。
      日晒雨淋肤色,比起正常人的审美,他过于黑了点。浓眉高鼻厚嘴唇,整个面部线条粗犷刚毅,若不是长着那样一双眼睛,甚至有点凶。

      眼睛是他的亮点。
      大双眼皮,目光安谧。将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形象,生生牵扯出一丝温柔。仿佛凝储着,整个春季的毛毛细雨。
      总的来说,帅哥称不上,充其量算个有特色。且这种男人一看就干巴巴没有故事。

      黑背心长腿架稳车身,周语九十来斤,踩上右边脚踏板,车纹丝不动。
      油门轰鸣中,那伙人追着摩托撂狠话。

      车呼啸而出,没有扶手,周语半虚半实的掌着他滚烫的腰,感到他肌肉发紧。
      风过面,带着汗味、温度和扬尘。两分钟后,摩托上了乡村公路,一路驰骋。
      大片金芒从云层泻下,气温飙升。两侧洋槐成荫,更远处,稻穗青黄,一眼无垠。
      太阳毒辣,周语被烘烤得有气无力。

      车在路边停下,黑背心说:“太热了,休息会儿。”
      周语早闷得不行,摘下头盔,歪着头抓了抓被风吹得毛燥的头发,笑道:“原来知道怜香惜玉呢!”
      黑背心解下周语的包递过去,睨她一眼,“发动机要休息。”
      “……”周语噎一下,那男人已将包往她身上一撂,推着车往边上去了。

      不远处有条小河,他把车推去降温。
      粗糙的石拱桥下淤泥翻滚,一头水牛整个儿泡在河里,只露出鼻孔和黑长的背脊。
      河边有风,午后的知了没完没了,货车卷带沙尘呼啸而过。
      另有一道水渠,水流干净清透,周语估摸着这该是饮用水。浇水洗脸,凉意入骨,又捧起来喝几口,通体舒畅。
      甩着水站起身,黑背心系着裤腰带从上游走过来,和周语对视一眼,面无表情的走开。
      周语在风中站了一会儿,朝那背影竖起中指。

      男人的牛仔裤破了洞,支着线。胸膛厚实,肌肉贲张,配上黝黑的肤色,单论身材倒是养眼。
      裤腿上一片水渍,刚才沾上的机油已经洗掉------五大三粗的糙汉子还挺爱干净。

      阳光雪白,从斑斓的叶缝洒透下来。周语走过去,拿一片树叶当扇子扇,随口问:“还有多远?”
      “过半了。”
      周语抬手看表,从出发到现在刚好一小时。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八十块不亏。
      两人无话。
      周语点了根烟,靠在树荫下翻来覆去的欣赏那个据说价值10元、印着“鑫鑫烧烤”字样的打火机。

      那边男人突然开口:“哎!”
      周语懒洋洋的回头。
      “待会儿我骑车的时候……”或许是周语的视线太直接,那男人手上的茶杯转一下,撇开眼,没了下文。
      周语将眉头一拧:“你一男人墨迹什么!”

      那人也发了狠,说:“……你手别抓我那儿!”
      周语还记着她喝水他在上游撒尿的仇,眉峰往上挑,眼睛却往下移:“我抓你哪儿了?”
      他清一下嗓子,身子几不可察的侧一下,试图挡住她的注视。静了几秒,跨上车说:“赶路吧。”

      周语没动,站在原地回忆一番。
      “腰?”
      “嗯。”
      “这么敏感?”
      “……”装蒜。
      风吹来,周语将头发往后撩。
      “怕痒还是不好意思啊?”
      “……”又装蒜。
      “你骑这么快,过弯时把我甩下去了我找谁负责。”
      这回他立即回答:“不会,过弯我会减速。”

      “行吧,”周语掐了烟,将他用过的那个动词,原封不动又还给他,“那你说我该抓你哪儿?”视线在对方身上肆无忌惮的游走,“你哪个部位是能抓的?”
      “……”

      他无需回头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像软中有韧的鹅毛,似触非碰的从他身上刷过去,痒到实处。
      他年纪轻,这辈子没见过周语这样漂亮的女人。半晌后,投降:“当我没说。”
      话一出来,立即被风吹得不成形状。
      周语从鼻子里乐出声。

      车轮卷着尘土飞扬,在乡间公路上足足跑了两个半小时,白塔寺掉了漆的朱色大门才缓缓落入眼幕。
      下了摩托,不用再吃土,周语心情好起来,背上包,主动问他:“喂,你吃午饭没?”
      黑背心摇头。
      男人都怕热,他摘下头盔时,钢针般的发林里亮晶晶的全是汗,他撩起衣服下摆往脸上抹。
      周语的视线在他精壮的小腹一扫而过。

      抽出一百元,周语说:“不用找了,剩下二十就当请你喝酒。”
      黑背心很吃惊,但并未显得高兴。他捏着钱,低头犹豫一番。最后盯着地面,装作随口一问:“你还回不回去?”
      周语已经走出几步,闻声回头:“回哪儿?”
      “蓝田镇。”
      “回啊,怎么了?”
      “我可以送你。”
      “不用,有直达大巴。”
      他“哦”一声,人却站那儿不动。

      周语不再理会,往寺门走。走出两步,听到那男人在身后说:“你几点走?”
      周语回头,他果然看着自己。
      周语想了想说:“八点吧。”
      男人立即:“八点大巴收班了。”
      周语说:“明早八点。”
      男人仍有回答:“早上大巴还没发车。”

      周语不说话了,站那儿抱臂看着他,嘴角越勾越高。
      她这么一揶揄,那男人立马没了笃定,挠着腮去看别处:“我的车随时能走。”
      安静,有鸟叫没人声。
      等了会儿抬头,对面的女人仍是一脸似笑非笑。他撇过脸,瓮声瓮气的加一句:“不信你先去问。”

      周语上前两步,慢悠悠说一句:“我还非你不可了?”

      他身后,是参天的鸡冠刺桐,落了一地红。他站在繁锦之中,一本正经的点头,“嗯。”睫毛长得像两把浓密的刷子,悠悠扇着。
      周语饱含感情的说了一声:“哦------”

      男人听不出别的,只顾趁热打铁:“你记下我电话,要走打给我。我号码是……”
      12345,带着口音念一通。念完余光一扫,对方根本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他捏着后颈项,看天看树,脚下却不动。

      片刻后,周语哼笑,手机丢出去。
      那人接过,长腿稳着摩托,毛巾擦手,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摁了十一下,还给周语。
      周语瞥一眼,移动的,182开头,没名字。
      她随手给他添了个备注,点了“保存”。

      白塔寺青烟袅袅。游人惨淡。卖香烛的大爷耷拉着布鞋在树荫下打盹。
      大雄宝殿,周语祭拜,上香,许愿,抽签,一派虔诚。
      她抽到一只下签,一位慈眉善目的胖和尚替她解签,说她近年有大难。若要化解,无非要修持禅定、感恩礼敬,方可遇到贵人。
      周语并不当回事,托腮问了几个浅薄问题。
      胖和尚解完,退居一旁打坐。

      周语跪坐在寺里发了一下午呆,听胖和尚诵经。
      他先念了清心咒,大悲咒。然后又开始念心经。
      和尚念道: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周语望着宝相庄严的金色佛像,昏昏欲睡。

      醒来已是黄昏。
      胖和尚起身要走,周语走过问:“师父,我失眠多梦。除了听您念经,还有其他方式能改善吗?”
      胖和尚说:“我佛慈悲。只要心中清明,诚心向佛,佛祖自会普渡,救众生于苦海。”
      周语想了想:“怎样才算诚心?”
      胖和尚不语,敲响手中木鱼,笃笃笃。
      周语抽出一叠百元大钞放进“功德箱”里。胖和尚双目紧闭,行合掌礼,嘴里念叨:“阿弥陀佛,女施主功德无量。”

      周语没提李季名字,和尚们也就当她是个普通香客。

      白塔寺相邻有个古镇,号称历经千年,已作旅游景点待开发。
      周语吃不惯寺里寡淡的斋饭,便听了香烛大爷的介绍,去古镇上寻觅当地的特色小吃。
      古镇确实有些年岁,青瓦木楼,狰狞吞口。
      妇人粗布盘头,金缕绣鞋,潺潺溪流穿巷而过。木门红漆剥落,老妪浊目无神,猫狗慵慵蜷曲。
      时光混沌而缓慢。
      猩红暮色下,古镇承载着历史的厚重,秉持着南方特有的温润与婉约。

      周语随便捡了处饭馆,要了素面凉糕。
      味道过得去。
      临走时在镇尾的摊铺上买烟,店里没有她要的,她拿了包软中华。

      拆着烟盒走到寺门口,一辆摩托车停放在石狮边,穿黑背心,身材高大的男人勉强“躺”在坐垫上,就着茶水吃饼子。
      已是黄昏,房檐灯泡初亮起。那男人吃得狼吞虎咽又怡然自得。周语站在远处看了会儿。

      抬眼与周语四目相对,他坐直身子。

      周语上前。
      “今晚不回家?”
      “嗯。”
      周语瞟一眼他手里的饼,里面依稀有些臊子肉。
      下巴一点,“晚上就吃这个?”
      他又“嗯”一声,不自觉的,放慢咀嚼速度。
      “能吃饱?”

      男人有着与他体格不符的腼腆,话不多,许是碍于周语“上帝”的身份,对她有问必答,特别上心。
      他说:“多吃几个就饱了。”
      周语想了想说:“你去没去吃午饭?”
      那时她多给了二十元钱请他喝酒,他还记得。此时表情尴尬,踌躇着没作声。

      又站了会儿,周语横竖无聊,发出邀请:“一块儿去吧,”后面加一句,“正好我也没吃。”
      黑背心嚼着,大双眼皮盯着她,“我刚才看到你在吃面。”
      周语“啊”一声,脸不红气不喘,“没吃饱。”又问他,“能不能吃辣?”

      黑背心被食物梗住,灌了口茶水。垂着眼,嘴里的话和嘴里的饼一样干巴巴:“不去。”
      周语强调:“我请。”
      摇头。
      周语想了想,“回去的车费照算!”
      还是摇头。
      他的油盐不进让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男人老实巴交,说话时,深邃的大双眼皮静静的看着人,没有丁点在人情世故中摸爬滚打的痕迹。在这样的繁华浮世中,净得脱俗。
      周语认识的男人没有这样的,包括李季。
      李季信佛,但也不是这样的。

      闲来无事,周语与他没话找话:“刚才我出来没看见你,买饼去了?”
      “送人去了一趟**(他说了个地名),顺便买了饼。”
      周语点头,慢慢拆烟盒。一根叼在嘴里,一根递给他。
      黑背心接过烟,有些诧异的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周语低头点烟,嘴里含糊:“想说什么?”
      “没。”

      她抬起头问:“晚上睡哪儿?”青白的烟雾从那张红唇逸出,使她看越□□缈,美得不真。
      粗粝大手在摩托车垫上拍了一下。他人高腿长,坐在摩托上已将车子压得憋屈。
      周语抬眉,“嗯”一声,夹烟的手指一下,“这怎么睡?”

      他不嫌麻烦,做示范动作。双臂做枕,臀部贴在坐垫上,长腿搁在石阶上,人勉强放直。
      周语看他耍杂技:“这样能睡着?”
      “能。”
      她面色平静的点头:“佩服。”

      这时,寺里传来暮钟声。紧敲18下,慢敲18下,不紧不慢再18下,反复两次,一共108声。
      钟声深沉,绵长,震慑人心。
      周语掐了还剩大半截的烟,没再说话。周语不出声,那男人也不出声,捏着车柄,安静的等在旁边。

      钟声结束后,周语挥手:“那行,我进去了。”
      他“嗯”一声。
      走了两步,周语回头:“哎,怎么称呼啊?”
      这句话,一天之内她问了两次。
      这次他说了。
      周语无声的哦一下,问他:“哪个lai?”
      他说:“来去的来。”
      周语撩一下发,心里将那俩字过一番,转身走进寺门。

      她撩头发的姿势特别富有女人味,拇指和中指插入发丝,从发际线处往头顶慢慢拂开,长发柔顺,呈中分又从两边丝丝坠下。
      发际线弧度完美,正中心有一个小而清晰的美人尖。
      他收回视线,摸出最后一张饼,大口吞下。

      夜里,禅灯如豆,周语失眠。
      摸出手机来消磨时间,有未接来电,两个,都来自李季。
      周语回拨过去,对方已关机。想来是睡了,李季的作息一向严谨。
      周语在通讯录里随手划拉,看到“黑背心”三个字,脑中闪现出一双能储春雨的大双眼皮,还有他高大的身躯在摩托上躺平的憋屈模样。

      那时凌晨三点,不知他是否还在寺门屋檐下,如他说的那样,一尺来宽的摩托坐垫,他也能睡着。
      周语将备注里黑背心三个字,换成他的姓名------
      顾来。
      CTG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每日9点准时更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