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凤求仙姝》洛临安

11、阴霾散尽雏凤凰

　　黛玉有个小小的秘密，她从来没将这秘密告诉过任何人，哪怕是最疼她的娘亲和爹爹。

　　几乎是从记事开始，她就会偶尔陷入一个梦境，一个连贯的，极有条理的，不断向前推进的梦境。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梦境都绝对算不上美好，但黛玉却始终对之抱有一种隐秘的期待，因为只有在这梦境里，她才能够见到那个人……

　　黛玉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梦中是怎么去到那个地方的，只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的在一片朦胧的影子里飘荡了很久，猛然间停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连绵的宫室殿宇。

　　黛玉小心翼翼的四下打量着，她隐约意识到了自己是在梦里，却依旧感到了不安，仿佛这远观威严，近看精致的建筑群里隐藏着什么噬人的恐怖怪物，只等着她放松警惕，就会将她吞入腹中。

　　而一旦被吞下，她就再也不会有醒来的机会。

　　四周阴霾遍布，小小的黛玉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她只能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着，因为心头的惶恐实在太重，小女孩甚至不敢唤一声爹爹，反倒是连自己的呼吸都压抑到了极致，只怕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

　　她已经足够小心了，但这似乎并没有用，当那阴霾铺天盖地的压迫下来，卷成了遮蔽大半天空的漩涡时，黛玉就知道自己大抵是逃不过了。

　　眉目精致怯弱，格外引人怜惜的小女孩终于停下了脚步。黛玉在灭顶的恐惧下抬头仰望那黑洞洞的漩涡，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可却她固执的不肯移开视线。

　　也许下一刻她就会被吞噬，但在这之前，她倏忽听到了一声清越悠远的鸣叫，仿佛金声玉振，直入九霄！

　　炽烈明亮的火光在顷刻之间便染红了大半天空，几乎能够浸透灵魂的温暖之中，黛玉缓缓地转过身来，就在她身后火光最盛的地方，凤鸟之形破空而起！

　　围绕着她的阴霾并未因此而消散，却是被火焰生生焚灭了半边，黛玉就站在交接的那一点上，眼前是烈焰焚天，身后却是无边阴霾。

　　那个人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仿佛是九天上的那只凤鸟收敛了流火般的双翼，轻盈而不动声色地落在黛玉面前，行止之间尽是说不出的冷淡高傲。

　　黛玉分明看清了那双微微上挑的狭长眼眸里流露出的冷漠，但她却不由自主地移动了脚步，恍惚之间已经到了那人面前。她虽看不清那人沐浴在火光里的的容貌，却感受到了一种发自灵魂的亲近，就好像她们是许久未曾谋面的故人，在相逢的那一刻才于心底激起无边思念。

　　可是……她是谁呢？

　　一点光芒倏忽自那人眼底亮起，灼热而炽烈，仿佛能焚灭这天地间的一切事物，却又独独只为黛玉绽放……她的音调起的低沉，声线却极清冷，在黛玉耳边响起时，只让人觉得像是一声叹息：“我既找到了你，便再没有人能伤得了你。”

　　是这样么……只要在这个人身边，自己就是绝对安全的？

　　黛玉仰望着她，心头的那根弦倏忽之间就被狠狠触动，女孩蓦然红了眼眶，她紧抿着唇角狠狠地摇了摇头，竟是无论如何也踏不出那最后一步。

　　“也罢，终究是我那时思虑不周。”完全成年的凤凰叹了口气，她向黛玉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蔽日阴霾，焚天火焰，二者就在此刻轰然相撞！

　　几乎能让整个世界都分崩离析的震动里，黛玉只觉得自己倏忽落进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她不自觉地合上了双眼，纤长的睫毛却一个劲儿的轻颤着。

　　祁渊在身前收拢双翼，小心地将黛玉完全护在中间，细碎的绒羽擦过女孩颊侧，无比美好的触感引着黛玉无意识地偏头蹭了蹭。

　　这不过是个很细微的动作，却几乎令凤凰整个人都僵住了，祁渊垂眸凝望着怀中的女孩，身后蓦然升起一片火海。

　　这一次，无论代价是什么，她都不会再让黛玉受到半分伤害！

　　这梦境的世界在分崩离析间徘徊了许久，但黛玉却再没感受到哪怕是一丁点儿来自外界的动荡，她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逐渐放松下来，舒展开来的眉目之间萦绕着的依旧是那抹不去的灵气。

　　千百年前吸引着她的，如今依旧让她移不开眼，千百年前让她无法放手的，如今更是成了舍不去的执念……祁渊凝望着怀中的小小身影，唇角似扬非扬，缓缓挑起一抹无奈的涩然。她一点儿都不愿意放开黛玉，可惜在为女孩除去威胁之后，剩下的灵力已经不足以让她继续维持现在的形体。

　　一缕极轻柔的风环着祁渊的身体过去，有意无意地拂动着那双耀眼的流火双翼，成年凤凰的身体就在这一刻收束为与之同色的光芒，接着便坠落于地。

　　她这么一消失，黛玉小小的身体便是猛然从半空中坠落下来，所幸祁渊最后还不忘了给黛玉身上附上仅存的一丝灵力，这才勉强缓和了一下女孩下坠的力道，托着她站稳了身子。

　　黛玉茫然地睁开双眼，此时正是阴霾散尽，万里晴空，她站在精致华美犹如仙境的殿宇之间，却莫名的觉得有些冷。

　　她总觉得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自己丢掉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会是，那个人么？

　　黛玉正是神思恍惚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声响，她垂眸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却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竟是忽然多出了一枚比鸡蛋足足大上了好几圈的椭圆禽蛋。

　　那蛋在原地小小的蹦哒了几下，接着便一扭一扭地往黛玉这边凑上来，看着黛玉怔怔的没什么反应，竟还讨好的蹭了蹭她衣角。

　　对于一只蛋来说，灵性充足到了这个程度，未免就有些妖孽的嫌疑了，但黛玉却是半点都没觉得恐惧。

　　小姑娘偏了偏头，带着些好奇地打量了那蛋几秒钟，接着便俯下身，小心地将它捧了起来。

　　就在黛玉的手掌与蛋壳相互接触的那一刻，一股暖流便是顺其自然地融入了黛玉的身体，如此熟悉的感觉立即在小姑娘心底激起了一丝隐约的怀疑。她带着些不敢置信的期待望向那只蛋，虽然自己也不甚明白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心底的希冀却是逐渐翻腾起来。

　　也许是感受到了黛玉的情绪，那只蛋忽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短暂的蓄力之后，随着一连串清脆的声响，蛋壳忽然被从内部啄成了几块。

　　黛玉小小的惊呼了一声，一双漂亮到极点的眼眸里闪着星星般的亮光，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地紧盯着掌心里的绒团子，忽然忍不住轻轻地笑出声来。

　　被她捧在白嫩手掌上的那只雏鸟，羽色是与从前一般无二的明艳，然而小小的身子毕竟还没有长开，毛绒绒的一团非但看不出从前的尊贵华美，反倒是让人恨不得捧在掌心里好好地揉搓一番。

　　黛玉抿了抿唇角，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虽然还是有些怀念那个只见了一面的人，却更喜欢眼前的这只萌团子。说起来，她都不知道原来传说中神鸟凤凰的幼年期，也是这么的……

　　一直以来都隐秘的缠绕在黛玉身上的那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忧愁在此刻被悄无声息地驱逐，黛玉没有发现，团子凤凰却是睁着那双微微湿润的漆黑眼眸扬起头来。

　　团子试探着张了张翅膀，但此刻尚且无比稚嫩的身体却让它连站稳都有些勉强。在一个踉跄再度栽倒在黛玉手心之后，它索性也不再挣扎了，一边偏头在小姑娘莹白如玉的掌心上蹭了蹭，一边轻轻地叫唤了一声——

　　“啾！”

　　黛玉唇边的笑容在此刻明媚到无以复加，她小心地将团子捧在了胸前，忍不住又低下头用颊侧蹭了蹭团子。

　　也许就是在这一瞬间，小姑娘恍然明白过来，自己大抵是不愿意放开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