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惹尘埃》聂小倩

2、楔子（二）缘起

　　远古的远古，只有一方混淆空间，虚空且混沌，无边无际。

　　随着不可估量的时光流逝，那空间慢慢变幻震荡，现出荒荒的几颗球体。

　　几颗球体仿佛聚有能量，时不时会发出耀眼光芒，继而出现无限星子，而且越来越多。

　　空间伴随着球体和星子的出现，慢慢拉伸扩张，渐渐变得飘渺浩瀚，形成一片星界。

　　星界成形的同时，神临世了。

　　传说神依天职而降生，共四位，相继出现在星界不同的独立空间。

　　四神职能各异。

　　创造出天地和芸芸众生，使精灵、人、兽修升成仙，或使之下堕成妖魔，从而形成仙、人、妖、魔四界的，是为造世神尊——念生。

　　为四界安排命运、计量布置劫数的，为命运天神——莫休。

　　庇护四界和谐共生、并护他们重入轮回的，是护世上神——普荫。

　　打乱四界心智、让他们经历劫难与死亡历练的，为乱世魔神——冥轮。

　　四界群居，人仙妖魔皆为四神牵制而平衡，世间太平。
　　而四神独居，各司其职，也是互不干扰。

　　几万几十万年纵然漫漫长长，却也如婆娑光影沉入无尽大海那般，无可捕捉的就过去了。

　　在四神看护下，仙、人、妖、魔四界中，正与正、邪与邪相辅相成，正与邪此消彼长。

　　六道轮回，四界均有命中劫数，不是历劫圆满，便是烟消云散。

　　故而四界滋长消融、更新换代，只是时间问题。而神却永世不灭，守护着他们看护着的，却并不熟识的世界。

　　神与四界，持衡而长安。

　　有句古话说的对：知其然，不必知其所以然。不该过问与关心的应该由它去的。

　　如果神能保持远远观望的态度，静观这个世界，也许后面的故事就不会发生了。

　　但是造世神尊念生，没有这样做。

　　星海无尽，紧连四海八荒的边际，却比四海八荒更加无穷无尽，是天地最初开始的地方。

　　四位上古之神分居在这片看不见边角的星界，互相是不可见到的。

　　独居的造世神尊念生，最喜欢的就是睡觉，因为每次行使了创造之力后，都会很嗜睡。

　　而星界的床，都是星海铺的，聚合了上古神力之源，可以大量修补念生流散的神力。

　　然而念生飘在由星子汇聚揉合而成的绵软大床中，闭着眼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好。

　　都是因为四界那些零碎的琐事越来越多。

　　她回忆起当初刚创出天地的时候，一觉还能安睡个几十年上百年的。

　　可是自从造了众生，他们之间又生了什么爱啊欲的，妄念一大堆，应个劫、修个仙、入个魔，动不动就过不去了受不住了，甚至有些妄念太执拗的直接就烟消云散了。

　　这么快的消融速度，害得她不得不隔个五年十年就醒来频繁地再造出同等的物种，以保四界生生不息，循环有序。

　　左右想了想，另外三神也不管这摊事儿，总得寻个打下手的，好睡个好觉。

　　念生想起来很多四界生物都有一个或多个跟班，为了遵循天道规律，她不止要造出相貌不错的生物，还要造出有天赋异禀的生物，时不时的，还得造出些丑陋的或者心智不全的生物。

　　强者一般成为各界领袖，而弱者一般就听命于强者。

　　有时候她闲来无事便使一阵招来风，入耳便是四界的嘈杂之音。挑选其中一两个好听的声音吸入一面七星悬浮镜内，七星悬浮镜便立时联通星海边际和四海八荒，铺出那些声音主人的镜像来。

　　念生便躺在漫漫星海大床中静静观看自己创造出的那些生物的过往。毕竟，她造出众生，有意无意心里也是挂念的。

　　几万几十万年来，念生这样的闲心并不多，因为她大部分的时间都还是在睡大觉。通过偶尔无聊的几眼旁观，她慢慢觉得自己比起芸芸众生而言，大抵是有些落后的，居然连个打下手的跟班也没有。

　　比如仙界，一个叫玉皇的生物组了个天庭，跟班的众仙家们帮着一起，接受天界下生物的各种烧香膜拜，各司其职去给许了愿的生物还愿，不慌不忙的；

　　又比如人界，每个世代都有个帝王皇什么的生物，领导着一群可以帮着料理诸事的臣子，人间秩序井然；

　　妖魔界也是强者居首位，小的们昼伏夜出，为妖皇魔王扩张领土，口号打的一个比一个响。

　　念生觉得自己很吃亏。虽然作为神，她可以分出无数个幻影分身。

　　可是，她认为那都是她自己，忙里忙外，连个好觉都睡不得。

　　即便星海任她聚散，浮生也由她信手一捻，她仍然觉得自己独来独往的，没有在七星悬浮镜中看到的那般高大上的感觉。

　　既然仙有仙跟班，人有人跟班，妖有妖跟班，魔有魔跟班，那么她也要造出神来跟班。

　　不过因为毕竟是独来独往的神，喜清净，又一念可造万物，念生觉得，造一个神跟班摆个小排场也就够了。

　　念生想的很简单，既然众生她都造化了出来，那么，造个神也应该是弹指之间的事。

　　但是她不知道，造化众生，是她天职自带的能力，而造神却不是。

　　决定好了，念生就开始琢磨，既然要造这神跟班了，要讲得个排场，就势必需造得比往常所造众生更惹眼些、慧根更剔透清明些，神力还得比得过除自己和另三神之外的众生。

　　另外，念生看那四界，多数时候男主人跟着男跟班，女主人跟着女跟班，那么，自己倒得不走那寻常路。既然自己化的是个女人神形，那么神跟班便得造个男人的样子。

　　更重要的一点，需得助自己有好觉可睡，那么就得有在自己沉睡之际能妥当管理众生情和欲之神力。

　　精益求精的条条框框架了起来，便不是件容易之事了，秉持着神的跟班一定得比众生的跟班更出尘绝凡之信念，念生开始以当初开天辟地之力施起造化之神力。

　　星天本无天日，但因四界生生死死、造化不断，四神的事务渐渐多了起来，便得大约知晓四界时日。

　　于是，人间十年，星天里的星子如海波般翻腾一次，算作一星天。星海一翻腾，神感觉到动静，便会算得日子。

　　这样可以提示活得太久、没有时间观念的四神：一两个星天不打紧，可是如果七八个星天不打理下各自手中事务，人间生死轮回的不管一管，人界就该乱了。

　　人界一乱，妖魔界便会猖狂起来，长此以往，仙界也失了清静，四神的安生日子便更少了。

　　所以，四神每一两个星天需得处理些各自管辖范围内的事务。

　　可是，念生为了造出个满意的神跟班，不管不顾地，居然用了七个星天。

　　星海翻腾了七次，出尘绝凡的神跟班降生了。

　　可他的主人念生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告诉他自己是他的主人，便沉沉睡去了，这一睡便几次应醒而不能醒。

　　念生于睡梦中觉得又过去了好些个星天。她几欲睁眼看看自己的神跟班，隐约觉得有件关键的事好像还没对他做，又觉得造物天职的紧迫感不断敲打着自己，却因神力大耗而无能为力，只得又沉沉睡去。

　　恍然一梦，全无知觉。

　　念生醒来，未及细想自己共睡去了多少个星天，只懒声且并着些微心切的唤着自己那未得见面的神跟班：“逐羽……。”

　　却是无人回应。

　　念生心中有些困顿。

　　以心念塑源，捻指火，点燃可让万物转活的造世灵宝——宿生香，给造作人形的逐羽以生命，并附上她半数神力，想那神跟班但凡出世必应与自己心有共鸣，但凡她心念一到，必应有所回应才对，为何却是緲缈无回音？

　　即便永生无尽，念生也自知再造不出一个和逐羽一样让她满意的神跟班来了。

　　怔忪间心中一个闷雷响过：莫不是因着自己神力大耗，突然昏睡，致使刚种上逐羽眉间的灵识草松动掉落星海？如果有这种可能的话，逐羽很可能最后一步神识不能得，会空有感知却懵懂不知回应。

　　这神识未得，便像仙躯魔身的元神不得归位一样，神志飘忽，不识一物。与四海八荒中自己不种灵识草造出的那些用来充数的、仅有呼吸的活物一样，木纳纳的，只能凭本能行事。

　　逐羽的神力可管控众生一切情与欲，可若他没有神识，没有那自控之力，闻众生情和欲之念而妄施神力应对，那……

　　“不好！”念生意识到事态严重，顾不上使招来风，直接用念力展开七星悬浮镜，心念一过，镜像带着星海边际外满目苍夷的残败之景兀的跳入她的眼帘。

　　……一场噩梦！

　　上天下界，九州四海，黑风猎猎，遍布黄洪。

　　念生不知道，四界乱败至此情此景，仅仅只过了十四个星天而已。正是她造逐羽七个星天，又并沉睡七个星天所致。

　　此前，但凡念生把诸事安排妥当，一个大觉有时虚耗十数个星天也不是就天翻地覆了，最多她连续四五个星天不眠不休的填贫补漏罢了。

　　此时她万万没想到逐羽无意间的神力一搅，暗隐于四界众生心间那些情与欲，竟能驱使他们把整个四界翻覆得无止无休。

　　情，不知所起；欲，将罢而不能。

　　心魔并着天劫滚滚而来，来势汹汹，无可抵抗。

　　众生荼蘼，触目惊心。

　　念生哑然无语。

　　只因为看不过那满世间的情思落寞，欲壑难填，闲心一起想要平一平这些情劫欲难，又只为顺便造个神跟班，可以让自己得意安眠，却冷不丁抢了护世上神普荫护世的活儿，搅了命运天神莫休部署在六道四界的劫数，更是挑战了乱世魔神冥轮的乱世神威，施施然造出了场比她下手更重的举世浩劫。

　　念生想长眠的心都有了。

　　良久，念生收起长长凤眼中晦晦之水色，稍抬起出尘神美的白净脸庞，细细琢磨了起来。

　　因为感知不到逐羽的神识，想来其他三神对于星界又多出一神的事还无法察觉，故而也无法得知这满世落败之缘由。应是正在想办法勉力维护。

　　若是被三神发现了逐羽，定是要将他散去神识神身，交还天道以消此劫难，使四界恢复如常的。

　　念生不忍，这是自己的失误，不是逐羽的错。

　　神固然离世而独居，无牵无挂，慵懒随意，对诸事都不关心。

　　可是对于念生而言，莫不说众生和逐羽都是自己一手所造，谁受了难她都感同身受颇有挂心，单说此次浩劫，其实全赖自己思虑不全，行事越了界，白白苦了众生。要是再牵连了自己还没来得及使唤哪怕一次的神跟班，未免有些亏大发了。

　　念生眨了眨印满星子的、清亮的眼，下了决定。

　　解铃还需系铃人。因为逐羽是自己所造，是为后天神衹，不是真神，需得历劫造化，因此，得在三神发现之前找回逐羽，给他重新种上灵识草，且带他到星海尽头十方天际的澄净之泉，净化神识，得无量之德，行一次大善业，修成真神。是以抵消浩劫，让四界回复太平。

　　只是，逐羽引来这次浩劫，想必很快则将历劫，若到时候寻他不得，没有神识，恐怕他是受不住的……

　　念生抬眼，浓浓睫扇缓缓扇动，远处的星海，仍然不着边际，若有似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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