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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不想 ...


  •   扬春白感叹道:“贺少啊贺少,好久不见,你说话的水准怎么也每况愈下呢?如果我不知道她的事,恐怕都要以为你是在激将了。”

      贺存心阴沉地说:“你闭嘴。”

      扬春白笑了笑,不以为意,“看他刚刚的反应,那件事你还没跟他提起过呢吧?”

      贺存心不答。

      扬春白点了点头,“明白了,我想也是。”

      贺存心抬眼,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抓住他的肩膀,手指收紧,“你早就想到他会这样了?”

      扬春白无辜道:“冤枉。又不是我激他去的。”

      贺存心盯了他一会儿,松开了手指,低头不语。

      又过了很久,他有些懊恼地轻声说:“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

      单仁作为挑战者上台,被工作人员扶着躺上了躺椅,戴上头盔,握住手柄,指尖在手柄上能解除星辰的按钮处碰了碰,“行了。”

      “目前的记录是二十八分二十秒零三,祝您好运。”工作人员说着在控制面板上一阵操作。单仁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片彻底的黑暗。

      接着,嘈杂的人声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寂静。他尝试性地准备喊两嗓子,结果发现他不但动不了嘴,而且连声带都无法震动了。

      死寂。能感受到的唯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压抑。这与出于安静的环境截然不同,就算是在安静的地方,也至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吞咽声、细微的耳鸣,绝不会寂静到这种地步。

      触感也在消失。他甚至发现自己逐渐开始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除了右手食指以外,毫无感觉,动弹不得,像是浮在半空,却连空气的温度和与皮肤接触的细小流动都感受不到。甚至让人有种错觉——他已经不存在了,已经彻底消融在了整片密不透风的黑暗中,成为了黑暗的一部分。

      与外界的唯一联系,此刻就只集中在大拇指肚处的那一小块地方。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那个能解除这种状态的按钮。

      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控制。除去这个联系之外,他能意识到的就只有自己的思维和情绪。

      被不安支配的思维,被恐慌充斥的情绪。

      还真是啊,星辰果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到这么多天这么多人连个半个小时的记录都破不了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连昏睡都是一种奢望。五感被尽数剥夺的时候,意识就相应地变得格外清醒,因此也更为清楚地体会到了这种被剥夺后的无力与绝望。

      混蛋。不能输啊。

      拇指还能微弱地动一动。他将手指尖从按钮上移开,开始一秒一秒地默数。

      他对时间的掌控一向很准确,这也是他进来的时候那么自信的原因之一。但此刻他的优势却并没有派上太多的用场。在这个寂静而黑暗的世界中,时间的概念似乎不存在了。他才刚数到九十多,就开始越数越慢,越来越混乱,不得不从头再来,却重蹈覆辙。

      渐而眼前的黑暗变得无比真实,反而是曾经那个有光亮有声音的世界虚幻而光怪陆离。他彻底忘记了默数这回事,思绪不受控制地飘散。

      仔细想想的话,搞不好根本没有单仁这个人。搞不好这一切都是李家梁做的一场梦,因为复习压力过大或者小说看多了产生的幻想,起床之后还得挤公车跑学校上早读。不然更糟,像离奇荒诞的科幻小说那样,他的大脑被泡在福尔马林里连着天线,自以为自己经历的事、爱上的人、说过的话,其实都是被人编造好了的假象,这个自称已经走入宇宙历的高科技世界根本不存在,什么帝国,什么联邦,什么联邦元帅的儿子全都不存在。

      到底过去多久了?

      到底他丫的过去多久了?

      ·

      贺存心看着大屏幕上跳动的时间,面色仍然平静,但紧抿的嘴唇有些发白。

      扬春白扫了一眼,颇有些惊讶地说:“都已经十九多分钟了?可以的呀。”

      贺存心并没有回答,他也不怎么在意,继续说:“我看没准他真能一口气撑到把记录给破了,你觉得呢贺少?”

      “再过一分钟。”时间正好跳到二十分整,贺存心说,“再过一分钟,如果他再不出来,我就去找他。”

      扬春白微笑道:“贺少,我的建议是你不要这么做。他本来就气你看扁了他,现在要是被你叫醒,肯定好心当成驴肝肺,反而会怪你。”

      “怪我?你以为我是贺天鹏吗?就因为什么‘她会怪我’,于是就眼睁睁地看着?”贺存心冷笑了一声,看着秒表的时间跳到二十一分整,接着立刻拨开人群大步向前,不顾阻拦从台阶走上高台,手正伸向游戏舱的手柄的时候,单仁的手指忽然动了动,头盔随机咔一声松开了。

      单仁咳嗽了一声,半睁开眼,抬起手来挡光,接着迷茫地瞪了天花板一会儿,坐了起来,目光四周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贺存心身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大黑?”

      贺存心握住他的手,“是我。”

      单仁眨了眨眼,瞪着眼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笑了,“破纪录了没?”

      主持人正好接在他后面说:“——很遗憾,这位挑战者仍然没能成功打破纪录。活动还有三十五分钟就结束了,如果仍然没有产生新的记录的话,大奖将属于现在的纪录保持者易先生。请问还有没有挑战者?还有没有挑战者?”

      眼看着不识趣上来搅局的人也败下阵来,黄少心里暗爽,瞟了那个跟他叫板的中年男人一眼,接着故作深沉地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易竹青啊,不错不错。这个纪录还是很有实力的嘛。某些人看来要输喽。诶你说说,到时候让他做什么好?”

      易竹青赶紧抓紧机会恭维了继续,殷勤地给他出着主意。

      原来那个姓易的叫易竹青。这个名字倒是微妙地有种耳熟的感觉,但单仁此刻也没工夫注意太多,长出了口气,试图化解被关小黑屋所留下的负面情绪,“一百万飞走了啊……唉,本来还可以再坚持的,但我想着,我再不出来你该担心了……”

      贺存心把他扶起来,搀着他回到轮椅上,整了整他的衣领,“真的很想赢吗?”

      单仁嘿嘿笑着,“当然想赢。”

      “等我。”贺存心对他说着,忽然加大了音量,“挑战。”

      单仁顿时傻眼,“不是——别啊,我不想赢了,咱们走吧,你别去……”

      贺存心却已经躺了上去,戴上头盔,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用小号字体写的现有记录时间,闭上双眼。

      他还真是……

      单仁气结,同时忽然想到,贺存心这不会是在赌气吧?刚刚他不顾阻拦挑战记录,于是现在就让他自己来体会一下这份忧心?

      那就没办法了,他可还真算是自作自受啊。

      单仁又抬头看了看行宫精美绝伦的穹顶,这是他恢复感官后印入脑海的第一个画面。感官还有些不真实,控制轮椅的时候没有那么得心应手,差点把自己整个人翻下台去,最后还是被工作人员推下来的。

      扬春白用一贯的微笑加以欢迎,“感觉如何?”

      单仁懒得理他。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这小子却笑得更开心了,显然心中的恶趣味再次得到了满足,“我觉得你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他啊……唉。”

      他这一声叹息可以说得上是恰到好处。单仁一向对贺存心抱有很大的自信,但此刻却因为亲身体会和扬春白煞有介事的语气而忐忑起来,但嘴上却仍说:“他能有什么事,别忘了他可是有基因优势的。你看他们家先祖贺风,不就战胜过星辰吗?”

      扬春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谁跟你说贺风战胜了星辰?”

      单仁刚想回答“贺大黑啊”,然后忽然想到扬春白用这种语气说话,其间肯定大有问题,于是开始仔细地回想当时贺存心的原话。

      那时贺存心说的似乎是……“星辰被使用于问讯的几十年中,只有一次没有成功获得情报的记录。”

      “星辰没有成功获得情报”,与“星辰被战胜了”,听起来似乎差不了太多,但……

      扬春白说:“你听到的版本估计是外界流传的那个吧——勇敢的将军承担起组织托付的重任,故意被捕,受到敌人逼供后说出关键的假情报,让联邦取得最终的胜利。但你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吗?”

      “怎么……”单仁干咳了一声,“怎么我就不知道了?”

      扬春白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我差点忘了,单先生可是很能猜的,那我不如把答案留给你猜猜看吧。”

      这小子对他莫名的敌意显然又有所加重。单仁看了他一眼,说:“你暗示星辰并没有被战胜,但却又没有否认贺风元帅的成功,而是把关键点引到了她成功的特殊方法上——看来贺家不走寻常路的历史源远流长啊。”

      扬春白微笑,“那你倒是说说,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他要是能说得出来的话,刚刚还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呀。

      单仁有些郁闷,但为了不看到扬春白那小混蛋得逞后的嚣张嘴脸,仍然努力分析着。

      如果扬春白嘴里还能吐出一两句真话的话,那就正如他刚刚说所分析的那样,这位贺风元帅当年就并没有能战胜星辰,但却还是成功地传递了假情报使己方胜利。问题是她究竟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式才成功的呢?

      星辰的力量有多强他刚刚才经历过,这才二十分钟他就差点把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如果是全套长达十几天的审讯过程的话,就算是军人出身的贺元帅没准也会不敌。在被讯问的时候,她究竟是怎么隐藏住扎根于意识中的真相……

      等等。

      没准……

      没准她并没有隐藏。

      单仁不安地盯着地板看了一会儿,试图想出除此以外的可能性,但却越想越发觉这是最靠谱的一个,“因为……帮助联邦获胜的那个假情报,本来就是她意识中的真相。”

      显然他说准了。因为扬春白并没有露出他意味深长的欠打笑容,而是将目光投向台上,过了片刻后说:“贺风是这个计划的提出者,了解通盘内容,同时也是最适合的执行人,因为她的地位足够高,对于帝国来说是个极佳的诱饵。”

      “然后……”单仁接着他说,“在故意被帝国逮捕之前,她还进过一次星辰。”

      扬春白说:“前后两次,加起来足足一个月时间。前半个月,伪造的情报在她耳边重复了上万次,直到她彻底忘记真相,从潜意识对那些假话深信不疑。她成功地蒙骗了星辰,靠的却绝对不是什么毅力。”

      主动踏进一次星辰已经是莫大的勇气,更何况她是两次。单仁有些感慨,暂时把还在和扬春白较劲的这件事丢到一边,问道:“为什么她非要采取这样的方法?我是说,干嘛非得让她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去呢?随便找个不明真相的骗去,直接告诉他假情报,不就连第一个步骤都省……”

      “‘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想的话’——”扬春白忽然打断了他,“‘那么联邦也就不用建立了,反正和帝国也没什么差别’。”

      他说完后,像是在等待什么一般停顿了几秒,而后动作有些僵硬转向单仁,又露出了他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是贺风反驳这个论点时说的话。”

      单仁没搭腔,因为他确实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的确不太地道,活该被扬春白抓住把柄鄙视了一番。

      ……就算这样,被根本没人品的人鄙视人品,这杀伤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扬春白见他没有怼回来,反而像是有些失望的样子,渐渐地收回笑容,将目光重新投向台上,“你刚刚的那句话,绝不要让贺存心听见。明白?”

      他此刻的神色忽然有点像在钢琴前十指如飞时流露出的郑重与认真。那时候单仁才在观众席远远地看了他几眼,对这个智怼黄少的人还颇有几分好感来。

      单仁笑了笑说:“这是提醒吗?”

      扬春白眯了眯眼睛,露出有些厌恶的神色,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此刻又开始扯着大嗓门论证大帝功绩的黄少,“想太多了,这是警告。”

      这小子的这回措辞直接而毫不客气,看来他也不是永远都那么虚伪的嘛。单仁靠在轮椅背上,盯着大屏幕上的计时一个数一个数地跳到了十分钟整,说:“我不会的。”

      扬春白瞟了他一眼,像是在为他居然如此客气而惊讶,“想知道为什么吗?”

      单仁干脆利落地回复道:“不想。”

      “那就是想了。”扬春白微笑道,“放心吧,这个故事你听了之后一定不会很高兴,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一定会讲给你听的。”

      单仁扬眉,“那还真是谢谢了啊。”

      “不用客气。”扬春白说,“我猜你还没有从贺存心那里听过那个女人的事。不过想想也是,他恐怕还没有信任你到那个地步吧。”

      那个女人?

      ……冷静,冷静,肯定是扬春白这小混蛋在颠倒黑白故意刺激他。单仁笑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就算是一家人,也是需要一点私人空间的嘛,谁还能没点秘密?比如我,我就没告诉他我其实来自二十一世纪这个惊人事实。不过我觉得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毕竟很显然我的优秀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

      “讲冷笑话。”扬春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有在膝盖上敲打的手指,扬起不自然弧度的下巴——你故作从容的时候小动作还不是一般地多啊。”

      单仁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如果你还记得我有那么一根功能不少的钢笔的话——”

      “万宝龙的旧款,山寨得不错。不过贴身武器还是你原来的那个威力大的好,为什么要故意换成这个呢?”扬春白笑道,“你刚刚问什么?哦,没错,我当然记得它。”

      单仁将手臂重新搭在了轮椅的扶手上,“明明很多年前就不再生产的旧款却很新,而善人集团爱卖山寨货这个设定已经深入人心了,所以说是赝品。没有被门口的安检检查出来说明制作精巧。会谨慎到去个音乐会都要带把刀的人,平时肯定不只是带一把刀这么简单,一定是出门之前想了想今天这种场合怎么样也要装个逼,于是换了一把——你也挺能猜的嘛。不过有一点你倒是错了,我选这根钢笔当然不只是为了装逼而已,你大概不知道它还有一个功能是发射带有剧毒的针状物,一旦进入人体就会融化汇入血液,百分之百致死而且不会有丝毫痕迹,对于除掉那么几个令我不爽的人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从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开始,扬春白脸上的笑容就有点挂不住了,“是吗?那可真是……”

      “当然不是,我现编的,有没有科学常识啊你。”单仁见缝插针地嘲笑了他一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从我瞎编的水准来看,你大概也能推测出我类似的手段大概会有不少吧。如果不想改天切身经历一下的话,现在你就可以开始说你想说的话了。”

      扬春白像是有点不太情愿就此放过这个卖关子的好机会,抬头看了看大屏幕上的时间,又等了半分多钟后,开口说:“你知道贺存心的母亲吗?——看你的表情不太像是知道啊。”

      单仁没蠢到接他的话。但关于贺存心母亲的事,他发现自己确实没听过什么靠谱的。贺家这种有名的家族向来是八卦杂志的常客,但关于她的情况却一直没什么实锤,各种各样神奇的说法众说纷纭,由于太离奇看过一遍也就忘了,他回想了一圈连这位贺夫人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唯一确定的是,从扬春白此刻一脸心怀鬼胎的笑容来看,答案不会是“生贺存心的时候难产去世”之类的这么简单。

      扬春白继续说:“她在五年前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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