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临魔域之日[重生]》奈晚歌

15、迷雾中的真实

　　夜色如流水，从泛着微光的地平线蔓延而来。

　　作为西斯廷帝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又聚集着大量前往西方寻找财富的冒险者，安卡拉的夜生活自然要比起艾尔法维克更加丰富多彩。无论是人流密集的主干道，还是那些曲曲折折的小巷弄，都传来尘世清晰可闻的喧闹声。虽然确实热闹非凡，但对于喜爱安静的人来说，这却不吝于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由于妮贝卡的店铺是她用魔法创造的独立空间，没有固定的出入口，因此两人一出店门，就被那扑面而来的沸腾吵闹给吓到了。认出这是安卡拉最繁华的中央大街，莱安微微皱起眉，拉着亚修兰挤出人群，在岔路口拐上另一条偏僻的小道，远离那几乎让他窒息的沸反盈天。

　　紧紧跟在身后，目光恨不得黏在法师身上。亚修兰小心翼翼打量着莱安每个动作，似乎只要他表现出痛苦或者不适，就会立刻冲上去把人护到怀里。

　　“您真的不考虑用一下魔法吗？”

　　眼看莱安捂住胸口咳嗽几声，却依然没有给自己治疗的意思，亚修兰不由得有点急了。魔法师的身体本就孱弱，受到冲击也不像近战职业那样能够很快恢复，更何况妮贝卡出手本就没有留情，还能够坚持走出这么长的距离，莱安应该也快到了极限才是。

　　“……等回去旅馆再说。”拒绝了亚修兰的搀扶，莱安勉力压下喉咙里泛起的血腥，眉头皱得很紧：“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

　　从来不会忤逆自己的主人，也不敢多说什么让原本就对他心怀芥蒂的莱安更加厌恶。亚修兰犹豫了下，垂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最后却还是安安静静站在法师身后，不出声了。而莱安虽然为亚修兰的听话松了口气，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妮贝卡的魔法终究是让他伤到了元气，仅凭普通的治疗魔法，恐怕对这种伤势只能起到很有限的作用。

　　更何况，除了克里斯特没有人知道。作为光明神殿最负盛名的圣子，哪怕莱安的治愈魔法再强大再精湛，也是无法作用在他自己身上的。

　　……现在看起来，这个代价似乎有点大啊。

　　想到自己从妮贝卡手里得到的东西，以及占星师最后模棱两可的预言，莱安默默叹口气，漆黑如夜空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什么，最终又回归一贯的平静，快得没有任何人发觉。

　　妖精之心，多美的名字。
　　晶莹剔透，纯洁无暇，宛如天边坠落的星辰。正是因为那蕴含其中的力量太过干净纯粹，在它面前，一切借由人心诞生的意志都将无处遁形。

　　如果，他也能看到他的心就好了

　　一路无话，莱安两人从小路走回旅馆。由于夜色已深，那些出去撒欢的圣骑士已经醉醺醺地回到了房间里，随行牧师也进入了每天必修的冥想。而整个出使队伍中，除了刚刚回来的圣子大人以外，也只有克里斯特还坐在门口，歪歪斜斜靠着走廊的墙壁，眼底满是被酒精洗礼过的朦胧。

　　“莱安你们……嗝……回来了……”

　　瞪着眼看了无语的莱安好一会儿，克里斯特似乎是终于认出面前这两个是自己发小和他捡回来的人形牛皮糖，扶着墙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我可是……嗝……等你们很久了……”

　　大概是喝醉的酒鬼脑子都不会太清醒，即便是强大如克里斯特这样的骑士也不意外。在他尝试着朝莱安走过去的时候，因为坐了太久而发麻的双腿根本支撑不住他的重量，结果就那样踉跄几步，以一个投怀送抱的姿势直接扑到了法师怀里。

　　“……”

　　被巨大的冲击狠狠拍到了墙上，莱安看着面前揽着自己脖子酒气冲天的醉鬼，刚刚好受些的胸口一滞，差点一口血喷到骑士脸上。

　　“……安……你最近……都不怎么理我了……”

　　委屈地嘟囔着，同时不断在法师肩窝拱来拱去，似乎想把自己整个藏进莱安的衣领里。克里斯特睁大迷茫的双眼，目光散漫，只有落在莱安身上时才有了明确的焦距：

　　“……和你说话你不理……也不主动找我……我明明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却连那个……那个刚认识几天的小子也比不过吗……？”

　　嗯？

　　被克里斯特这一通控诉念叨地摸不着头脑，莱安仔细想了想。他最近确实跟克里斯特有意拉开距离，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这个迟钝的家伙看起来终于感觉到了，但听他的意思，却把这份疏远怪在了亚修兰头上？

　　圣子大人现在有点懵逼，而骑士的碎碎念却依然没有停止。

　　“一定……一定是那个小子把你迷惑了……那个可恶的半……半精灵小子……”

　　圈着莱安的脖子不由分说整个人缠了上去，克里斯特四处看了看，当目光定格在旁边脸色阴沉的亚修兰身上时，一下子把莱安抱得更紧了：“就是你！说什么……说什么让我离莱安远一点……就凭你也敢威……威胁我？他从小就是我的，你怎么抢都抢不走！”

　　骑士最后一句说的无比顺溜，要不是眼神依然发直，莱安都忍不住怀里他是不是在装醉耍酒疯。很早就知道克里斯特喝醉了会有搂着人胡言乱语的毛病，圣子大人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点触动，只是有些诧异的瞥了亚修兰一眼。

　　半精灵剑士抽了抽嘴角，脸色更差了。

　　“克里斯特大人，请您立刻从莱安大人身上下来。”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克里斯特现在可能已经连灰都不剩了。亚修兰铁青着脸上前几步，伸手想要把骑士从莱安身上扯下来，却没想到他紧紧抓着法师的长袍，无论怎么用力都无动于衷。

　　“吵……吵死了。”

　　在酒精的催化下终于迷迷糊糊闭上了眼，克里斯特不耐烦打掉亚修兰的手，继续把莱安抵在墙上当成靠枕，安安心心做起了美梦：“别打扰我睡觉。”

　　“……”

　　莱安额角危险抽动了下。而亚修兰则在身后攥紧了拳头，似乎随时都可能挥到克里斯特那张心满意足的脸上。

　　“看来今天是叫不醒他了。”尝试了几次都没法把自己从骑士的魔爪下拯救出来，法师无奈叹口气，想了想，朝正不要钱似的往外放杀气的亚修兰招招手：
　　“就这样吧，帮我一起把他拖到他的房间里去。”

　　依言照办，却在把骑士塞上床这个环节束手无策。看着克里斯特即便睡着了也死死拽着莱安法师袍的手，年轻的剑士琢磨了会儿，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直接拿刀砍下来。

　　“过来。”怎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莱安双手勉强撑着骑士，不让他把全部重量都压上来，虽然不是撑不住他，但这种姿势一久，法师就觉得自己的伤口可能真得不会好了。

　　“把我的法师袍解开。”于是，他毫不犹豫朝亚修兰这么开口。

　　“？？”

　　手一抖，年轻的半精灵剑士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但莱安的目光实在太过正直，又让他心底充满了负罪感……眼看法师刚刚恢复一点红润的脸色又在克里斯特的重压下迅速苍白下去，亚修兰深吸口气，握了握拳，才终于伸手，颤巍巍勾上莱安的衣领。

　　“失礼了。”

　　为了凸显圣职者的圣洁，光明神殿给魔法师提供的长袍一直都是是比较传统的板式，从领口开始就繁繁复复扣得很紧。虽然这对莱安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平时也不会觉得多么不方便，但对于现在亚修兰而言，却无异于一场考验意志的折磨。

　　手指缓缓解开最上方的纽扣，露出修长的脖颈，随即继续往下。尽管法师还穿有内衬的单衣，但也正因为如此，指尖划过胸膛的触感才更加让人蠢蠢欲动。而随着那纯白的长袍被慢慢敞开，亚修兰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也慢慢浮现出来，强烈到再也无法忽视，只能狼狈不堪转开眼，几乎咬破了嘴唇。

　　但就算如此，就算被足以将他焚烧殆尽的火焰舔舐，他也真的无比庆幸，今天晚上跟随莱安的人只有自己。

　　“多谢。”

　　完全没有注意到半精灵内心的翻江倒海。或者说，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明白这种场景到底能给亚修兰带来多大的冲击。莱安点点头，示意他帮忙扶好醉鬼，自己则三下两下从克里斯特和他紧紧攥着的长袍中挣脱出来，再灵活一转身，就已重新和骑士拉开了一个友好的距离。

　　……看来，他最近和克里斯特的交流确实太缺乏了呢。

　　看了眼没了支撑跌到床上，却还不忘把抱紧自己长袍把口水蹭在上面的酒鬼。莱安轻轻笑了笑，一如既往温柔如水，却让骑士呼吸一滞，即便在睡梦中也不由自主开始颤抖起来。

　　既然克里斯特这边的问题解决了，那也就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不然法师真的害怕骑士哪个当口就连人带床一起消失在自己的暗雷术下——默默叹了口气，他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去拿回自己长袍的打算，转身走出门去。

　　而在莱安迈出第一步时，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突然从天而降，被人轻轻裹在他的肩膀上。

　　“会冷。”

　　声音一如既往清冽，仿佛落落入冰里的水滴。见莱安偏头望来，亚修兰微微低下头，不愿和他对视，但为法师披上衣服的手却依然没有收回。

　　属于亚修兰的温度透过外袍传来，隔绝了夜晚的寒气，更有一种被人拥抱着错觉。莱安怔愣了会儿，看着身上属于半精灵的衣服回不过神，一时间也忘了拒绝。

　　说起来，从前在魔域的时候，似乎也就只有亚修兰会像这样一样，真的把他当成身体孱弱的法师照顾。而在那场决裂的大战前，他也已经习惯了无论什么时候，身后都会有一个沉默的人影跟随。虽然话不多，逗弄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但那抹永远在身边的清浅呼吸，却是曾经最让他安心的所在。

　　亚修兰就是有这力量，明明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杯普通的白水，并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但当真正习惯了之后，却也再不想离开。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拿走了自己全部的信任，最后依然选择隔断所有，他真得又何其残忍。

　　“谢谢。”

　　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却也没有推拒。莱安轻轻拢上亚修兰的外衣，不曾再看他一眼，转身率先走出了大门。

　　所以，即便又一次让我痛不欲生又如何呢？
　　总不会，比上回更糟糕了才是。

　　这么想着，转了转手上那个装有妖精之心的空间戒指，法师微微叹了口：

　　“来我房间吧，亚修兰……我有话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