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食光》全全

87、破不了的局

　　每个家庭的餐桌上，成员们都会有固定的位置，林家餐桌的布局是林爸占据餐桌的一面，林妈和小佳分坐两侧，标准三口之家的就餐模式。从林小佳能独立吃饭开始，就是这么坐的，孟昭辉的加入并没有打破这个格局，他和小佳坐在一边。

　　这个离林又峰最远的位置，对于孟昭辉来说很合适，直接避免了他的尴尬。林妈频频提醒小佳给孟昭辉夹菜，问他合不合口味。林妈的厨艺在一般家庭主妇中算是不错的，很平常的食材，她总能做出不平凡的味道，小佳能对厨艺感兴趣，和老妈不无关系，今天的这餐饭更是拿出了她的最高水平，堪称家宴最高级别，林小佳都没享受过这待遇，直赞她宝刀未老。

　　孟昭辉心里装着别的事，心思并没在吃饭上，除了一问一答的和母女俩对话外，剩下的时间都讷口不言，间或牵强的微笑，和他以往落落大方的形象大相径庭。林小佳对他的表现不太满意，以为他真的是在紧张，或者是老妈太罗嗦，让他不适应了，想到这里，又觉得挺同情他的。

　　她再三的向老妈发出信号，示意她不要这么多问题，但是林妈没有接收到，依然缠着孟昭辉问着问那，从几岁开始学会做饭一路问到他的星座是什么。其他问题还能应付，这个问题真把孟昭辉难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星座是什么，尴尬的向小佳投去求助的目光。

　　林小佳也觉得老妈有些过分了，站出来替孟昭辉解围：“妈，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什么星座，和你有关系吗？”说完老妈，又冲老爸开腔：“还有你，老爸，你家属这样欺负我们，也不知道管管。”

　　林妈一筷子敲在女儿脑袋上，“这孩子，说话没大没小的，也不怕人家昭辉笑话。”

　　林小佳佯装很痛的样子，捂着脑袋向老爸告状：“爸，你看妈，还欺负我。”

　　林又峰清了清嗓，道：“行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吃饭吧。”他的表情是严肃的，话语里却全是宠溺。

　　林小佳撒娇不成，朝老爸撅了撅嘴，“吃饭就吃饭。”她转向孟昭辉，“我们吃，不要理他们。”

　　林小佳的行为让林妈觉得有些下不来台，嘟哝了一句“这孩子”。若不是孟昭辉在场，指定要狠敲她一顿才算数。

　　林家餐桌上最司空见惯的一个小插曲而已，孟昭辉却从里面感受到了融融之乐。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爸爸在世的时候，晴晴也会向小佳一样对着爸爸撒娇，什么心事都会对爸爸说，无论她提什么要求，爸爸都会满足，还会帮着她做妈妈的工作。女儿粘爸爸，爸爸宠女儿，天下的父女大抵都是如此，爸爸去世以后，晴晴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懂事了独立了，那些小性格小脾气好似随着爸爸一起走了。爸爸去世不久后的一天，他见到晴晴在房间念念有词的捧着爸爸的照片流眼泪，他心疼的对她说爸爸不在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和他说，和妈妈说，晴晴摇着头对他说那是不一样的，捧着照片哭的更凶，直到把眼镜哭肿。从那以后，他就没再见她哭过，他明白不是妹妹从此不会再伤心难过，只是没有了爸爸，她失去了情感的宣泄口，再也不能像以前以前一样肆无忌惮了。

　　林又峰谨遵医嘱，晚饭不宜多食，很快就吃好了，待他们也吃完，对女儿说让她帮着收拾收拾这里，他要和孟昭辉单独说几句话。孟昭辉欣然同意，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亲自向林又峰求证一些事情，正愁怎么找个机会，林又峰的话正中他的下怀。倒是小佳，担心孟昭辉今天的状态能不能应付得住老爸的单独谈话，担忧的看着他随着老爸去了书房。

　　两人坐定，孟昭辉先开口：“伯父，谢谢您今天的邀请。”

　　“谢谢就不必了，今天把你请过来，是有别的目的，我恐怕还要对你说声抱歉。”

　　男人之间的谈话，总是这样的平铺直叙。

　　孟昭辉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吃惊，镇定自若的说：“不管什么目的，谢谢总是要的。”至少在知道那件事情之前，他一直认为林又峰邀请自己来家里，是作为家长对他的一种接受，他曾为此心存感激。

　　“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你是一个优秀的年轻人，我很欣赏你，但是你不能和我的女儿在一起。”

　　孟昭辉听着他的话，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自暴自弃的颔首摇头，没有说话，重新看向他。

　　孟昭辉没有问为什么，这出乎了林又峰的意料。今天他憋在书房一天，想的都是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支持自己的决定，现在看来，好像比想象的简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林又峰问。

　　“明白。”孟昭辉答。

　　“你，不想知道原因？”林又峰沉不住气问。

　　孟昭辉深吸一口气，问：“您之前是认识韩仁信的，对吗？”

　　林又峰脸色一变，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孟昭辉看到林又峰的反应，不必再求证，心下已经全然明白了。妈妈讲的故事太过传奇，他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

　　“您说原因，也是因为那件事情，对吗？”孟昭辉又问。

　　“你，知道了什么？”林又峰不可置信的问。

　　“几天前，我母亲对我说过同样的话，还给我讲了一个三十多年前的故事。”孟昭辉面无表情的说。

　　林又峰一阵心悸，眼神迅速黯淡了下去，呆滞的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缄默不语。

　　几分钟过后，他说：“知道了也好，就不用我再多解释什么了，该怎么做，我想你母亲应该的告诉你了吧。”

　　“您的意思也是要牺牲我们？”

　　“不然还能怎么办？除非你能说服你的母亲和叔叔。”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心知肚明。

　　“我们已经一把年纪无所谓了，但是你们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因为我的原因背负一些不该承受的东西。就算事情发展到最后，你们坚持走到了一起，但是还能像现在一样心无芥蒂的保持幸福吗？我的孩子我了解，她一定会内疚一辈子。所以，希望你能理解一个做父亲的心。”

　　这些孟昭辉都想到过，小佳的天平无论偏向哪一边，对于她来说都是痛苦的。偏向亲情就会失去爱情，而偏向爱情，在失去亲情的同时，会连爱情也一起失去。这是一个局，一个破不了的局。以前他从不相信命运，认为命运说只不过是有些人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寻找的借口而已，直到今天命运把他们的爱情活生生的逼到了绝路，他才不得不相信确实存在一些任何人都解决不了的两难境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无助的喃喃自问，这些天他无数次的问自己这个问题。

　　门外依稀传来小佳的声音，一想到不得不面对的分离，孟昭辉便不由的心痛。他为自己抱屈，这是上天对他不相信命运的惩罚吗？他可以理解任何人，但是谁又能来可怜一下自己？

　　林又峰想安慰一下眼前的年轻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你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男人一辈子要承受很多事情，包括荣耀也包括委屈。”他自嘲的叹了口气，“或许我没有资格对你说这些，因为你比我做的好，你的人生里不会有罪过。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林又峰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罪过。他抬起头，挣扎的眨着眼，克制住里面逐渐累积的液体。“是我对不住你们，但是无论怎么都好，事已至此，你们必须分开。”

　　“您别说了，我明白。”孟昭辉低着头说。

　　林又峰稍稍松了口气。“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今天的谈话，相信你也不愿意让小佳知道，所以接下来的事情，还希望你能主动一点，长痛不如短痛。”虽然极不忍心，但有些话必须要说。

　　孟昭辉忍着滴血的心痛，机械的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他深吸一口气振奋精神，抬起头，用满是泪水的眼睛望着林又峰，说：“请再给我一天的时间，以后，小佳就交还给你们照顾了。”

　　“放心吧，我们会的。”林又峰心疼的说，“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