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蔷薇荆棘（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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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来自不同世界的非人类物种，实际上，德威特和莱戈拉斯最开始都并没有把对方看在眼里。
先不说德威特是活了几百年的血族，无论速度还是力量均站在世人能够想象的顶点，这辈子唯二让他感觉到耻辱的只有当初亚德与路加的同源之力——并且其中之一已经在刚刚让他痛快报复了回来。因此，作为黑暗生物世界的元老，他理所当然不会觉得面前这个过分秀气的金发精灵能够给他带来什么威胁。而莱戈拉斯实际年龄比他还要年长，身为中土幽暗密林里最优秀的丛林战士，深受伊露维塔祝福的首生子，他显然也不会认为解决德威特会花费自己多大力气……顶多稍微比密林里的大蜘蛛难缠点而已。
所以，抱着这样的心态。当他们终于刀剑相见以命相拼之时，彼此都被坑了一把吃了点不大不小的亏，也就不是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事了。
“该死……”
踉跄一步，被毫不留情打到的左手短刀向后脱手而出。小王子喘着气瞪着墙头那个对着自己胸口刀痕皱眉的金发血族，对于他远非常人能比的力量多少有些忌惮。
“斐尔，你还好吗？”
没有回头，将右手唯一的短刀横在身前，警戒压低重心酝酿又一次攻击的德威特。莱戈拉斯轻轻开口，眼神前所未有的凛冽。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很容易就能听出来声音里的虚弱和勉强。路加艰难支起上半身，偏头吐出口血，脸色隐隐泛起一丝不详的灰败。
他现在的情况真的一点也不好。德威特给他注入的毒液还残留在身体里，在血液中翻起一阵阵如同火焰烧灼般的痛感。被重击的胸口和遭受摧残的手腕也时时刻刻昭示着，他早已无法做出什么有效保护自己的举动……在主界的六大同源者之中，他一向是生命最为脆弱的一个，那凌驾众生的力量几乎全部出自对泽水精妙细微的操纵，而非出类拔萃的□□能力。再加上身体早在年幼时就被寒冷摧毁，极度畏寒，如今狼狈倒在厚厚的积雪中，他现存的实力恐怕还要再将一个档次。
“别逞强，乖乖待在那里不要动。”
显然也意识到少年这句安慰并没有可信度。莱戈拉斯现在对路加的话半个字都不会信。不自觉握紧刀柄，力度之大，甚至扣在刀格边缘的指尖都隐隐发白。他侧身将路加挡在血族的攻击路线之外，抿紧嘴唇，脑子里也在不断思考着快速制敌的办法。
“你们两个倒是情深义重。”
扯了扯嘴角，血色瞳孔中并没有什么感情。德威特冷冷盯着如临大敌的小王子，语气冰冷而漠然：
“我承认你的刀法很不错，精灵……但是今天，我必须要带他走。”
“那你要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抿紧嘴角，莱戈拉斯眼中杀意更盛。
“是吗……看来你是不准备让我如愿了？”
“想都别想。”
一言不合，当即大打出手。精灵挥刀而上之时，血族也露出尖锐的獠牙，朝小王子脆弱的脖颈咬去。一时间，这片寂静空旷的巷弄里刀戈之声大作，几乎要将这漫天风雪也掩埋。
眼睛紧紧盯着莱戈拉斯和德威特的残影。知道自己在这种程度的近战中帮不上任何忙，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拖累，路加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管好自己不让小王子忧心分神而已。
忍着剧痛靠着墙壁摇摇晃晃起身。他握住被金发血族捏断的左手腕，扯下围巾死死系住。眼角余光莱戈拉斯被打飞的短刀正牢牢插.在脚下，少年俯身用力拔.起，握在掌心，抬头看向不远处似乎陷入胶着的战场。
“把刀扔给我，斐尔！！”
因为习惯使用双刀，当失去其中之一时并不能很好把握身体的重心，进而使战斗力有所下滑，莱戈拉斯实际上并不轻松。再加上知道路加伤势不轻，急于带他离开这里，很容易被德威特找到破绽。因此，当他捕捉到身后熟悉的金属声时，立刻就这么朝路加大吼。
——啧，我也想啊……
眼力倒是不差，但奈何体力跟不上。路加虽然能够清楚分清楚那两个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可若真让他这么扔过去，莱戈拉斯接不到刀事小，万一一个误伤扎在了精灵身上，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事不宜迟，多拖一份小王子就多一分危险。路加没什么时间犹豫，也没时间计较每一种可能的后果。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相信莱戈拉斯本身的能力了。
“闪开！！”
出声警示的同时也扔出手里刻满如尼文的短刀。因为用力而扯到了伤口，路加瞳孔一缩，立即感觉喉咙里一阵血腥翻滚，踉跄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冷汗津津。
在感觉到身后的破空声时就本能朝旁边一躲，正好将对手置于刀锋袭来的轨迹上，但也因此把一直挡在身后路加暴露在了血族面前。德威特眼神一亮，当即侧身躲过那于他而言很缓慢的一击，只是眨眼间，就已经消失在原地。
“斐尔！！”
怎会不知金发血族的意图，莱戈拉斯也不甘示弱。不知他是怎么动作的，只见空气中残影一闪，那把擦过德威特打着旋飞向对面矮墙的短刀就被他握在手中。随即利刃紧跟德威特而去，甚至速度比他还要快，在血族伸手碰到路加的瞬间，被精灵咒纹加持的刀刃就从胸口穿出，完全刺穿了对手那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
反应很快，出手很准，对于时机的把握也刚刚好。实际上，能在小王子这充满愤怒和焦急的一击中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可惜，血族却并不是仅仅如此就能被杀死的对手。
“嘁。”
因为突如其来的攻击而身子一歪，苍白的手掌直接刺入了少年身后的墙壁，而非他的脑袋。德威特皱了皱眉，感觉到小王子还在往前推刀，力图将自己钉死在地上，立刻便收手夹住胸口白晃晃的刀刃，同时左臂狠狠向后一挥，逼迫莱戈拉斯再度弃刀躲避，自己也顺势一个转身，踏在墙上借力，如同一道闪电般瞬间就移动到了一招尽去来不及变招的莱戈拉斯面前。
“！！！”
怎么都想不到德威特竟然还能有这么快的速度，以为附有光明之力的短刀多少能阻碍一些他行动的莱戈拉斯震惊瞪大眼。来不及闪躲之下，只好本能举起右臂挡在身前。
显然也到了强弩之末。虽然心脏被刺穿不会要了德威特的命，但刀身上的精灵咒纹也就让他元气大伤。拼尽全力朝精灵袭去，金发血族神色狰狞，在就像不久前对付路加那样，在小王子还没反应之时，就将獠牙深深刺进了他的手臂之中！
“唔……！！”
毒液入体，几乎瞬间就感觉到了血液燃烧的剧痛。莱戈拉斯瞳孔猛然缩紧，落地时踉跄几步，竟然就那样被德威特狠狠压在了地上。
当路加终于从翻涌的血气中缓过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在倒地瞬间就失了先机，被德威特死死压制住。那锋利而危险的獠牙已经从精灵胳膊上抬起，下一个目标，就是那毫无防备暴露在空气中的脆弱脖颈。
“莱戈拉斯——！！”
声音前所未有尖锐，仿佛头顶呼啸凛冽的寒风，在漫天大雪中扯出绝望而破碎地悲鸣。少年脸上从来波澜不兴的冷淡与漠然被击碎，尚未愈合的伤口重新暴露在空气里，再度被这残忍的现实给划得支离破碎。
“快……逃……斐尔……”
就快要被在身体里肆虐的火焰烧成灰烬。感觉到脖颈刺痛的刹那，小王子努力睁开已然灰蒙的眼眸，断断续续从喉咙里吐露出的，竟然还是这般足以将路加打入地狱的不悔之言。
——抱歉，说着一定会保护你，最后却还是没有做到。
随着血液大量流失，头顶铅灰色的天空也渐渐远了，莱戈拉斯有些支撑不起沉重的眼皮。挣扎半晌，还是抵御不住本能的召唤，在漫天大雪中睡去。恍惚间，在满目蔓延而来的黑暗中，似乎有艳丽而绝美的黑色焰尾从他眼前掠过，合着遥远处传来的少年撕心裂肺的呼喊，轻轻地，轻轻回荡在整个空茫惨淡的天地里。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
…………
接下来发生的事莱戈拉斯并不知晓。而若还能保有一丝意识，当他看到路加时，想必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自己就这样在少年面前昏死过去。
在精灵缓缓闭上眼的同时，空气中萦绕的嘶哑咆哮声也戛然而止。仿佛坠入深渊底部的巨石，在落地刹那惊天动地的摇动之外，就陷入了永恒无边的死域。
这并不意味着善了，相反，那是愤怒到极致的片刻寂静，暴风雨前刹那祈祷的安宁。
因为继承法则泽水之力，路加本身的感情并不丰富。很多时候，他的世界里只有浩渺无边的漫漫寂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一颗本该鲜活的心冰封在林海雪原里，不会随着时光老去，但同样，也在渐渐褪去所有生命应该具有的斑斓和活力。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失控的时候。
正是因为平日里不动如山，当真正有人拂过他的逆鳞时，便等同于唤醒了他血液里埋藏的一切黑暗。从此，只有形神皆毁，两败俱伤。
本能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致命杀机，德威特瞬间从血液的鲜美中清醒。与此同时，一股可怕的灼热就从他身后扑来，只是瞬息，就将他包围在了满目黑色的火焰之中。
大惊之下连忙放开莱戈拉斯后退，却已然来不及。德威特瞳孔中倒映着那艳丽绝美的焰尾，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离火整个包裹。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在刹那间被烧成了空气！
最后一眼，金发血族似乎看到角落里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慢慢走来。红眸如血，黑色发丝在半空扬起一道凛冽的弧度，随即仿佛被大雪侵蚀般，逐渐褪色成和地面如出一辙的苍白。
离火渐息，在雪地上留下大片黑色的伤痕。取而代之，是空气中片刻不停翻腾的青蓝泽水，合着满天雪花，将天地都渲染成晶莹璀璨的冰原。
至高法则隐隐发出了提醒，警告他释放的力量已超出这个世界的承受范围，再不收回即就地抹杀。路加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斩断和外界一切联系。连整个时空都变成无关紧要的黑白，唯一鲜明的，只有那个悄无声息的金发身影，深深刺痛着少年每一寸冰凉血骨，永无止息。
——所以，这算什么……
看都看被离火烧成灰烬的德威特一眼。路加低头跪坐在地上，把莱戈拉斯抱近怀里，就像他们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泛着不详惨白的指尖轻轻触上小王子脖颈上触目惊心的咬痕，温度竟然比自己的肌肤还要寒凉。对于精灵而言，血族的毒液更甚于毒.药，他们无法依靠自身净化，也无法被施以初拥转化为吸血鬼，他只会……死。
左眼艳红如鲜血，连带右眼也被覆盖上一层凛冽。路加看着莱戈拉斯似乎睡去的安静容颜，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脸上满是歇斯底里之后极度的空茫死寂，仿佛被大雪掩埋的山岭，冰层之下，空无一物。
“莱戈……拉斯。”
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透体而过。这样毫无保留的宣泄，没有盘踞心底却早已融入血骨中的伤痛，也没有一寸一寸被腐蚀的生命，在这一刻，竟成为他唯一能够拥有的东西。
路加不太清楚他想干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仿佛思考这种行为就已经足够他耗费他漫长的时间去想起该怎么做。他只是静静待着，带着极度宁静的意识，以及，即将一同死去的眼眸。
看了精灵很久很久，久到耳边寒风呼啸而过，泽水构筑的牢笼哗啦啦向四周延伸，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变成冰雪的地狱。突然有另一股同样恐怖却温和得多的力量加入，当路加察觉到时，它已然透过泽水阻隔来到自己身边，毫无防备之下，竟也狠狠把他身上暴走的力量压制住了一瞬。
“路加！”
一只手捏紧他的肩膀，象征生命的灵气源源不断注入体内，带来一丝清明。少年漠然抬起头，沉默了半晌，终于认出面前这个不速之客，为整个世界的黑暗点燃起一缕微光。
“亚德……”
异色的眼眸瞬间睁大，抬手紧紧握住不知从何而来的同伴的手腕，路加声音有些不稳：
“你能救他吗？你能救他对不对？！”
“嘶……对，我能，我能救莱戈拉斯，你先把手放开，将那些力量收回来……看在至高法则的份儿上，你是想毁了这个位面吗？！！”
没好气拍开少年的手，掌心瞬间燃起墨青色的光芒。亚德把六大同源之力中唯一司掌治愈的殊木之力包裹住路加脖颈上的咬痕，加速着泽水自身的净化。不过片刻，就完全化解了那至今还残留于血液中的毒液。
——在余毒未清的情况下强行让力量暴走，为此差点招致至高法则抹杀，也真难为他了……
如法炮制，安抚下莱戈拉斯身体里沸腾的血液。亚德看着路加脸上的线条终于略略柔和了点，向来凉薄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甚明显的放心，神色有些复杂。
实际上，他从没见过路加那种样子……虽然少年脸上的表情和他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但那双眼眸里所承载的一切，早已随着莱戈拉斯每一次减弱的呼吸而慢慢破碎，最终湮灭成烟。
那不是他们这种人该有的状态，更不是历经无数岁月的同源者所应体会的感情。自从被至高法则选中，荣耀和荆棘一同加身，他们就早已没有了追逐什么的资格。纵然这世界璀璨夺目，万般仰止，却唯有此生荒芜。
他以为，当安泽南走后，路加应该更明白这点才是。
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错了。
“莱戈拉斯承受不住我的净化之力，所以我只能把毒素逼到伤口处。”
掌心光芒渐息，冻结时间的寒冰也随着他的话而悄然消融。亚德看着抬头安静看着自己的路加，不动声色叹口气，终是放弃了想把小王子从他手里接过来的打算：
“帮他把的毒血放出来，路加……然后只需要静养就行了。”
点点头，看了眼精灵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咬痕。少年拿起掉落在地的短刀比划了下，随即放弃扩大伤口让毒血自己流出的打算，毫不犹豫倾身，用嘴唇覆上精灵侧颈。
和那如丝绸般光滑微凉的肌肤相触，舌尖品尝到浓重的血腥味道，还带有一丝微的甘甜。路加眼神黯淡一瞬，随即偏过头，将泛黑的血液吐在地上。
“这样可以了吗？”
反复几次，直到伤口流出的血重新变成红色。他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缕艳色，直直看向神色奇怪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同伴。
“……可以，带他回去吧。”
站在漫天大雪中，盯着路加摇摇晃晃撑着莱戈拉斯站起，企图将他背在自己背上。没有错过他眼底仍然聚集未曾消散的阴霾和恐惧，亚德闭了闭眼，思绪流转间，已从他们身上明白什么。
——路加。
前行的脚步一顿，少年微微偏过头。他身后，依然伫立在风雪中的人影单薄而肃穆，眼神锐利，暗藏着他不懂、也根本不想懂的无奈和怜悯。
“你会抛下他吗？”
他听见亚德这么轻轻开口。声音一如既往低沉，明明早已熟悉千年，此刻却直觉陌生到刺耳。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漫天风雪都随着时间沉默。亚德看着那个从来倔强不懂得放弃的少年缓缓抬起头，风吹过他额前细碎的银色发丝，合着天边铅灰暗沉的地平线，多像熬过漫漫长夜之后神色疲惫的幸存者，带着满身伤痕累累，一夜白头。
“我会的。”
他好像这么开了口，声音在大雪中蔓延而来。
然后，随风而散。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蔷薇荆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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