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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二章 ...

  •   闻人羲不懂戎族语,但是陆小凤会,而闻人羲又恰好记住了屋中所有的对话,所以他和陆小凤一边喝肉汤,一边逐字逐句的翻译他们的对话。

      因为是强记下来所有的发音闻人羲的语调并不标准,陆小凤有不少句子也只能连蒙带猜的译出大概。

      他们争吵的内容正是关于白云山上的黄金,红帽子的是鬼骑头领麦苏,白帽子的是戎族三王子哈亚,他们一个要强攻进白云山带走黄金,另一个则坚持按照原来的计划蚕食白云山周围的镇子,徐徐图之。

      而没戴帽子的中原人,正是南王的心腹之一杨斌,八月十五那场决战他运气好,远在西北逃过一劫,眼看大势已去,仓促逃到戎族以求安身。

      然而他只知道南王把金子藏在了这里,却不知道还需要开启的钥匙,只以为白云山上装作山贼的那一群便是黄金的守卫。

      三千鬼骑想要攻下这座山问题不大,因此哈亚才想着速战速决,他的父亲,戎族现任的王年岁已经很大了,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季都是个问题,他的兄弟们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在这个时刻被派出王庭已是他棋差一招,若不能及时赶回去,他努力了这么多年极有可能付诸东流。

      相反的作为中立派的鬼骑则恨不得把战线再拖长一点,王庭风云诡谲,几个王子争位争得你死我活,留在王庭只有被烦死的份,还不如留在外头,等着风浪平息一些再回去,到时候功劳有了,麻烦也少了,一举两得。

      不同的意见自然会引发争吵,杨斌混在两人中间和稀泥,在还没掏干净他肚子里的东西前戎族是不会轻易对他动手的,冲着他的才华还得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好歹曾经也是做到了巡抚的位置,肚子里的墨水足够让他忽悠戎族那一群莽夫了。

      陆小凤的心情很不好,所以他想要让别人心情变得更加不好,眼下最好的对象就是驻扎在小镇里的戎族,周围那些不成气候的小势力都被清得一干二净,整件事做得干净且悄无声息,无怪乎驻守北疆的军队没能收到一点风声。

      驻扎的集中,也就意味着好下手,陆小凤心里的坏水就像是锅上的肉汤一样噗吐噗吐翻腾起来,他要找一个最好的办法,让戎族就算不伤筋动骨也要狠狠疼上好久。

      陆小凤想着坏主意的时候,闻人羲摊开纸开始写信,天寒地冻,还未写上两个字墨汁就完全冻在了一起,无奈之下他只好用不停地用内力暖化墨汁,快速写完要写的东西。

      温热的墨汁遇上空气,徐徐冒出些许白烟,无意中竟是形成了落笔生烟的奇景。

      眼瞅着闻人羲写完了信,用内力烘干墨迹以防结冰,陆小凤才慢悠悠的从怀里摸出一支笔来:“我带了笔你怎么不问我要?”

      他拿出来的并不是普通的笔,而是北疆军队特制的一种笔,中空的笔管灌满墨汁,以小阀门控制,要用的时候打开阀门就可以直接书写,优点就是耐冻,再怎么冷的天里里面的墨汁也绝对不会结成冰。

      考虑到他们出门在外很有可能会需要书写,楚明往他们行李里塞了好几支——在闻人羲要用的时候居然一支都没有找到。

      闻人羲封好信,说道:“忘了。”

      陆小凤就得意地摇头晃脑:“美璧微瑕,可惜可惜啊。”

      “年纪大了,当然不如你们年轻人记性好。”闻人羲笑笑,伸手把鹰召下来,并不去计较陆小凤故意把行李里的笔藏起来的事情。

      他心里不痛快便让他发泄一下,总好过像前些天一样闷在心里,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高兴就好。

      陆小凤凑上来,附在闻人羲的耳边小声说着自己的计划,潮暖的气息打在耳边,闻人羲勾起一个笑,也没避开。

      陆小凤说着,他摊开又一张信纸,提笔写起来,间或低声补充上两句,陆小凤就得寸进尺越凑越近,就差贴在闻人羲身上了。

      另一边死皮赖脸的和海东青蹭脖子的鹰不屑的看看他们,小胡子又和主人黏黏糊糊了,也不害臊。

      写完信,把信分别封好塞进鹰脚上的小竹筒里,闻人羲一封封嘱托它尽快应当送到谁的手里。白云山,驿骞,京城,三个地方,三封信。

      鹰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海东青,轻鸣一声。

      好舍不得嘤嘤嘤。

      海东青动动伤残的翅膀,眼睛里略羡慕。

      有任务做的日子真好。

      陆小凤坐在一边看了一会,弹弹鹰的小脑袋:“这么黏糊啊。”

      鹰晃晃头,坚持不懈的想要再蹭蹭海东青。

      此去一别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不蹭个够本怎么行。

      见它这般作态,陆小凤撕了件衣服,把海东青放在里头,打了个结只让它把脑袋露出来,然后递给鹰让它叼着:“这样就行了吧。”

      鹰欢快的点头,拍拍翅膀高飞而去。

      闻人羲掸掉衣袖上落下的白雪,不去看地上衣服的残骸,毫无疑问,陆小凤撕的是他的衣服。

      “不生气?”陆小凤托着下巴,懒洋洋地问道。

      闻人羲瞥了他一眼:“随你高兴。”

      言语间尽是纵容。

      陆小凤却皱起眉:“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并不喜欢闻人羲的纵容,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闻人羲偏头,眼神温和:“汝生之年,吾已近弱冠。”

      又来了,这种讨厌的,满满都是宠溺的语气,好吧,陆小凤承认他们的年龄差距是略微大了那么一点点,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坦荡荡的面对闻人羲这么对待他。

      越是温柔宠溺,就越是提醒着他们之间明晃晃的沟壑,近二十年带来的差距,使得他在面对闻人羲的时候总是处在弱势地位。

      需要保护的,需要照顾的,需要纵容的,唯独不是可以平等相对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越失控,这样的感觉就越明显,明显到陆小凤完全不可能忽略。

      他叹气,盯着闻人曦的眼睛:“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说得很认真,闻人羲想要笑,却发觉扯不起嘴角,陆小凤的眼神太认真,让他有些不自在的侧过头:“好,不是小孩子。”

      陆小凤板起脸,凑过去硬是把闻人羲的脸扳过来:“不要敷衍我。”

      他的态度从未如此强硬过,闻人羲却又分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惶恐,他不曾见过这样的陆小凤,也无从知晓为何会变成这样,这个认知让他一时有些乱了阵脚:“我……”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僵在那里。

      一贯的淡然自若被打破,陆小凤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见了迷茫无措,无端的显出几分可怜。心口鼓着的气蓦地不知散到哪里去了,他趴在闻人羲的肩头,把人搂进怀里,轻轻安抚怀中僵硬的身体。

      “没关系的。”他这么说着,既是对闻人羲说,也是对自己说,“没关系的。”

      来日方长,他就不信滚上了床之后闻人羲还能把他当孩子看。

      闻人羲犹豫的伸手拥住他:“你且……你且让我想想。”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到底是哪里戳到了陆小凤那根神经,让一直稳定的局面出现了裂痕,他完全一头雾水,他最清楚的事情,便是陆小凤那般难过的神情,他不愿再看见第二次。

      纠结归纠结,该干的事情还是得好好干。

      他们俩实在是在这雪原呆够了。

      数日后,两封信就送到了他们手里,一封来自白云山,另一封来自驿骞。

      这段时间他们把小镇情况摸得透透的,这周围也全部走过一遍,除了这个镇子,白云山四周的其余小镇尚未被占领。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闻人羲伸手,空气中细不可查的气流缓缓自指间淌过:“快要起风了。”

      于是,风就开始吹起来,自小变大,呼呼刮过树林,带起鬼哭狼嚎的声音。

      有风无雪,恰是想要的天气。

      风还不大,斗中最后一滴水缓缓漏尽,小镇里戎族大多睡得死沉,巡夜的也都摇摇晃晃恨不得有张床能倒一倒,这种情景下,眼角撇到什么人影闪过,再看看也只当自己眼花,把远处雪丘看做人影。

      陆小凤打出几个雪球点了守卫的睡穴,几个大汉摇摇身子,扑通倒了下去,趁着这个时机,他并掌为刀,划断了广场上绑在战马身上的绳子。

      训练良好的战马躁动起来,他赶忙小声呼哨两声安抚下来,要不是闻人羲不会这个,这深入敌营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来做,这么想想当初跟着好马的朋友多学了几手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他点穴的力道不强,几个守卫很快就爬起来,只当自己困过头了,夜色掩护下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接着晃晃悠悠的到处溜达巡逻。

      喂马的草料堆在一起,干燥的草很容易就被点燃。

      陆小凤点燃草料堆,一路顺便点燃了不少屋子,在火还不大之时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小镇。

      小镇里原本的居民都死在了刀下,他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找到了埋尸的深坑。

      闻人羲站在树顶,陆小凤就这么往敌营里钻,要他怎么放得下心,若不是他这次必须得留在这里,也轮不到陆小凤去冒这个险。

      远处暗红色的光明亮起来,带着直冲天际的浓烟,闻人羲取出让楚明送来的玉笛,吹响第一个音。

      幽幽的笛声响起,小镇里被火惊到,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战马又开始狂躁,嘶鸣着跳起,士兵都忙着救火,主事的两人声嘶力竭,守夜的人被骂的狗血淋头。

      直到耳边传来马的长嘶,他们回头才骇然发现马群竟是挣开绳索,不要命一样的冲着小镇外头狂奔而去。

      小镇外头是茫茫雪原,没了马鬼骑寸步难行。

      “追!快去追!”他们咆哮着,自己也迈开腿想要抓住马匹。

      马跑得太快了,头马在前头带着,马群撒开四蹄,像是一道洪流划破雪原的寂静。

      士兵只有两条腿,在后面跟得筋疲力尽,他们又不得不跑,战马是他们一半的命,没了马他们甚至都没法回去戎族。

      跑过雪原,爬过雪丘,不知道跑了多久,迈着没知觉的双腿翻过有一座雪丘,雪丘下面站着的却是装备整齐的北疆军队,暗夜之下清一色的纯黑盔甲,让人想起传说中的幽灵兵。

      “撤!给我撤!”事已至此头领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中了计,他张嘴叫着,像是要把灵魂吐出来一样用力吼叫着。

      但是跑到这里士兵已经没有力气了,不少看到雪丘下的军队就腿一软翻滚下来,其余的又哪有力气抵抗。

      绳索加身的一刹,他们只庆幸还留了一些人在小镇里。

      还有人留下,就还有希望。

      楚明喜笑颜开的让下属把俘虏带走,对着停在军队后头的战马笑的见牙不见眼,戎族最精锐的战马哟,这么几百匹意思意思送上两匹给皇帝,剩下的都是他的!他的!他的!

      最精锐的那几个小队总算能鸟枪换炮了!

      守在小镇里的士兵状态也不好,白云山人少,架不住都是白云城主亲手调教出来的精锐,一打三无压力,没一会就处理干净了剩下的军队。

      而马匹跑出镇子一段时间后,闻人羲就看见一个人从镇子里偷偷溜出来,身影极为熟悉,不是杨斌又能是谁。

      让他跑了,这次就算白来一趟,想也不想闻人羲就提气追了上去。

      杨斌是有功夫在身的,毕竟当年乃是武举出身,全速之下让闻人羲追了好一段。

      身后的火光喊杀渐渐淡了,只能听见前面狂奔的人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

      近了,更近了,闻人羲和杨斌只隔了一个身位的距离,只要一伸手就能把他击毙当场。

      但是突地杨斌停了下来,扭过头对着闻人羲笑起来,非常奇怪的,带着得意的笑,闻人羲一惊,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早已猛刹,向后倒退,脚尖用力溅起雪幕,挡住眼前人的视线。

      不想他退的同时,周围白雪四溅,几个白衣人于雪下暴起,每人手中都执着一根儿臂粗的钢链,急速向他卷来。

      进无可进,退无可退,闻人羲脚下在钢链上一踩,扶摇而起,白雪纷飞,笼了他一身,雪花从离身不远处开始凝结,当他落下时手上已多了一把水色长剑。

      他脚下钢链尽数碎裂,围住他的白衣人倒在地上,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好功夫!我便知道这群废物困不住先生!”杨斌站在不远处抚掌长笑,言辞间尽是赞赏之意。

      闻人羲抬眸:“你不是杨斌。”

      “我说我是,谁有敢说不是呢?”杨斌笑着,嗓音已经变了,“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长着这张脸?”

      闻人羲淡淡道:“那群人是你派的。”

      那人点头:“不错,若是没有他们,先生又怎么肯来这苦寒之地,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陆小凤才是。”

      闻人羲低头,夜间微弱的光自剑上划过,一片雪花落下,瞬间一分为二,消融于空气。

      这天又要开始下雪了。

      他不再说话,剑光闪动,直直的攻了上去。

      所有的一切都明晰起来,他若是想离开这里,只有杀掉眼前的人。

      那人的脸色变了,变得冷酷,傲慢,自负,手掌用力,地上一蓬雪花溅起,在他指尖化为一柄长剑。

      以剑对剑。

      闻人羲变得专注,气息悠长微弱近乎于无,他就是手中的剑,又是漫天的飞雪,沉凝着昆仑之上千年不化的威严漠然,长剑狭长,每一剑却仿若山岳压下,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逃无可逃。

      既是无处可逃,便只有战!

      那人手中的剑一样狭长,犹如清风流水,无缝不钻,奇诡阴狠却又光明磊落。

      他的剑快,一息间只见寒光闪烁,数不清他究竟刺出多少剑。闻人羲的剑慢,一剑刺出挡下了所有进攻。

      那人眼睛更亮,手中长剑嗡鸣,毒蛇般直咬要害。

      那一剑闪烁着无法形容的壮丽,似是天外飞仙的飘渺,又比叶孤城的剑气多了狠辣,阴险的光明正大。

      闻人羲不退反进,迎着那一剑蹂身而上,周身劲气四溢,那柄剑无助哀鸣,骤然碎成片片白雪。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直击那人胸口。

      那人瞳孔紧缩,仰身躲过,手上一转碎裂的长剑碎片腾空而起,向着闻人羲戳去。

      不是一柄剑,而是百柄,千柄,万柄,密密麻麻细碎的小剑如同钢针,破空时尖啸着,嗡鸣着,一场剑雨冲着闻人羲淋漓而下。

      周身劲气鼓荡,震碎近身的剑,闻人羲居然硬是顶着这般攻击冲上来,脚下一踩,雪花扬起,却是片片如刀罩住那人。

      那人低吼一声,劲气外放,雪花四溅,随风飘零落地。

      此刻闻人羲和那人已站的极近,两双亮如繁星的双眼对视,甚至能感受到彼此轻缓的呼吸。

      “好功夫。”那人赞道,脸颊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渗涌而出,他的手臂,染上红艳一片。

      “彼此彼此。”闻人羲答道,他的衣角少了一块,被剑气震裂的一块。

      互相试探的一局,终究是闻人羲棋高一着。

      “我果然没看错人。”那人笑起来,不可一世的味道。

      “呵。”闻人羲嘴角都没挑起来,自喉间滑出一个单音。

      第二次交涉破裂。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动了,指爪拳掌,这一次却是招招往死里打的近身战。

      拳与拳相交,指掌相对,身体碰撞带出的分明是金石交鸣的声音,每一声闷响,都震起飞雪四溅,好似有什么在地下一个接一个的爆炸。

      声音越来越快,雪还未落下就又被溅起,空中被劲气击成齑粉,翻卷流动,形成一个雪白的茧状,伴随着连绵不绝的碰撞声,白色越来越厚重,站在中心的两个人都已看不见身影。

      只有茧的旋转速度不断加快,快到响起嗖嗖破空之声,快到齑粉都已无法承担这样可怕的速度。

      某一刹那,这茧的旋转停止了,毫无预兆的,没有任何减速的,顿了下来,下一秒,沉重的闷响自茧的内部爆开,强烈的风从中炸出,雪原仿佛被掀了个个,只有白色,飞扬的白色。

      两道身影纵身而起,于空中极快的交手,没有落下,如同踩在空气中如履平地,如果仔细看,才能看到他们每一个动作,都踩着一片细小而轻薄的雪花。

      雪飞起,却还是要落地,两人随着雪落地的速度落下,一片雪花落下就踩在另一片飘在上面的雪花之上,从始至终他们的距离都停留在身体相碰的位置,手,脚,膝盖,肩膀,全身上下的每一个位置都成了攻击的利器,没有人和一秒两人是不动的,狭窄的空间里辗转腾挪,快的超乎想象。

      直到最后一片雪花落地,两人脚踩在柔软的积雪之中,没有陷下去半寸,脚踏实地的瞬间两人快速弹开,那片两人最后拿来落脚的雪花在雪地里激起一人高的雪浪。

      闻人羲低咳,舔掉嘴角溢出的血。

      那人笑着,极其兴奋地从喉咙最深处发出那种病态的狂笑,他身前雪地上,大片的殷红。

      第二局,闻人羲依旧技高一筹。

      不长的近身战对他们消耗都很大,一边调匀气息,一边开始第三次对话。

      准确的说,只有那人的嘴一刻不停的在动。

      “我真是……哈……越来越中意你了……”颤抖着的,扭曲的嗓音挑起了闻人羲一身的寒毛直竖。

      闻人羲恍惚觉得,那人看着他的眼神,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一件极精美的,无比和他心意的艺术品,一件无论如何,不择手段都要得到的东西。

      被那种眼神注视的久了,他感觉自己身上属于人的鲜活气息竟然当真开始消失。

      心头一凛,他沉默的减缓呼吸,静默的如同一件死物。

      “原来还是太低估你了……”那人哑着嗓子低笑,眼里泛出些血红。

      闻人羲不言,呼吸逐渐弱下去,逐渐地,仿佛融进这片雪原。

      “真的……哈…哈…要把你收藏起来……”那人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闻人羲,“要把你…要把你…”

      闻人羲不发一言,白衣,白发,皮肤都白的通透,他整个人,都白的如同雪原。

      “我要把你……”那人笑着,“要把你……放在冰里…一定很漂亮……”

      闻人羲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他的一切,都化为苍白,当你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一片雪原,看不见内涵,看不见外表,入目只有白,寂静无声,吞噬万物的白。

      “很漂亮……一定……”那人还在笑,嘴角,眼角,红色流下,触目惊心。

      滴答,滴答。

      溪流一样地从他的身上,衣袍上流到地上。

      那人的笑声渐渐弱下去。

      闻人羲偏过头,吐出一口血。

      无声无息开始的第三局,险胜。

      境界拼境界,以道对道,纵然靠着心境胜了,也耗尽了体力。

      看似最轻描淡写的一局,实则最为吃力。

      衣衫被冷汗浸的湿透,此刻能站着已是勉力为之。

      他面前的人也不好受,五脏六腑都是重伤,此时还能站在这里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的人……”那人嘶着嗓子说道,“我的人至多一刻钟……就能到……”

      停下来喘了一会,他哼笑:“你的陆小鸡…估计到现在…还没发现你不见了吧……”

      稳操胜券的缘故,他话更多了:“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现在……现在估计也摸不到那扇门……第三局…若不是先生落了后手……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吧……”

      闻人羲不言,心一点一点沉到了谷底。

      雪原之大,他离着小镇极远,哪怕陆小凤长了狗鼻子此时也都找不到他了。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第三局被偷袭得手,哪怕勉强胜之,也不得不用掉了最后的底牌。

      他扯开一点苦笑。

      这一次只怕是当真要和陆小凤说再见了,这件事没把他扯进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牵扯太广,阴谋太深,他会在陆小凤卷进来之前给事情写下结局,然后藏好自己的尸体,要叫陆小凤一辈子都找不到。

      没想到埋下的那两坛酒,那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但是这个时候,为何却无比疯狂的想要见到他。

      陆小凤,陆小凤,陆小凤。

      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猩红,他竟不知哪来的力气,转身,咬牙迈开了步子。

      体内空空如也,每动一下,身体就痛苦的抗议着,哪怕是身中胭脂烫时,他也未曾这般狼狈过。

      “跑不了的……”那人在他身后嘲笑着,“不如省点力气……”

      不能停下来,冷汗自额际渗出,一步一个踉跄,姿态难堪的模样让他自己都有点想笑。

      陆小凤,你这个混蛋。

      他在心里骂着,这大概是他说过最粗鄙的话了,他咬着牙,就像咬着陆小凤的肉,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榨出少少的体力,推着自己往前走。

      “那么想见陆小凤……”那人在笑,“我以后给你抓来便是……何苦为难自己……”

      他这一生,再也没听过更难听的笑声了。

      意识开始渐渐远去,他双眼涣散,脚下却仍艰难的往前迈着步子。

      混蛋,下流,无耻,满脑子废料。

      他用尽自己会的脏话形容陆小凤,心底依旧在每一次想起他时软成一片,傻乎乎的笑着,傻乎乎的蹦跶着,傻乎乎的玩弄着小心思装傻,然后没脸没皮的赖进他心里。

      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冷汗滴滴答答落在雪地里,烧灼出浅浅的坑,鲜血又开始上涌,可惜这一次他压不下去了。

      眼前的雪地里开始洇出红来,不知道是不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耳边轰鸣,却反复着尽是陆小鸡欢快的“闻人闻人”叫个不停。

      闻人闻人的,吵死了。

      他动动嘴唇,笑起来。

      但是他很喜欢。

      身后那人的笑声似乎停了,算了,无所谓了,还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闻人——”

      又来了啊,这个声音,叽叽喳喳的陆小鸡啊,就不能让他消停会吗。

      为什么还有尖锐的吼叫?

      他恍惚抬眼,满目雪白之中,一点鲜红格外刺眼。

      陆小凤的红披风啊,他竟看到陆小鸡跑来救他了,大概也算额外福利?

      勉强伸出手,烧尽最后一点力气,也罢,无论真实虚幻,他总也没办法拒绝陆小凤伸过来的手。

      然后天旋地转,他就被扯上了马,身体撞在马鞍上的痛感带来无比的真实感。

      “陆小鸡啊。”他喃喃,神情是难得的呆愣。

      磨蹭着把脸埋在温暖的披风里,疲惫的阖上双眼,掩去眼底的湿意。

      陆小凤裹紧披风,一勒缰绳:“那天皇城之中我答应过你,陆小鸡不会让你死的。”

      “你竟当了真。”闻人羲的声音已低不可闻,带着点笑意。

      “嗯。”陆小凤抿唇,怀中稳当的温度让他狂躁的心落回心窝。

      幸好幸好,他赶上了。

      ……

      陆小凤本来在小镇看着军队清点人头,心下却泛着莫名的不安,有什么很不对劲,呼之欲出却又想不到。

      事实也验证了他的不安,杨斌不见了。

      更让陆小凤惊慌的是,笛声断了许久,闻人羲也未曾回来。

      等的越是久,他的心就越惶惶不安。

      一咬牙扯了匹马纵身而上,闻人羲去了哪里他半点线索也没,干脆跟着直觉打马狂奔,在心里无数次祈求自己的直觉千万要准,要给力一点啊。

      如果没让鹰回京城就好了,他这样后悔着,却只能咬牙,催着马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能老天都看他可怜,舍不得剪断那根细细的红线,让他再去祸害别人,跑到他自己都绝望的时候,他看到了红色。

      满地鲜血。

      他从未见过闻人羲这么狼狈,以至于远远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的刹那就被冲昏了头。

      狂喜,释然,担忧,恐惧同时充满了他的脑袋,他不可控制的喊着闻人羲的名字,开口才发现声音以近乎哽咽。

      要没事啊,一定要没事啊。

      他握住的手冰凉的毫无温度,搂在怀里的身体虚软的没有任何力气,明明才刚刚健康起来没几天的身体,又这么多灾多难的耗空了,但是还能窝在他怀里喊他陆小鸡,未来也还能慢慢将养回来,已经足够了。

      陆小凤抽抽鼻子,发现脸上被泪水糊了一脸,赶忙伸手擦掉。

      皇宫里许下的诺言,我是当了真的,一辈子都当了真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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