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飞》花曳

16、第 16 章

　　穆庆年不曾跟辛斓说出口的隐忧成了现实。

　　晚饭后虞城说要对戏。在他房间。

　　其实穆庆年不太想去。可是虞城这个邀约的理由毫无瑕疵，都是为了工作，哪怕时间不合适也是因为白天都在拍戏，没得选。

　　果不其然，穆庆年进门时候特意没带上门，就那么虚虚敞着条缝。结果还没开始对词儿，虞城就走过去貌似随手的关上了房门，还咔哒一声拧上了反锁。

　　穆庆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被那声响动惊起来了。

　　“别紧张，小穆，你一定能演好这个角色，我看好你。”虞城笑的轻松，闭口不提对词的事儿，反而走到酒店的小水吧那里，回头问：“喝点儿什么？我带了乌龙茶还有花茶，咖啡就算了，会影响睡眠。”

　　“虞老师，”穆庆年抓着剧本的那只手不自觉紧了紧：“不客气了，对一遍戏吧，然后您也早点休息。”

　　虞城笑笑，撂下水杯：“也好。”

　　明天那场戏是电影的重头戏。闵月跟荆山表白，少女的感情奔放又羞涩。而荆山躲闪着，想应承又不敢，想拒绝又舍不得。闵月是他苍白冰冷生活中最亮眼的一抹色彩，是他不幸婚姻的救赎。

　　穆庆年从椅子上站起来，酝酿了一下情绪，再抬起的眼中闪烁着十八岁少女特有的热情和奋不顾身：“荆老师，在我眼里，玉林就是个普通的同学，我不是他，我不能知道他的想法，可是我知道我自己……”

　　少女像是有些瑟缩，更多的是在给自己积攒勇气：“我……”

　　“好了好了，”虞城有点心不在焉，嘴里说着台词，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个懦弱儒雅矛盾重重的荆山：“玉林是个聪明好学的青年，我觉得他不错。”

　　“荆老师！”属于闵月的情绪让穆庆年加大了音量。她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白皙细长的手指攥成拳头：“我喜欢您。”

　　按照剧本，荆山在这里有较大的情绪起伏。他狼狈的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才艰涩的拒绝。

　　可是房间内沉默了十几秒之后，一臂之距的虞城出其不意跟着向前一步，目光迫着面前的人，氤氲不明：“庆年……”

　　穆庆年大吃一惊，本能的收起外放的情绪想往后退。可是虞城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

　　“庆年，我喜欢你。”

　　“虞老师，”穆庆年慌了，试图挣出手腕：“您别这样……”

　　慌乱中穆庆年连着往后退了几步，两人一前一后撞到了房间内的写字台上。细长的台灯被这股力道撞的很大幅度的晃了晃，啪的一声摔在桌面上。

　　不大的响声惊醒了虞城。男人几分窘迫的松开手：“我知道这时候说这不合适，庆年，我是情不自禁。”

　　穆庆年从虞城房间冲出来的时候，好巧不巧的，迎面碰上柏泽霜一身寒气从外面进来。

　　男人不知道是去参加了什么宴会或是活动，少有的一身藏青西装，肩上披着挺括的黑色羊绒大衣，黑皮鞋锃亮。柏泽霜应该是喝了酒，眼神和脚步都没乱，倒是他本人那种原本的严肃冷漠褪了些，寒凉和微醺在他的眉梢颧骨处擦了薄红，别有一番往日不见的写意风流倜傥不凡。

　　穆庆年脸色胀的通红：“柏老师。”

　　柏泽霜点点头，并不见惊讶，更像是漫不经心的扫了眼门牌：“晚饭吃了？”

　　手指紧攥着，穆庆年胡乱的点头：“吃、吃过了……柏老师您也刚吃完？”

　　柏泽霜笑笑，嗯了一声，径直往里面他自己的房间走去。

　　穆庆年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漫不经心披着大衣气质卓然的模样，看着他垂顺的裤脚随着步伐微微提起，露出一截同样黑色的袜筒，然后很快又盖住。

　　柏泽霜进了房间，走廊里重新恢复静谧无声。

　　后怕和茫然姗姗来迟。穆庆年无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门牌。

　　柏老师知道，这是虞城的房间吗？

　　回到房间依旧坐立不安，穆庆年打电话到客房服务点了一份醒酒汤，等到真的送来了，她又没了刚刚的勇气。

　　真送去了说什么？说柏老师我看出来您喝酒了，喝点醒酒汤明天早上不会那么难过？

　　这真是太可笑了。

　　正在纠结间，房间内的电话响了，是没心没肺的辛斓。

　　“穆姐，我听说附近有家胡辣汤做的特别地道。要不要明天早上我帮你带一份？酒店的白粥煮蛋咸菜都要吃吐了。”

　　灵机一动，穆庆年定了定心神：“辛斓你过来，有点小事想请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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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一开，门里门外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辛斓是没想到衣衫不整的柏老师是这幅样子，柏泽霜是没想到傻乎乎的端着一碗看不出名堂的东西杵在眼前的是辛斓。他以为是客房服务过来送一次性拖鞋。

　　好在辛斓机灵，清了清嗓子进入状态：“柏老师，听说您晚上应酬喝了不少酒，这不，我让餐厅煮了碗醒酒汤……”

　　“进来吧。”柏泽霜转身先往房间里走，留着半开的门。

　　辛斓脆生生哎了声，颠颠端着碗跟进来，脚后跟一带，房门阖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柏老师，我把醒酒汤给您搁在桌上？”

　　没等到男人答复，辛斓自作主张就放下了瓷碗，几分好奇的四周看了看：“也跟我们房间差不多嘛……”

　　原本柏泽霜回房间接了个电话后，一身酒气正要脱了衣服去洗澡，谁知道就在这个节骨眼辛斓闯了过来。

　　不想戳穿对方那些信口胡诌，柏泽霜淡淡点头致谢：“放那里就好。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辛斓完全想不到这人什么都不问。害的他跟穆庆年对了半天的话此刻都有了矫情的嫌疑。不对，不是矫情，是自作多情。

　　清了清喉咙，辛斓厚着脸皮套近乎：“柏老师，你晚上出去应酬了？喝了不少酒吧？”

　　柏泽霜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总觉得跟往日里内敛寡言的那个金牌编剧难以对上号。

　　辛斓本不是这种到处套近乎的性格。不说他那点小傲骨，单是眼前这人不待见他，他就做不出来跪舔的事情。甭管面前是多么牛气冲天的人物。

　　可是不行。穆庆年喜欢他。

　　是的，虽然穆庆年就剩一张嘴硬了，可是辛斓看得出，她真的喜欢柏泽霜。是啊，这样有才华又好看又成功的男人，哪怕性子冷了点，为人傲慢了点，终归是无数女孩子眼里的白马王子吧。

　　辛斓想帮穆庆年。真心实意，各个方面。

　　他感激穆庆年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他的机会，他也喜欢穆庆年毫不矫揉造作的坦率性格，当然柏泽霜面前除外。

　　人与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还只是泛泛之交，而有些人不过短暂相逢，彼此就能感受到对方的磁场属性，惺惺相惜。

　　“有个应酬，推不开。”柏大编剧终于舍得开了金口：“喝的不算多。不过，谢谢你的醒酒汤。”

　　“哦。”对方不按套路出牌，辛斓也很挠头，接话就接的磕磕绊绊极其不顺畅：“不用客气应该的。”说完了才觉得这话讲的好没道理。什么叫应该的？

　　好在柏泽霜不在意这些，或者更可能是根本不屑于抓这样的语病：“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就这么被人赶出了门，辛斓悻悻的，不知道自己这算完成任务还是没有。

　　穆庆年那个傻姑娘死活不同意说醒酒汤是她送的，只说辛斓自己找理由，顺便看看柏老师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辛斓喃喃自语，踢踏着往回走：“异常冷漠算不算？”

　　想了几秒，又忍不住少年心性，愤愤转身用手指点了点柏泽霜房间的方向：“有什么了不起？迟早一天我会超过你！”

　　恍惚间总觉得自己这样的空炮很耳熟，好像曾经说过。

　　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辛斓也就不再多浪费脑细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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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拍摄，最尴尬的是穆庆年。

　　跟虞城的那场表白对手戏一连吃了八个NG，好脾气的孙献都有点窝火了。

　　“感情不对，重来……眼神！眼神！躲什么？闵月对荆山这会儿是喜欢，是大胆是奔放是一片赤诚！重来……”

　　辛斓蹲在场边听的心惊肉跳，抓耳挠腮的急。

　　明明昨天感觉还对，一觉睡醒怎么又回到了原点踏步走？这会儿柏泽霜也不在棚里啊。

　　场中叫了暂停，孙献让穆庆年歇一会儿揣摩一下闵月的感觉，先跳到荆山和廖莎的部分拍摄。

　　“姐，”辛斓站起身来，急切间连穆姐都不叫了，拽了下穆庆年袖子，压着声音：“你昨晚没睡好吗？”

　　穆庆年叹口气，拢了拢箭肩头刚披上的大衣：“我不知道，就是找不到那种心动的感觉。”

　　辛斓左右看看，悄悄话的咬耳朵：“姐你就想着，站你对面的不是虞老师，是柏老师。”

　　“我真的不是个合格的演员，”穆庆年情绪很低落：“一直被自己的喜好和情绪左右。辛斓，我可能真不行……”

　　“自怨自艾有用吗？”辛斓急了：“穆姐你不是这样的。当演员的，谁还没个不停被NG，搞的灰头土脸的时候？你代入啊！你就想你是闵月，荆山就是柏老师。”

　　不远处的拍摄场地传过来廖莎轻蔑的语调，女人的声音尖利刻薄：“荆山你就是个窝囊废。”

　　荆山微微佝偻着腰身，高大的身形看过去有些瑟缩：“结婚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个教书的，赚不到什么钱……”

　　“指望死工资有什么用？！”廖莎叉着腰，十指丹蔻透着一股趾高气昂：“别人都知道在外面兼职接培训班什么的赚外快，你呢？每天不是看那些没用的破书就是写东西，我问你，写了那么多，能买米吗？！”

　　“我、我不想跟你说。你不懂。”荆山气的嘴唇直哆嗦，勉力维持着自己读书人的清高斯文，不去恶语相向：“我下午还有课，我去学校了。”

　　“咔！过。”一条过。

　　穆庆年有点出神，她站在黑暗中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遥遥看着场中一秒变成笑语盈盈的孙莹莹，还有边上挺直脊背不复狼狈的虞城。恍惚着自己也不知道要说给谁听。

　　“读书写东西怎么会没用？腹有诗书气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