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年星光》风浅

78、家园

　　很显然，四人团里只有宛籽一个人能在水下自有地生存并且不用呼吸，所以这个抓鱼的大任也就只有宛籽一个人能够完成。

　　黑夜的海水要比白天冰凉很多，宛籽在岸边打两个个哆嗦，含着热泪一步一步走向海底。她的腰上别了一盏灯，能够照亮身周大约三米的海域，她在海岸线边上慢慢地游走着，一边游一边哀嚎：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夜晚的鱼类与白天有明显的不同，鱼群更多，游动速度也更快。

　　宛籽在水底摸索了好一阵子，忽然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这里该不会有鲨鱼什么的吧？这毕竟是野生的外星海域，可不是夏威夷的人工冲浪浅水区。

　　想到鲨鱼，宛籽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致。她仔细听着水底的一切声响，可是很快就想要扇自己——笨蛋，鲨鱼要是真在背后，也不会有声音啊！

　　话虽如此……她仍然全神贯注起来。

　　忽然，她感觉前方灯照亮的区域闪过一道影子。

　　啪。

　　什么东西敲打岩石的声音。

　　宛籽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要炸开了，她不断地回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游错了方向，为什么鱼群密集到了让人恶心的地步，好像随手一捞就能捞到几条乱窜的鱼。这也、太多了吧？

　　鱼群显然都是往一个方向游走，宛籽跟在它们身后，发现他们都在一处珊瑚边上兜着圈。鱼群的中央，似乎有几个身影在挣扎挥手。

　　……人？

　　宛籽吓得呛了一口海水。恐惧让她脊背都在发凉。

　　她在礁石后面等了一会儿，不见鱼群散开，却看见那些人形的生物挥手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像是渐渐丧失了生命。

　　宛籽小心地靠近鱼群——那些应该不是危险生物，否则小鱼小虾也不会敢靠近，而且如果对方真的是人……

　　灯光照亮了珊瑚群，鱼群瞬间散开。

　　宛籽看见珊瑚的边上躺着一个长相奇特的“人”，她显然是个女性，裸露的雪白身体上第二性征明显，可是她却长着人鱼的尾巴，以及虫族的翅膀。她似乎没有手臂，原本该是手臂的地方只有两截短短的肉芽畸形地蜷缩成一团……

　　不明生物显然看见了灯光，死气沉沉的眼里绽放出光芒。

　　“救……救救我……”她张了张嘴，作出口型。

　　是穆查理星语。

　　宛籽没有犹豫，驱赶开又聚拢的鱼群，小心地抱起了她的身体。

　　她没有手臂，宛籽也不知道可以抓在哪儿，只能从身后抱住她的腰，倒退着一点一点把她拖向学校的方向。

　　这到底是什么生物呢？

　　宛籽边拖边想，不管是什么，反正至少她是穆查理星上的文明生物。

　　*

　　哗啦——宛籽抱起她浮出水面，把她拖离海岸，抵达岸边。

　　“鱼——呢——？”灰叶在天上飞，看见宛籽怀里拖着的巨大身影一愣，“那么大的鱼？”

　　宛籽沉默看着灰叶，生怕他下一句说出来，可是没有那么大锅子。在灰叶眼里，人鱼估计和鱼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生物和人鱼又明显不是同一种生物。

　　之光好奇地俯下身：“这是什么？”

　　宛籽摇头：“不知道，我在海底发现了她，她好像不太健康。”

　　不论是这个雌性是什么生物，她肯定不太健康，刚才她拖着这个不明生物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若有若无，身体瘦削得像是从来没有吃饱过饭，而且她明明不需要在海底呼吸，却始终一副缺氧难以喘息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重病的人。

　　伊斯站在不明生物身边，眼里流过疑惑的光芒。

　　之光已经迅速用便携的探照灯查看了不明生物的眼睛口鼻，俯身听了她的心跳，把她的身体翻转过来，仔细观察她的鱼尾与翅膀。渐渐地，他的神色凝重了起来，甚至往后退了几步，远远看着人鱼。

　　灯光微弱，映衬着之光看不见表情的脸。有一瞬间，宛籽觉得他身上的温和气息悄然退却了，取而代之的郑重与敬畏。

　　“这是什么？”灰叶伸出脚，提了提人鱼的腿。

　　“喂！”宛籽拦住这个吃人魔王的动作，“她已经那么惨了！”

　　灰叶冷笑：“你见过这个东西吗？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同情心涵盖范围那么广阔啊废渣？”

　　宛籽：……

　　的确，这个生物与学院里所有的生物种类都不一样，茫茫宇宙各类物种都有，长得稀奇古怪的生物数不胜数，但是她特殊在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件都是与大家熟悉的种族一模一样，与其说她是新生物，不如说她是杂交品种。

　　“咔……”不明生物艰难地张开了嘴，涣散的目光在人群中慢悠悠游走了一圈，最后锁在了伊斯的身上，“咔……”

　　她似乎不能出声，急躁地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整个身体不停地颤抖。

　　“伊斯……”宛籽拽了拽伊斯的衣角。

　　伊斯靠近她，眼里的疑惑不减。

　　倏然，远处响起了步伐声。

　　宛籽与之光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一个抬头一个抬身体，把人鱼往校门口拖动。

　　没过多久，风车机甲路过，他们的机械腿在沙滩上戳出了一排整齐的痕迹，均匀地路过刚才宛籽上岸的地方。忽然，机甲停下了脚步，集体转动了九十度，笔直地朝着宛籽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之光奇怪地“咦”了一声，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丢在了机甲的身后。石头砸中了最后一个机甲，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然而整一队机甲却没有丝毫停歇，依旧匀速向一行人靠近。

　　脚步声越来越大。

　　宛籽紧张地往后缩了缩，撞到了伊斯的胸口。

　　伊斯与灰叶已经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别打了，快走！”宛籽拖住灰叶与伊斯的胳膊，拉着他们两个往后走。

　　一行人有重新抱起奄奄一息地人鱼，加快速度往回走。

　　很快，一行人拖着人鱼进入了校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机甲旁若无人越过校门加速朝他们冲了过来。那些机甲竟然也越走越快，步伐声轰隆隆，令人毛骨悚然！

　　“怎、怎么会这样？”宛籽惊叫。

　　她记得青禾曾经说过，那些风车机甲是用来在夜间清扫海边的垃圾的，他们只攻击出声的东西，而且不会越过校门啊……

　　之光凝神看着人鱼，忽然道：“放下她，我们走。”

　　“……啊？”宛籽惊叫。

　　之光道：“她已经死了。”

　　宛籽看着身边的人鱼。此事人鱼已经瘫倒在了地上，灰蒙蒙的眼睛毫无生机地张着，胸口再也没有了心跳声——真的是……死了吗？

　　彷徨间，风车机甲已然就在面前，机甲挥舞着风车刀片砸向宛籽。

　　“快走！”之光一把推开了宛籽，拉着她往后撤，伊斯与灰叶同步跟着后撤。

　　随后，大家看到机甲的中央控制区开了一个小孔，从里面钻出一根尖锐的刺，稳稳地扎进人鱼的胸膛，过了一会儿，机甲伸出了连个机械钳子，把地上的人鱼尸体铲了起来，一步一步朝海边走去。它身后的机甲喷射出高速液体，把地上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它们甚至看都没有看小队一眼，就迈着齐整的步伐朝海岸撤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静默无声。

　　“先回去。”良久，之光的声音响了起来。

　　*

　　一路上，大家都有些沉默。宛籽的思绪还乱成一颗球，无论如何梳理不出头绪来。

　　那些不是扫地机器人一个作用的机甲吗？

　　宛籽一遍遍回想青禾的话，却忽然发现其实他也并没有说谎。那些机器人的确在履行“清扫”的职责，青禾说他们是处理“垃圾”的，可从来没有说过垃圾是什么。这里不是度假沙滩，根本不会有人在上面丢下瓶瓶罐罐与食物包装袋。

　　所谓的“垃圾”……说不定就是今天晚上的不明种族人鱼。

　　可是它们从哪里来呢？

　　之光郑重道：“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向学院报告我们今晚看见的东西。”

　　随后，一行人各自分散，之光回疗养院，宛籽与灰叶回宿舍，伊斯跟着宛籽与灰叶，一直走到了宿舍楼下。

　　“伊斯……你觉得，那是什么？”沉默间，宛籽轻声问。

　　伊斯一直低着头，过了好久，才低道：“不知道。”

　　宛籽垂头丧气。

　　伊斯看着她精神萎靡的模样，轻道：“好好休息，再过两个恒星日，军部通知你去考试。”

　　宛籽：“啊？？”

　　伊斯淡道：“你不是想入军部么？”

　　宛籽呆若木鸡：“可我不是没通过考试吗？”因为没通过考试，甚至连专业都没得选，俨然就是退学预备役啊。

　　伊斯看着她的模样，冷硬的嘴角稍稍融化了一些弧度。他说：“学院考试没通过，与进军部其实关系并不大。”

　　宛籽懵圈：“为什么？”

　　伊斯道：“没有为什么，休息吧。”

　　宛籽目送伊斯的背影离开，过了好久才终于回过了神——我靠！这是要参加清华的自主招生面试了吗？本来以为要在伊克斯学院经过漫长的培训，再通过毕业考然后进入军部招考，指不定再见到莱格修斯的时候已经是中年版宛籽了——这天降的横福也太……太开挂了吧？！

　　所有的低沉顿时一扫而空。宛籽冲进宿舍，揪住灰叶的肩膀一阵摇晃：“喂吃人怪！你知道吗！我要进军部了啊哈哈哈——！”

　　灰叶嫌弃地想要推开宛籽，结果发现眼前的废渣经过这些日子的特训，力气有所长进，顿时黑着脸任由她抱着。

　　“我好开心！终于不用训练啦！”

　　灰叶忍无可忍，把宛籽从自己的身上撕了下来。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胆子大到这地步的？明明之前一副胆小鬼的样子啊……是在训练中他太仁慈了么？

　　宛籽被揪着远离灰叶，兴奋的心情丝毫不减，独自一个人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灰叶看着眼前的生物高兴的模样，忽然发现其实这么久以来，她的生活状态都不算真正的要开心，原来这种生物精神愉悦的时候是这幅样子的，又尖叫又蹦跳，眼睛里好像要迸射出光来——显然是比平时更蠢了。

　　天生S级的优渥战斗种族出身的灰叶，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思维有些混乱。

　　他于是决定去逗逗低级的生物，跳下床，漫步到宛籽的房间门口。

　　“喂。”高级生物对话低级生物，“有些无聊，不如来聊聊你为什么要去军部？”

　　已经快睡着的宛籽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揉了揉，确定自己不是看见了幻觉：“……啊？”

　　灰叶张开翅膀，悬空降落在宛籽的床边：“说说看，你为什么要去军部？”

　　为什么要去军部呢？

　　宛籽渐渐清醒了过来，看着眼前僵硬地打算“聊天”的灰叶，轻轻舒了口气。

　　“因为我想要回家啊……”

　　宛籽轻轻叹息。

　　“虽然那个地方也不算是我真正的家乡，可是……”

　　可是有人曾经，给过我一个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