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年星光》风浅

41、捕获

　　所以说——不是怪物？

　　洛卡一路上都有些迟疑，他眼睁睁看着战斗力惊人的怪物倒在了宛籽的脚下，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就像回到了故乡一样；宛籽在地上呆坐了好一阵儿，忽然擦擦眼睛，用力地挪动怪物的身体，把他往山洞外面拖——

　　“……他很厉害，最好先杀死。”洛卡提醒。如果不是它恰巧失去意识了，恐怕宛籽早就被撕成碎片了。

　　然而宛籽却没有理她，她一个人把那只比她高大许多的怪物往外拖，每隔一阵子就停下来一会儿，然后继续朝前挪动，直到她终于抵达山洞入口，她把怪物放在洞口边，自己仰天躺平，大口大口喘息……

　　洛卡终于看清那只怪物。那并不是怪物，那是个缺了半片翅膀的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贵族。

　　他满脸狼狈，脏乱不堪，身上的伤口混杂着泥污，唯有勉强可以辨别颜色的发色，还有残缺的半片翅膀，预示着他非同寻常的身份。像诺瓦这种荒郊野外的边陲小城镇，一百年也见不到几个贵族，更何况是金发带翅膀的……于情于理，这样的阶层的人受伤了，怎么可能没有任何风声？而宛籽居然认识这样了不得的人物？可她明明长得一副被丢弃的宠物的样子啊。

　　洛卡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他只知道，到手的5000贝……应该是飞了。

　　过了好久，宛籽终于喘过了气，支撑起身体轻轻触碰莱格修斯的脸，小声呼唤：“莱格修斯，莱格修斯？你能听见吗？”

　　莱格修斯？

　　洛卡想，这名字倒真是少见，少见到他只知道一个贵族叫这个。那个人几乎是帝国的传说。

　　等等……银翼金发的——莱格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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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日界线，赫立俄斯宫。

　　每一个侍从都行色匆匆，因为皇帝陛下忽然驾临了。就在几个恒星日之前，莱格修斯元帅在植物研究基地遭遇虫族突袭，之后元帅就被带去了疗养院，接连数日，都没有元帅的任何消息。

　　元帅他受伤了吗？还是说……出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每一个人都在小心打量，在伊克斯佩特，“损坏”是比受伤更加严重的事情，元帅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会不会已经被基因研究所“回收”？

　　而就在今天，皇帝陛下忽然终于带着元帅回到了赫立俄斯宫。不仅是侍从，就连媒体也早早埋伏在赫立俄斯宫外，所有人都想要亲眼看一看，莱格修斯大元帅是否安然无恙。

　　终于，皇帝陛下的座驾缓缓停靠在赫立俄斯宫前的广场上。

　　人们熟悉的身影从上面下来，冷淡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是大元帅——元帅安然无恙！”侍从们小声欢呼起来。莱格修斯元帅看起来很好，步伐稳健，脸色正常，身上也不像是有什么伤口的样子，真是万幸！

　　人群在欢欣，莱格修斯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正如他一直以来的那样，头也不回踏入了赫立俄斯宫。

　　片刻后，被晾在一边的皇帝怀恩操控着飞行的座椅，缓缓地从飞行器中出来。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莱格修斯的背影进入赫立俄斯宫，良久才垂下眼眸。

　　“亚瑟。”他低道。

　　“是。”亚瑟从人群中步出，站到了他的身后，神情略微复杂。

　　“故乡”遭遇爆炸，基因库损耗严重。等家园号重新返程，帝国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宛籽失踪，莱格修斯基因缺陷之后也相继失踪，“星辉计划”受到重创，短期之内不可能迅速启动了……而千疮百孔的帝国，又能支撑得了多久呢？

　　怀恩微笑：“皇兄的身体还有待恢复，还要劳烦你复检。”

　　“……是。”亚瑟木然走进赫立俄斯宫。

　　如果他的身体还能叫身体的话，当然可以。

　　*

　　莱格修斯依旧昏迷不醒。

　　宛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把他拖到了城外落脚的地方，找了一处松软的草堆把他安顿下来，可是接下来该干什么，她却不知道了。

　　去城镇里面看医生？还是把医生找到城镇里来？

　　路上这么颠簸，他为什么还不醒来呢？

　　宛籽心急如麻，只能不断地触碰莱格修斯的额头——没有发烧——可是他又不是人类没有发烧更不代表什么吧？

　　“姐姐。”茉莉揪住宛籽的衣摆，“他好像是发病了。”

　　“发病？”

　　茉莉怯怯点头。她对形容狼狈的莱格修斯还是有些害怕，犹豫了好一会儿，从自己的小包里面拿出了一支试管，塞到了宛籽手里。

　　这是……

　　宛籽认得它，这是之前洛卡辛苦求来的“修复剂”。

　　她捏着试管踟蹰，瞥见莱格修斯苍白的脸，一时间没有主意。要给莱格修斯用吗？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宛籽深吸一口气，掰开莱格修斯的嘴巴，把试管里的药剂一股脑儿灌了进去。

　　浓郁呛鼻的味道在小小的空间里飘散。

　　宛籽忐忑地盯着莱格修斯，过了好久，她终于看到沉睡的莱格修斯微微皱起了眉头。

　　“莱格修斯！”她低声叫他的名字。

　　莱格修斯终于有了反应，他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眼睫瑟瑟发抖，身体抽紧如同上了弓的弦。骤然间，所有的挣扎停止，禁闭的眼睛忽然睁开，转瞬间他翻身坐起，金色的眼睛迸射出锐利的目光。

　　茉莉吓得踉跄倒退，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被洛卡紧紧抱住。

　　“莱格……修斯？”

　　宛籽也吓了一跳，心脏剧烈地跃动。她挡在兄妹两面前，强撑着胆量和莱格修斯对峙，脑海中乱作一团——

　　他醒了，他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如果他记得，他一定会报复的吧，会抓她去实验室，还是大卸八块像碾死虫子一样把她掐成渣渣？

　　如果下一秒她的小命就要丢在这里，洛卡和茉莉怎么办？

　　想到后果，宛籽的脊背都被冷汗濡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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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关他们的事。”宛籽艰涩开口，“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我在荒漠中迷路了，他们救了我。”

　　莱格修斯不说话，冷厉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宛籽的脑袋。

　　“我……我知道，你一定想把我拆了。”宛籽硬着头皮局促，“我没想过会把你害成这样，我只是想逃跑而已……”

　　莱格修斯静静看着她。他的思维还有一些迟缓，却并没有失忆，他记得她搭乘着飞行器离开消失在天际尽头，也记得自己躺在花园地上等待着被回收的漫长时光。后来，回收的军队很久都没有出现，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有一丝力气可以维持行动，就决定去看一看她口中不以“回收”为终点的尽头，是什么样子的，想……再见一见她。

　　之后的记忆就血腥而又肮脏。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身体可以损坏到这个地步，却仍然还留有着模糊的意识与些许的行动能力。

　　荒漠，猎人，鲜血，腐烂。

　　他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前进，身体越来越笨拙僵硬，却不曾真正死去。

　　意识仿佛被封存，他如同行尸走肉，直到山顶的光照亮到她的脸上——

　　所有的肮脏与血腥刹那间化为乌有，他模模糊糊看见光亮照射在她鼻尖，看见她夹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却又惊恐的目光。

　　混沌的灵魂就这样醒来，如同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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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一个人能被舍弃，更不可能被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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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跑不了，”宛籽感到绝望，想哭却哭不出来，“你能不能看在认识那么久的份上，杀了我，但别把我的身体带回基因研究所……”

　　莱格修斯依旧没有作声，目光却已经是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宛籽用余光打量洛卡和茉莉。

　　洛卡接收到了她的目光，拉着茉莉的手一点一点后退，退到转外口，忽然飞快地跑了出去。

　　宛籽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麻木地等待着死神降临。

　　过了好久，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到。

　　她睁开眼睛，发现莱格修斯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目光中的锐利稍稍收敛了一些。

　　“我离开后，赫立俄斯宫将迎来新的莱格修斯。”

　　终于，莱格修斯开了口，拉长低哑的声音显得十分艰涩。

　　宛籽顿时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莱格修斯吃力地挪动了一点距离，脸上的神情夹杂了一丝踟蹰：“我……身体里许多地方出现了故障，已经无法战斗……也无法飞翔，对不起，现在的我，已经不是理想配偶了。”

　　宛籽愣愣看着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胆怯？

　　这样的莱格修斯太狼狈，也莫名有些可怜。

　　宛籽猛摇头，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你……不杀我吗？”她哽咽问。

　　莱格修斯顿了许久，抬起头，轻声问宛籽：“这样的我……也无可替代，不可复制吗？”

　　声音很轻，像是连主人自己都不敢相信。

　　宛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第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他站在平等的位置。

　　眼前的莱格修斯是她从未见过的，他不再说话，像是等待着最后的宣判，眼睛却颤动着微光，那恐怕是连他自己都无法轻信的胆怯。

　　他在等她的宣判，以残破的身躯，等一个跨越了整个宇宙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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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滴滴流逝。

　　莱格修斯低下了头，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

　　宛籽在它熄灭之前，怯怯地靠近了一步，小声问：“……那以后，能不吃营养剂吗？”

　　莱格修斯猛然抬头，眼里盛满不可置信的光芒。

　　宛籽一不留神跌进了他的眼神里，小心翼翼地上前，轻轻地、试探性地拥住了他的肩膀。

　　*

　　没有一个人能被舍弃，更不可能被复制。

　　莱格修斯在她的心里，从来不存在过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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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三十昂～祝各位妹纸们新年快乐，来年天降横财桃花运爆棚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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