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好歹》五色石头

3、第三章

　　第三章

　　“这小小啊，就是不懂事。不过她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一发起火，就喜欢咬人。你可要多担待担待……”

　　“夫妻之间，很寻常的事，过了就过了。”王洛川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拿了桌上的茶，凑到唇边，轻轻吹那由杯中蒸腾而上的袅袅雾气，他手腕上的那块表露了出来。
　　我看着那块表，莫名的笑出了声。
　　他是有多——

　　膝上被拍了一拍，秦夏看着我，蹙起眉。
　　我别过头，玩指甲。

　　“是了，过日子哪有不吵闹的。哎……说起来秦家和王家本就是很多年的交情了，再加上我们家伽灿和你也是多年的朋友……”旁边的女人在虚以委蛇，王洛川听的津津有味，甚至还松松的让后背陷在了沙发里，一只手支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我却渐渐的乏了，困意席卷，很想就这样睡在这里，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
　　可是——
　　没有人会抱我入房，送我进温暖的床褥。
　　我起身，活动经络，他们还沉浸在繁琐无谓的语言游戏中，不曾理会我，我倒得了自由，在这套大平层内行走、流连。

　　三年了，这里的装潢丝毫未变，连摆设也未移动过位置。
　　黒木家具摆放的井井有条，大大小小的凤尾花油画画框刊在白色墙面，整齐规整，羊绒地毯仍旧干净，所能看见的每一扇窗，每一方天花板都明净而清晰，就像秦林集团旗下的所有家居卖场一般，所及之地，没有哪一处会有让人不快的污垢。
　　而天壤之别的是，这里的每一扇门……都是关着的。
　　即便拿出钥匙，也不曾能打开。
　　身后仍隐约传来秦夏和王洛川的交谈声，我背靠着走廊的墙，望着对面紧锁的门出神。
　　写着“休息中哦，请勿打扰”八个字的用小木板做的告示牌挂在门把手上，安静如初。
　　“哦”字仍被黑色的记号笔划着，与其他的字颇有些格格不入。
　　我掩住脸，从手指缝隙里看那些字看了半晌，然后……走到那扇门面前。
　　“在吗？”我说。
　　里面没有回应。
　　我踮起脚，耳朵贴着门，敲门。
　　“在嘛……我是小小。”
　　我是小小啊，是你最疼爱的小小。
　　有人的脚步声。
　　心脏砰砰直跳，我俯身下去，试图透过门缝看室内的人，却什么也看不到。
　　“秦有……”我侧头瞟了瞟闻询而来的秦夏和王洛川，往边上退了一步，继续敲门，“秦有采，我是小小，你出来啊！”

　　“怎么了？”秦夏一脸茫然的问。
　　怎么了？什么怎么了？骗子，他们都是骗子，明明就……他在家里。
　　“夏夏，你把钥匙给我。”我径直对她说，她蹙起眉。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说，“我看见了，我知道他在里面，你把钥匙给我开门。”
　　她讶异了一下，扭头看倚在那，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的王洛川，“我爸……”
　　“你别给我演了！秦夏！”我失控的朝她大吼，“你们两人串通起来骗我，我告诉你，我今天见他见不着，还有明天！我就守在他门口，我不信他会一辈子不出来！”
　　“这里是秦家，是我家。”秦夏面无表情说，“不是什么都能依着你来。”
　　“这里也是我家。”
　　“呵……”秦夏冷脸看我，眸光寒锐，“秦家的二女儿秦苏已经死了，四年前就被她母亲的情/夫给杀了，现在你是苏小，这里怎么是你家了？”
　　“就凭……”我咬牙，看王洛川，王洛川折身，消失在我视野。
　　“就凭我是烁烁的生母！”
　　秦夏哦一声，说：“然后呢？”
　　我怔住。

　　她眉目微敛，一步一步，朝我逼近，我连连后退。
　　“就凭我是你们秦家的大功臣，就凭是我让你得到了秦家的所有。”我说着这样的话，同时逼自己与她对视。
　　她顿住，眼睫微动，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当然，她哪能说出什么来。
　　“就凭我可以证明我就是秦苏，再次回到秦家。”我长嘘一口气，笑着说：“就凭我即便如此，也能长长久久的爱着他，而且……”
　　我看着她变了面色的脸，笑着说：“我其实很乐意这么做，不管你愿不愿意……”
　　“就凭小小当年把她和你父亲的孩子交给你，让你拿孩子为由，得以留在陈家，守着陈伽灿。这么多年，她都未曾想要拆穿你。”王洛川踱步过来，平静的看着我，“现在这个开门的要求不过分吧？秦小姐？”
　　秦夏叹口气，掏了钥匙出来。
　　我伸手去拿，王洛川却先我一步，将钥匙夺入手中。
　　秦夏转身就走。

　　“你——”
　　我抬手去夺，却被他推到一边，只听得咯噔一声，门被打开，还未来得及上前，一只冰冷的手将我的胳膊抓住，王洛川冷冷的看着我，低声说：“这么想看，就好好进去看看。”
　　他掐着我的后颈，迫我朝里走。
　　室内一片漆黑，灯眸地打开，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死死睁眼，看室内的一切。
　　单人床，书柜，衣柜，一切的一切，整整齐齐，毫无痕迹。
　　王洛川开了所有柜子，对我说：“你看看，看他是不是躲在柜子里？”
　　“你别翻他的……”衣领被收紧，我近乎窒息。
　　我掐他的手，他不松，我抬脚，往后踢他的腿，他置若罔闻。
　　黑色的窗帘严严实实遮住房间的整个窗户，王洛川推我到窗边，哗的一下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对我说：“好好看看，是不是躲在这里？”
　　外面的天已漆黑，见不到半点星光。
　　“是让你往下看，看他是不是为了躲你，能爬到窗户底下。”头被摁着往下，王洛川俯身在我耳边说，“你觉得会吗？嗯？”
　　我摇摇头。
　　王洛川冷声笑，“那我们看看别的地方。”
　　“我自己看。”我听到我自己对他说，“这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他将钥匙摔在我脚边，摔门而出，我缓缓俯身，拾起钥匙。
　　然后……我慢慢的，一个一个将那敞开着的柜门关上。
　　最后——
　　俯身下去，看了看床底。
　　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在屋子里不停地找寻，直寻到……
　　我发现，这屋里，除了我，什么人都没有。

　　酒柜上放着一瓶开了一半的红酒，我拿起它，朝露台走。
　　外面太暗，我开了露台的灯，这才发现，灯已然换了。
　　是星星月亮投影的灯光，照到地板上，像是天上的银河。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关了灯，拔开红酒瓶的软木塞。
　　唇触上软木塞，触感冰凉，轻轻的咬一下，又甜又涩，还带点柔软的硬/度。
　　很像是吻上他唇时的感觉。
　　露台上的秋千藤椅仍立在栏杆处，我走过去，让自己陷进去，然后仰头，饮入那些可口的液体。身后有玻璃门推拉的声音，王洛川走过来，在我面前站定。
　　他穿着黑色衬衫，黑色西裤，看起来就像是融化在这黑夜里。
　　我抬头看他，却也只能看得到模糊的轮廓。
　　“有烟吗？”我问。
　　“我不抽烟，你不是也戒了很久吗？”
　　“谁说的？”我笑。
　　他俯身下来，双手放到我肩上。
　　“秦夏和你谈了什么事？”我缓缓摊靠在藤椅上。
　　“与你无关的事。”他收回手，手扶着栏杆，看远处的灯塔。
　　“牢里那个女人和你无关，没必要特别关照。”我说
　　“总要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他回答。
　　我静了片刻，说：“我和你的关系，本来就很少人知道，大可不必。”
　　“秦总说给我秦氏10%的原本属于你的股份，用作给你的嫁妆。”
　　我眯起眼看他的背影，“所以你不肯和我离婚？”
　　“那你还觉得是秦夏在阻拦你见他？而我是她的帮凶。”他答非所问。
　　我耸耸肩，“难道她不是一直如此吗？至于你……”
　　我笑：“时过境迁。”

　　一时间，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你那时……大概觉得有点委屈？”王洛川突然说，转身看我。
　　“什么委屈？”我笑笑，望着他，“要说委屈，你才最委屈。”
　　“回来还带了礼物？”他走到我面前，缓缓蹲下身来，手肘支着下巴。
　　“要给谁带礼物？哦，你说那个我包里的水晶球啊，买东西做活动送的。”
　　“还喝吗？”他起身，从露天吧台取了一个酒杯。
　　“嗯。”我拔开软木塞，将酒瓶递给他。他接过，开始倒酒，余光间瞥见他的影子，在灯光中摇曳，像个长着黑色翅膀，不断挥舞的鬼魅。
　　我弯了弯嘴角。

　　“妈妈——”
　　有小东西在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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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03.31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