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示幻想》玖瑶君

4、我所生长的土地

　　可儿点了点头：“是的。我的愿望……让混血儿不再低人一等，这是最好的实现方式了。”

　　齐儿有些向往：“真的没想到，我以后能和神殿的人认识！其实，就算维持现状，我也觉得很荣幸了！”

　　可儿摇了摇头：“说来，我还并不一定会被选上。”

　　“可是可儿姐姐，可是有史以来旧城区的第一个圣校毕业生啊！”齐儿无条件的信赖着自己孤儿院中的前辈、姐妹，“我相信可儿姐姐。”

　　“谢谢。”

　　神殿……侍奉神之殿堂，光荣高贵，永恒长存。

　　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掌握这个世界的是“神”，人们赋予神各种称号——光明与希望之神冰黎、黑暗与罪恶之神焰影、物质与命运的女神芙蕾、精神与奇迹的女神风雅。神被认为是不死的、永恒的存在。人类的历史存在了两千余年，而从更古早的时候开始，神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他们是一切生命的根源、拥有巨大力量和智慧。

　　蒙神恩赐，可儿在这个世界得以降生，已经过了十六年多。

　　说来，“可儿”这个名字听起来既卑微、又如同玩笑一般。

　　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名为何。

　　十六年前的冬天，她不知道被谁——十有八九是她的父母吧——丢在了光影城孤儿院的门口。后来，老师给予了她“可儿”这个名字。

　　就如孤儿院其他人叫做“李儿”、“齐儿”那样。

　　为她命名的老院长已经死去多年了，不然可儿还可以问一问，为什么要叫她这个名字。譬如，老师们说李儿叫做李儿，是因为李子那一年很好吃，齐儿叫做齐儿，是因为她的口袋里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父母为她取的名字，她原本姓齐，所以就叫做齐儿了。可是“可”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因为口袋里有张纸条，或者戴着什么相关的饰品，又或者是老院长的突发奇想也不一定。

　　总之，根据孤儿院命名的传统，她获得了这样一个名字“可儿”。

　　这是个在圣校会招致许多好奇目光的……可以说是奇怪的名字。

　　事实上，孤儿院的全体孤儿，都叫做“某儿”，听起来奇怪，从实际上说，也是对他们不光彩出身的一种烙印。

　　——姓氏简称为“某”的混血“儿”。

　　可儿又陪着齐儿坐了一会儿，看她确实已经好多了，又看了看表。

　　齐儿却侧过头来，一丝未梳好的头发滑落下来，她细声的说：“是我们要谢谢姐姐，一直都是。为我们混血儿……可儿姐姐明明有更好地活着的方式……”

　　可儿置之一笑：“这就不对了。没有目标，怎么算是更好地活着？”

　　她的理想，是拯救混血儿。

　　所谓混血儿，在她所生活的世界里，意味着一个孩子，同时具有“光族”与“暗族”的血统。

　　而这是传统所不允许的、不可以出生的生命。

　　占据光影城南侧世界的光族，与占据光影城北侧世界的暗族，两族互相争斗了上千年，战争、冲突，死伤无数，通婚被认为是破坏光荣的血脉的恶事，混血儿不容于任何一侧的社会。

　　在《圣典》中，黑暗神也如此说道：“我要汝等彼此分开，因为光不容暗，暗必离光，我要汝等彼此相离，才能光彩炫目，渊面幽深。”。

　　人们认为，神意也是排斥混血儿的。

　　不过，有冲突的地方，合作也总是会产生。

　　《圣典》记载过，大约一千年前，在四神中唯一对混血儿明确表示过善意的风雅女神，也赐福过一对光族和暗族结合的婚姻。

　　不过，也仅仅就是有这样一个例子罢了……

　　或者说，在明面上，只有这样一个例子。

　　事实上，混血儿虽然不被允许，却又真实存在。光族和暗族已经维持了将近百年的和平，而作为大陆上唯一光族与暗族混居的光影城，私下的通婚很难真正禁止。

　　只是作为混血儿诞生下来的孩子们，要么就必须在旧城区的混血儿聚居地生存；或者，如果父母狠心一些的话，就会抛弃孩子，扔在孤儿院门外，由福利机构抚养长大。他们地位卑微，不允许从事许多职业，不允许去好的学校念书，更不允许学习魔法”。在其他地区的人看来，混血儿们就如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肮脏、卑微，甚至不屑于理会，不过就是给个地方让他们自生自灭罢了。

　　可儿所在的，就是这样一个孤儿院——位于混血儿聚居的旧城区，院生几乎全部都是地位卑下的混血儿。

　　但是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可儿自己。

　　她是纯血的光族人，并不是混血儿。

　　虽然不是什么名门贵族，实际上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但至少，她还是个外界认可的、堂堂正正的“人”。

　　为什么一个光族会被抛弃到旧城区的孤儿院？没人知道。捡到她时门口没有半个人，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安安静静的昏睡在门外。

　　——不过，也正是她是光族，因此才能够在第五殿的旧城区扶持计划中，因为有“高贵的血统”而被选中当“范例”，去到光影城最好的圣校接受教育，才能够将脚步迈出旧城区的混血儿聚集地。

　　但是……

　　“就是那个出身旧城区的人吧？哼，不愧是那个地方来的，连光族的礼仪与荣耀都不记得了……别忘了你留着哪边的血！”

　　“你真的和混血儿一起长大吗？你怎么忍受得了啊？和一群低下的人在一起。”

　　“听老师的劝吧，以后别回旧城区，你有锦绣前程，别为了不值得的人让自己身上有了污点。这样老师推荐你也是为难啊……”

　　可儿摇了摇头，让不愉快的回忆从脑海离开。

　　没有人能忘记自己的出身，养育自己的人们，与童年时和其他地方没有区别的美丽蓝天。那就是她心里最美好的时光……

　　混血儿不脏也不坏。她最清楚这点，她要证明这点……即便她没办法让他们和纯血者一样地位，因为这是神意不允许的，但她至少要为他们争取权益。

　　为此，她要去神殿！

　　可儿点了点齐儿的额头：“别这么说，你是我的妹妹，照顾你是应当的。……如果我能改变点什么的话，那么说不定你这次生病，就不用拖到这么严重才能去中央医院了。”

　　混血儿既然被认为卑贱，在就医上也是有重重限制。说到这里，可儿却是顿了下，心中也不好受起来。

　　齐儿却是最知晓可儿的心事，她勉强将身体支撑起来，小声道：“莫儿姐姐会保佑我们的，李儿姐姐也都会祝福可儿姐姐的。”

　　可儿有些苦笑，但随即却点了点头：“是这样的话……我就心安了。”

　　她和莫儿、李儿是同一年送来的孤儿，若是说比自己小些的齐儿就如妹妹，那么另外两位就是重要的朋友。

　　因为种种歧视与限制，混血儿的存活率并不高，在孤儿院里，有三分之一的孤儿都没能活到成年。莫儿就是不幸的夭折的孩童之一：在一场流行病的风波里，她染上了并不算难以医治的风寒症，却因为延误治疗而没能熬过冬天。

　　可儿也被传染上了，却因为是光族，拥有“高贵的血统”，被送到了中心医院治疗，很快好了起来。

　　……血统的差异，是可以决定生死之别的。那是尚还年幼的可儿第一次认识到这点。

　　后来是风雅学院的旧城区扶持计划来选人，也仅仅因为自己是纯血光族这一条，而被选送过去。其实，那个时候成绩最好是和可儿同年的李儿。李儿因此非常不愉快，之后甚至不太和可儿来往了。虽然，大多数孤儿只是认命一般的，知晓自己作为混血儿的命运，并且真心祝福着可儿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年纪还小的可儿那时候非常难过，但长大却明白，并不仅仅是因为名额，而是因为那时候李儿发现了，自己不管怎么努力，仅仅因为出身就不可能有所作为。

　　但更好笑的是，到了外界，可儿也会发现自己面临差不多的境地——她出身旧城区，这就是她身上的“污点”，洗不去。当然，也不需要抹去。

　　这不是同情，而是同感。

　　为此，她要去神殿！

　　可儿一笑，多想无益，便对齐儿说道：“我得走啦。申请投递马上就要截止了。”

　　齐儿应当是回复了一句是，不过却因为这句话，有些咳嗽起来。她看着已经掉了大半漆的木门被合上，虚弱的再次靠到了枕头上。

　　明明是春日，室内却仍然冷清，就如整个萧索闭塞的旧城区一般。